“空穴來風,必有出處。”
唐韻清冷的聲音一字一句流水般淡然:“我想,上一輩子的事情自然得有個足夠有分量的人才了解的清楚不是?你可要想好了,這事情最早是從哪里來的?至于碎玉軒么……”
她低頭盯著自己瑩白如玉的指甲:“還不夠資格傳出那樣的話來。”
“今天與我們說起這事的時候,紅月也在。這事應該就是紅月先提起的。”
唐韻聲音緩慢悠長:“應,該,啊。”
“眼睛。”火魂突然湊到彩云耳邊,飛快說了兩個字。
彩云立刻斬釘截鐵說道:“就是她。”
唐韻看向蘇媽媽:“紅月是誰?”
蘇媽媽躬身說道:“是林側妃桂園里的一個二等丫鬟。”
唐韻長長的哦了一聲:“原來是個丫鬟,那么,該也是聽人說的吧。”
彩云只覺得春末夏初的天氣冷的徹骨,也不知道什么時候出了一身的汗,身上的衣服冰涼黏,膩的貼在身上。
“彩云,你說呢?”
“是……是聽人說的。”彩云悄悄抬手擦了擦額角汗水。
“那么,是聽誰說的呢?”唐韻一臉苦惱。
彩云臉色一垮,幾乎要哭了出來“奴婢就是個上不得臺面的奴才,這種主子之間的事情奴婢真的不知道啊。”
“原來是主子說的么?”唐韻微笑著說道:“紅月既然是桂園的丫鬟,桂園的主子還能有誰?”
彩云打了個哆嗦,終于明白過來唐韻話中的意思。
“火魂,弄好她的眼睛,叫她畫押。”
彩云只覺的長長舒了口氣,幸好大小姐不再追問了,她可是死也不敢順著大小姐的意思說出林側妃的名字來。
于是,剛剛能看見點光亮,便飛快的在蘇媽媽遞過來的紙上按了手印。
“大姐姐。”蕭嫵直到這時候才敢開口:“我是不是可以……回去了。”
“急什么呢?”唐韻將彩云劃過押的紙拿過來看了一眼,滿意的點了點頭。
“秋晚,你帶幾個人,將這個東西還有這兩個人送去世子院子里。”
秋晚看一眼已經昏死過去的綠蝶,眼中有幾分遲疑:“要是世子問起來,奴婢該怎么回話?”
唐韻幽幽嘆了口氣:“什么都不必說,送去了只管回來便是。他……什么都不會問。”
秋晚眼睛眨巴了半晌方才哦了一聲,招了招手,讓秋彩和秋喜抬著綠蝶,秋扇壓著彩云出了聽雨閣。
才走了不到半盞茶秋彩便急急跑了回來:“小姐,小姐不好了。”
蘇媽媽皺眉,聲音一沉:“大小姐面前這般大呼小叫的成何體統(tǒng)?”
秋彩身子一抖迅速放緩了腳步,垂首端肩蓮步輕挪。沒走了幾步卻又再度小跑了起來。
“咱們院子叫人圍住了!”秋彩聲音本就相當洪亮,這一嗓子顯然又憋足了勁,直震得唐韻耳膜生疼。
蘇媽媽挑眉:“行不漏足,喜行不言色。當罰戒尺三下,伸手。”
秋彩嚇的一縮脖子,連要說的話都給忘了。
“行了。”唐韻緩緩抿了口茶:“她來的日子淺年齡又小,慢慢調教也就是了。說說吧,出了什么事?”
秋彩長長舒了口氣,飛快地說道:“院子外面來了好幾位小姐,秋晚姐姐才帶著我們一出去就被圍上了。眼看著就要動手。”
“打起來了么?”
“啊?”秋彩一愣,這問題聽起來怎么那么……
“吃虧了么?”
秋彩:“……”這時候問這種問題真的合適么?
唐韻皺眉:“這問題很難回答?”
“哦。”秋彩回過了神:“沒有吃虧。”
“恩。”唐韻淡淡應了一聲放下了茶盞:“告訴她們若是有什么想說的,就一起找世子去吧。”
秋彩答應一聲轉身跑了,蘇媽媽顯然有些擔憂:“叫那些人都跟著去世子那里,真的沒有問題?”
“放心。”唐韻瞇著眼緩緩靠在椅背上:“她們來這里無非就是想刷一下存在感,如今給她們找了個更能體現(xiàn)自己價值的地方。自然高高興興滾過去了。”
蘇媽媽皺眉,這深宅大院里的隱私手段一向是把不見血的利刃。連老王爺都著了道,小姐這般大意……
“萬一……?”
“沒有萬一。”唐韻眸光陡然一寒:“我這里再不會有萬一!”
蘇媽媽一愣,莫名覺得脊背上升起一絲寒意。對面明明是個剛剛及笄的女子,竟是比面對老王爺?shù)臅r候還要讓她感到緊張。
剛才那個眼神該是……殺氣!
等她再去看,身材纖細的女子懶洋洋窩在椅子里,貓兒一般嬌弱,沒有半分儀態(tài)可言。剛才,該是她眼花看錯了吧。
“大姐姐。”蕭嫵沉默了半晌,終還是忍不住低聲喚道:“我……您將彩云送去了世子那里,我是不是也該跟著一起去?”
“你去做什么?”唐韻看她一眼:“既然沒事了就回你的碎玉軒去吧。”
蕭嫵一愣,好半天方才怯怯說道:“嫵兒這時候回去,只怕……”
蕭王府里又有誰真的當她是個小姐?若真拿她當回事了,怎么可能連個丫鬟都能給欺負了?
“綠蝶。”蕭嫵低下頭使勁扯著自己衣角:“是四姐姐身邊最得臉的。”
這已經是蕭嫵第四次提起四小姐,唐韻眼珠子轉了轉看向蘇媽媽:“四小姐是誰?”
“是府里趙姨娘生的。”
“哦。”唐韻點點頭,表示懂了。
趙姨娘原本是林側妃身邊貼身的大丫鬟,有了身孕之后給扶成了姨娘。她是林側妃的心腹,蕭蘭便自小也成了蕭芷溪的跟班。
蕭蘭跟著蕭芷溪什么都沒學會,倒是囂張跋扈學了個十成十。莫說是對手下丫鬟,即便是庶出的幾個姐妹說打便打了。
“你只管回去。”唐韻幽幽說道:“這幾日定然不會有人找你麻煩,暫且忍耐幾日。說不定就會有……驚喜。”
若蕭景堂的性子沒有變,今日彩云那里得來的供詞他便一定會喜歡。相信,他定然不會讓自己失望。
碎玉軒那一群,相信未來幾日一定會非常忙。
“秋畫。”唐韻看向悶聲不響規(guī)規(guī)矩矩站在身后的女子。
新來的四個丫鬟里面,她無疑是最出彩的一個,也是野心最大的一個。卻叫她冷了這么久,難為的是她竟也一直老老實實的。
這個,也許真是個人物,如果她真能……
“彩云已然不可用了,你便跟在五小姐身邊伺候著吧。”
“是。”秋畫垂著頭,臉上沒有露出半分失望。
唐韻揮了揮手,秋畫便扶著蕭嫵走了。
蘇媽媽略一沉吟:“秋畫那人能放心?”
“這兩個人在一處才合適。”
唐韻唇角一勾:“梁側妃那張牌好不好用全看蕭嫵,我卻不能一直護著她,總得叫她自己長些本事才行。”
蘇媽媽挑眉,對這話顯然并不能夠理解。
“秋畫有野心,自然會不遺余力幫著蕭嫵出頭。而蕭嫵么……”她眸光一寒:“若是總扶不上臺面,那便可以直接舍了。”
“火魂你來。”唐韻勾了勾手指,在火魂耳邊低聲吩咐了幾句。
火魂眼睛一亮,笑吟吟說道:“小姐只管放心,保證叫您滿意。”
“大約需要多久?”
“若是要徹底的話怎么著也得半年,速成的話頂多一個月,只是恐會遭了反噬。”
唐韻瞇了瞇眼:“給你一個月,現(xiàn)在就著手去辦吧。”
她略一沉吟:“蘇媽媽你去打聽一下,看王爺可是回府了?”
蘇媽媽低聲說道:“小姐今日莫不是忙糊涂了么?今日是沐休日。”
“還真給忘了。”唐韻緩緩起了身:“午飯不用等我回來吃,秋晚她們幾個回來了,你只管帶著她們先吃了便是。”
“小姐要去哪?”
“去主院走一趟,今日這出戲才能越發(fā)完美。”
唐韻走的極快,話沒有說完已經到了院子門口,青染立刻不聲不響跟了上去。唐韻看她一眼也沒有推辭,任由她跟著。
蕭廣安的院子建在整個蕭王府的中軸線上,離著她的聽雨閣并不近。唐韻心里有事,一路走的飛快,平日要走兩柱香的路程今日一盞茶就走完了。
方才一進了院子,她便噗通一聲跪在了院子正中。
“韻兒來給父王請罪了!”脆糯的聲音很是清亮,雖然嗓門并不高,該聽到的人一定都聽到了。
青染也理了理自己的裙子,在唐韻身后三步跪了下去。
院子里靜了半晌,書房的門吱呀一聲打開。
“大小姐?!”從里面出來個穿著秋香色緙絲褙子配鵝黃馬面裙的女子。
女子容長臉,眉眼很是精致,眼眸中卻透出一股與她溫柔面容所不想符合的凌厲。
“茗姑娘。”唐韻朝著女子點了點頭。
“大小姐這是鬧的哪一出?趕緊起身吧。”茗貞眸光一閃,語氣很是客氣,人卻站在臺階上并沒有動彈。
“韻兒是來向父王請罪的。”
“大小姐有什么話只管告訴奴婢便是,奴婢會轉給王爺?shù)摹!?
唐韻嘆了口氣:“事關父王與蕭王府的聲譽,這話韻兒不能讓第三個人知道。”
茗貞臉上沒有半絲火氣,只微微一笑:“王爺正在書房里忙著呢,大小姐稍后,等奴婢進去通稟一聲。”
“有勞茗姑娘。”唐韻垂下了頭。
茗貞進去的時候并不長,幾乎就是眨了個眼便出來了。人仍舊站在高高的臺階上面,臉頰上的笑容也與方才并沒有兩樣。
“王爺請大小姐進去。”
“多謝。”唐韻起身,撣了撣膝蓋上的灰。
茗貞等著唐韻自己上了臺階,方才轉身引著她朝著書房走去。
唐韻一步步走的極緩慢,等著茗貞為她挑起了紗簾方才邁步進了屋,扭頭朝著青染吩咐道:“你在這里等著吧。”
青染便收了腳步,抄著手等在廊檐下。茗貞眉峰一挑,將簾子放了下去,疾行了幾步走在了唐韻前面。
書房顏色厚重,靠著墻放著好幾個與墻同高的書架,上面整整齊齊碼著許多書籍。
臨窗則靠了張黑檀木的案幾,桌案四角鏤空雕著海水云紋。上面只擺了只彩瓷的花瓶,里面插著只含苞待放的芍藥花,許是剛澆了水,從芍藥花葉上緩緩滾下晶瑩的水珠。為這色調厚重的地方增添了一抹亮色。
此刻,蕭廣安手里正握著一卷書,茗貞就站在他身邊。這兩人看起來半點沒有主子與丫鬟的拘束感,反倒有一種任誰也插不進去的默契。
“王爺,大小姐來了。”茗貞眼角不著痕跡打量著唐韻。
見身材纖細的女子踏入書房后,脊背挺得筆直,一張面孔上容色清冷,既不諂媚也并沒有想象中的慌亂和局促。
如今,正靜靜站在書案前三尺之外。從哪個方面看,都無愧于她王府嫡長女的身份。
于是,茗貞暗中點了點頭,也收起了對她的幾分輕視。
“如今日頭正毒,王爺可要換杯茶來?”
唐韻朝著她微微一笑,茗貞明面上是問蕭廣安要不要換茶水,實際上則是在替她說話。叫他先將手里的書放下,聽她說話。
這情分,她領了。
“恩。”蕭廣安眼中悄然閃過一絲意外,淡淡說道:“去換來吧,也給大小姐倒一盞來。”
“是。”茗貞隨手往桌案上的香爐里重新加了塊香料,方才端著茶盞緩緩走了出去。
在茗貞打量唐韻的時候,她也飛快的將茗貞給打量了個便。
茗貞比蕭廣安小幾歲,即便如此也有二十好幾了卻依舊沒有嫁人。她長了張容長臉,眉毛細細的,眼睛大大的。五官雖然很是標志,但絕對稱不上絕色。可是卻能入了蕭廣安的眼。
她便以一個丫鬟的身份忠心耿耿跟在蕭廣安身邊,替他將所有的一切打理的妥妥當當。即便祖父在世的時候,也對茗貞很是另眼相看。
正因為如此,林側妃雖然恨她恨的牙癢癢,卻也無可奈何。所以,茗貞說的話在蕭廣安面前一向很有用。
“你一路過來該是走的急了,坐吧。”蕭廣安看她一眼指了指旁邊的凳子。
唐韻卻并沒有過去坐下,而是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蕭廣安挑了挑眉,臉上卻不動聲色:“你這是做什么?”
“韻兒原本就是來給父王請罪的。”唐韻低頭,似是根本不敢抬起去看蕭廣安。
“你來請什么罪?”
“請父王先看了這個。”她飛快從荷包里面掏出張紙來,遞了過去。
茗貞恰好端了茶水回來,見唐韻跪著半點不覺得好奇。順手將她手中的宣紙給接了過來。
蕭廣安展開只看了一眼,臉色就變了:“這東西,你從哪弄來的?”
“就是那個叫彩云的丫頭的供詞。”
唐韻低著頭,任誰也看不到她唇角邊溫冷的笑容。
蕭廣安沉吟了半晌,低聲說道:“這東西只管留在本王這里,你對誰都不要再提了。”
“哎。”唐韻卻先嘆了口氣:“父王難道看不出您手里這一份是后來謄寫的么?彩云畫押的那個已經叫世子拿去了。”
“胡說。”蕭廣安挑眉:“后院的事哪里需要景堂過問?”
“世子哥哥是貴人,本不該過問后院的瑣事。但,這事可是牽扯到了……”
唐韻抿了唇,清眸中飛快閃過絲不安。蕭廣安面色漸漸沉了下來。
牽扯到了林側妃,那么,蕭景堂出手也算合情合理。
“何況。”唐韻低聲說道:“當時也不知是誰挑唆的,碎玉軒里的妹妹們將韻兒的聽雨閣都給圍了。除了世子,誰能壓得住?”
唐韻拍了拍胸口,似是到了如今,對方才的情形仍舊心有余悸。
之后,恍惚想起來什么,飛快說道:“混亂中,韻兒也不知聽誰說了那么一句,五妹妹的娘身份似乎不簡單?”
她緩緩低下頭,似是為自己方才說的話感到不安,實際上則是掩住了眸中一閃而逝的精光。
梁側妃是領了先皇圣旨嫁入蕭王府的人,無論是休棄或是殺害,不都是公然打皇上的臉?
蕭廣安又不傻,只要稍加點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