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 一曲慰相思
- 兮隱兒
- 4708字
- 2020-05-10 00:00:00
嘭一聲悶響,蕭廣安一拳重重搗在了桌子上。
唐韻唇角一勾:“都是韻兒思慮不周,當時一害怕便叫人將東西給了世子。后來……后來還是聽蘇媽媽提了一句才隱約知道,這事似乎有些不同尋常。這才趕緊來通知父王?!?
說著話,她便又再度跪了下去:“請父王責罰?!?
蕭廣安皺了皺眉,聲音緩和了幾分:“你起來吧,這事原本也怪不到你頭上去。那個叫蕭嫵的女子呢?”
唐韻乖巧的說道:“我們蕭王府一向家風甚嚴,哪里能容許正經的小姐住在西院那種地方?韻兒便做主讓她搬去了碎玉軒,還撥了個新的丫鬟給她?!?
“你做的很好?!笔拸V安回頭看向茗貞:“你去看看五小姐,若是有什么不周全的都給處置妥當了。”
茗貞答應一聲立刻轉身去辦。
唐韻規規矩矩低著頭,卻并沒有忽略蕭廣安眼中一閃而逝的殺意。蕭嫵如今,該是要有一場大劫。這也是對她和秋畫的嚴峻考驗。
若是過了,這兩人以后在蕭王府里便任誰都不能再小瞧了。
“你還有事?”
“我?!碧祈嵔g著衣角,怯生生說道:“今日這事因韻兒而起,韻兒怕側妃那里……不能善了。”
“你只管回去?!笔拸V安輕聲說道:“這事本王會知會她?!?
“多謝父王,韻兒告退?!碧祈嵜寄亢Γ屙袧M是感激。
那樣的孺慕之情叫蕭廣安怔了怔,眸光在她身上凝了半晌。唐韻便保持著那樣的姿態任由他看著,她能感覺出蕭廣安的眼睛并不是真的看著她。
“韻兒來時可用了午膳?”蕭廣安的聲音很是溫柔。
唐韻一愣,蕭廣安是中邪了么?突然這么一臉慈愛是要鬧哪樣?
“不曾?!?
“那便留下與為父一同用些吧?!?
“額?哦?!?
蕭廣安接下來的表現將他的不正常直接進行到底。
不但詢問了許多唐韻生活的境況,甚至還紆尊降貴的親手給她夾了好幾回菜。
驚得一旁伺候的丫鬟眼珠子險些掉下來,眾人眼神飛快交流。蕭王府是要變天了么?大小姐這是要火啊!
唐韻直接忽視了所有人的艷羨,這頓飯吃的可是半點不舒心。偏還要顧著禮儀,簡直別扭的要死。
好不容易見蕭廣安放了筷子,立刻起身告辭。
這一路走的飛快,卻在剛出了主院就叫人給攔下了。
“大小姐,側妃請您到桂園去一趟?!?
唐韻抬眼看去,月洞門外站著個穿著妝花褙子的婆子,婆子五十來歲眉目很是精神?;ò椎念^發平平整整的挽了個圓髻,上面斜插著只金鑲玉的簪子。
“安媽媽?”唐韻挑眉。
這不是蕭廣安的乳母安氏么?
當年一場饑荒安氏的兒子和男人都給餓死了,她運氣好叫老蕭王給選做了乳母。自此后一心一意伺候蕭廣安,一輩子都沒有再動過嫁人的念頭。
上了年紀之后,便給養在了蕭王府,蕭廣安對她相當的尊敬。這人許久都不曾出現了,更不會在她這般不招人待見的人面前出現。
今天,這是大家集體撞了邪?
“老奴見過大小姐?!卑矉寢尦祈嵭辛藗€禮,行動做派挑不出半絲錯處。
“安媽媽是連父王都極尊敬的老人,韻兒哪里敢受您的禮?”唐韻微笑著側開了身子,并沒有受她的禮。
安氏眉眼微微一松,眼中的警惕便淡了那么幾分。
“側妃今日得了宮里賢妃娘娘的賞賜,是以讓將府里各位小姐都請去。也好叫大家都沾沾喜氣,老奴是特意來等大小姐的?!?
“哦。”唐韻眸光一閃,沾沾喜氣?還特意等著她?竟是連宮里面都給驚動了?
好快的動作!
“那便有勞安媽媽了?!?
唐韻抄著手,蓮步輕挪緩慢與安媽媽比肩而行。青染則亦步亦趨的跟著,眼風半絲不敢亂瞟,完全是個初來乍到的小丫鬟。
安氏一雙老眼不著痕跡朝著青染瞟了過去,青染仿佛半點沒有察覺。眼眸仍舊盯著自己腳尖,生怕邁錯了步子。安氏看了半晌緩緩別開了眼,唇畔分明勾了一勾。
桂園外面靜悄悄的半絲聲音也無,莫說是她碎玉軒的那些庶妹們,即便是丫鬟婆子都沒瞧見一個。
唐韻眸光微閃,腳步緩緩停了下來。
“大小姐怎的不走了?”安氏轉過身,眸光中一片沉靜。
唐韻唇角一勾:“不是說賢妃娘娘給了賞賜么?”
“宮里的貴人早已回去了?!?
“聽說側妃讓人將妹妹們都請來了?”
“該是都在院子里。”
所以說,桂園里根本就沒有什么陷阱,完全就是她想多了。
唐韻唇角勾了勾,笑容溫良無害:“那便走吧?!?
唐韻唇角勾了勾,清眸中浮起一絲希冀,仿佛對宮里來的賞賜充滿了好奇:“那便走吧?!?
安氏的腳步反倒頓了下來,一雙眼睛瞇著精光不斷,眨也不眨盯著她瞧。
唐韻這樣毫無防備的一心想要到院子里面去,反倒叫她覺出了一絲不安??傆X得有什么地方似乎不大對勁。
“怎么不走了?”唐韻抄著手站在桂園門口,陽光下一臉溫良無害的笑。
安氏一低頭,掩住眸中沉思,快步跟了上去卻也不知有意還是無意始終落了她半步。
一定是她多心了,不過是個剛及笄的小丫頭,哪里能有那么多厲害的手段?
“大小姐到!”
唐韻前腳剛踏入桂園,耳邊便傳來安氏震耳欲聾一聲吼,桂園的大門咣當一聲在她身后關閉,將緊隨其后的青染和安氏都給關在了外面。
“呵呵?!痹鹤永锩骓懫鸺饫囊坏琅勇暰€:“母妃,溪兒說的不錯吧,這賤人果然來了!”
“蕭芷溪!”唐韻瞇了瞇眼,冷冽的殺氣迎頭蓋臉壓了下來,卻瞬間消失無蹤。
唐韻心中一動,殺氣收放自如,院子里看來有高手,而且人數絕對不少!
此時,林側妃正站在高高的臺階上,冷眼看著她。妝容精致的面孔上淡淡的,似乎并沒將眼前的唐韻放在眼里。
一個將死之人,有什么可在意?
一架軟兜正擺在院子里的桂花樹下,五月的天氣桂花并沒有盛開。滿樹皆是郁郁蔥蔥濃烈的翠色,映襯的軟兜上的蕭芷溪一張臉孔鬼一般的蒼白。
“唐韻,能在這里見到本小姐,你沒有想到吧!”女子的聲音陰冷而尖利,如深冬里凍硬了的冰錐,恨不能吐出一個字便將人直接給戳死。
唐韻嘆口氣:“還真是沒有想到。”
蕭芷溪的背上被剝掉了一大塊人皮,又被蕭廣安給當做棄子送去了京郊的田莊。
那樣重的傷一般人根本就挺不過來,這才過了有半個月?她竟能出門了?不得不說,仇恨的確能夠叫人堅強。
不過,如今的蕭芷溪與當初那個蕭芷溪相比,差的可是太遠了!
她原本容色極好,完全繼承了林氏當年的美艷。加上這些年極其受寵,身段皮膚都給養的極好。比她這個已然及笄的大姐姐不知強上了多少。
可是如今,一張面孔上半絲光彩也無,只余下一片干澀的白,便如同僵硬的紙人。
尤其是那雙原本水潤的杏核眼,再不見當初的嬌憨甜美,只剩下滿腹的陰毒和怨恨。
“你今日來了,便再也不用回去了!”蕭芷溪勾著唇,一張臉孔帶著些微的扭曲:“我要讓你這個賤人不得好死!”
“給我殺!”尖利的女子聲音陡然一冷,蕭芷溪涂著艷紅蔻丹的指甲半空里劃過,如同將血腥驟然拋上了天空。
“嗖?!倍纤祈懫鸷魢[的山風,凌冽如刀,唐韻只覺得耳膜里轟的一聲。心中狠狠一顫,院子里到底埋伏了有多少人?
“蕭芷溪,國師大人送你的扇子你帶了么?”她眼眸一瞇,揚聲說道。眼睛里看著的卻是林氏。
“你?!笔捾葡滓豢s:“給我殺了她,殺了她!”
“慢著?!痹鹤永飬s驟然響起冷然的女子聲音。
臺階上的林側妃抬了抬手,唐韻眼尖的看到了她眼中一閃而逝的猶豫,暗暗舒了口氣。
“韻兒的命原本也沒什么可貴,側妃娘娘和二妹妹若是喜歡只管拿去便是。可惜……”唐韻唇角一勾:“偏巧韻兒碰見安媽媽的時候,才與父王一起用了午膳出來。萬一……只怕……”
萬一什么,只怕什么她說的含含糊糊,她相信,該聽懂的自然會懂。果然看到林氏眼中的猶豫又重了幾分。
“母妃莫聽她胡說,這賤人慣會做戲?!笔捾葡甭曊f道:“父王最厭煩的就是她,怎么會留她一起用膳?就如前幾日……”
她狠狠咬了咬牙,幾乎將尖利的指甲陷入到皮肉當中:“她與國師大人根本就不相熟,若不然溪兒哪里還能有命回來?我們,都被她給騙了!”
唐韻吃了一驚,這還是她一貫認識的那個蕭芷溪?
這了了的幾句話,竟是一下子戳中的當中玄機。她什么時候竟也長了腦?死過一回的人,果真會變的不同?還是……?
她心中似有什么一閃而過,卻快的根本抓不住。
臺階上是林氏目光卻漸漸冷了下來,高舉的手腕眼看著便要落下來。
“父王留韻兒吃飯是為了詢問梁側妃的事情?!鼻謇浯嗯吹呐勇曇粢怀?,林氏的面孔狠狠變了顏色,手腕便再也落不下去。
“你說……誰?”
林氏的聲音有幾分急切,唐韻淡然盯著她不由自主走下了臺階。眸中閃過一絲冷笑。
看如今這情形,蕭景堂手中的供詞定然已經到了林氏那里。
若非祖父生前將蕭王府里每個人的來由都詳細寫了一份給她,她還真不知道梁側妃與林氏竟有那樣一段過往。她該是很怕那人從閑思院里出來的吧!
所以,為了不叫梁側妃的名字再度出現在蕭王府,林氏選擇了先下手為強。殺了她,叫這秘密永遠消失。
可惜,這事若是已經叫蕭廣安知道了,那便完全不同了。
“午膳的時候,父王跟韻兒說了許多話。”唐韻不慌不忙盯著自己腳尖,心中卻在盤算,幸好青染給關在了外頭,再拖個一時半刻,該是就會有人來了吧。
“王爺跟你說了什么?”唐韻心中一動,林氏果然上鉤了。
“父王說,梁側妃到底是先皇賜婚給蕭王府的,即便有千般不是也必須得好好活著??墒琼崈翰幻靼?,梁側妃又是誰呢?”
女子笑的一臉端方溫雅,一雙眼眸眨也不眨盯著林側妃,那一臉的求知若渴任誰都挑不出半絲錯處。
蕭王府若是殺了皇上賞賜的人,便是抗旨不尊。
所以……他那將前程看的比命還重的父王又怎么能容忍林氏教唆著眾人說自己弄死了梁側妃?這不是推著他去死?
“母妃?!笔捾葡棠土税肷?,終是再也忍不住了:“你不要被這賤人的伶牙俐齒給蠱惑了,你忘了三……”
她驟然抿了抿唇:“她若不死,蕭王府必生大亂!”
唐韻眼眸一瞇,“三”是什么?
“恩。”林氏如醍醐灌頂,眼中的猶豫半絲不見,濃重的殺意翻滾,手掌用力向下一揮冷聲開口:“格殺!”
“嘩啦?!倍蟼鱽硪魂嚱饘傧鄵舻膼烅?,唐韻眼眸狠狠一縮,這個聲音是……甲胄碰撞的聲響?
第二次,這已然是第二次。北齊視若辛密的神兵蕭家水師竟再度用來殺她?
陽光下,似有無數寒鴉掠起,殺意潮水般席卷而出瞬間草木霜華。
沉悶的腳步聲整齊劃一,如同踏著鼓點。從四面八方朝著正中間的唐韻緩慢而既有秩序的推進,卻停在二十步之外。
“預備!”男人的低喝響起,蕭芷溪冷笑著坐在桂花樹下瞅著唐韻被無數雪亮箭尖包圍。
此刻,陽光很是燦爛,弓箭雪亮的箭頭被陽光給照的幾乎叫人睜不開眼。蕭芷溪一雙眼睛卻瞪得老大,即便是被那冷光刺瞎了眼,她也一定要親眼看著唐韻那賤人死無葬身之地!
“呵呵呵呵。”天地間卻響起女子清冷淡然的笑,唐韻束手而立臉上卻沒有半點懼色:“蕭家水師自古便是北齊直搗敵人心臟的一把利刃,什么時候竟是用來對付我這樣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
她清冷是眸光緩緩掃過:“還一次出動整整一對的人馬,祖父在天有靈不知會不會被氣的活過來。”
院子里靜了靜,所有人都看見男人們端在手中的弓箭顫了顫。
“你們干什么?”蕭芷溪聲音一冷,尖聲叫道:“軍令如山,臉算個什么?你們是不想要自己腦袋了?”
“給我射!”蕭芷溪尖利的指甲指向唐韻:“誰若是射偏了,我就讓大哥用軍法辦了你們?!?
男人們手中的弓箭再度端了起來。唐韻閉了閉眼心中嘆了口氣,今日竟是要暴漏底牌了么?
自打祖父遇害后,她出門的時候身上總是帶著各種各樣的藥粉。毒藥,迷藥應有盡有。
蕭家水師訓練有素殺傷力驚人,但那是在戰場上。若是比起心思的波譎詭異差的就遠了。她不是沒法子一舉將這些人制住,但用哪一種藥最合適卻有些拿不準。那些用來保命的東西,還真是舍不得現在就叫人知道了。
話說,青染怎么還不來呢?
“開門!”桂園外面陡然傳來男子一聲低喝,接下來便是重重的拍門聲。
蕭芷溪眼眸一縮:“不必理會,放箭,給我殺了她!”
敲門的聲音卻很是執著:“母妃,溪兒萬不可動手,快開門。”
唐韻挑眉,青染請來了蕭景堂?怎么可能?
蕭芷溪卻仿佛并沒有聽到門口的動靜,只一個勁尖聲叫道:“你們怎么還不放箭?是想違抗軍令么?”
“二小姐?!鳖I兵的小隊長低聲說道:“世子吩咐了不許動手?!?
所以,軍令什么的不是隨便什么人說說就算數的。
“你給我滾開?!笔捾葡t了眼,一把將男人腰間的佩刀抽了出來,直直奔向了唐韻:“我今天一定要殺了你!”
唐韻躲也不躲,只含笑看著她。瞧這個意思,她該是死不了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