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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一章第二場:盛裝公主與門上的怪物

【比特格特紀叁貳零年六月二十一日】

“赫芙大人,確定不需要脂粉和身體乳嗎?還有手部和臉部可以擦拭的濕霜,以及特制的香精。”特蕾望著經(jīng)自己之手所點扮出來的公主大人,臉色不能說非常滿意,但也比數(shù)十分鐘前要溫和得多。

“不用啦,我不喜歡這些聞著嗆鼻子的東西。”赫芙還沒來得及看看自己被換上了一身什么衣服,聽到這話連忙擺了擺手,好像她嘴里說的是些什么洪水猛獸。

特蕾聽罷,稍稍有些泄氣地朝通道那一側揮了揮手,可以聽到有瓶瓶罐罐的聲音,估計是女仆們抱著化妝的用品離開了。

赫芙這次開始低頭望向自己的鞋子和上衣。僅僅是第一眼,她就難以控制地張大了嘴巴。

“赫芙大人今天還是不想用化妝品嗎?”一旁有女仆低著頭向一邊的伙伴竊竊私語。不過,雖然很小聲,這話還是讓赫芙聽到了。她抬頭望向那個女仆,那個女仆恰好和她的眼神對上,立馬十分焦促地揮了揮手,臉紅了個半熟,不停地半鞠躬道:“對、對不起赫芙大人,仆人不是故意的!以后我再也不會說這樣的話了!”她以為赫芙有點生氣。

“啊啊,沒事!我不在意,順便,你能幫我拿面鏡子來嗎?”赫芙似乎心情沒有在那句話上面,看了她一眼,就重新把目光聚集到了自己的上衣上面,顯得微微有些興奮。

首席貼身女仆特蕾面色不適地瞪了那個女仆一眼。不想用化妝品,這是公主自己的事情,仆人們對赫芙的議論,在她本人面前是一種極大的不尊敬。特蕾做了一個“保持安靜”的嘴型,轉身面對赫芙。

“不用了,赫芙大人。我已經(jīng)吩咐了人拿了一面鏡子過來了。”特蕾攤開右手示意著赫芙的背后,她估計早就意料到了赫芙的反應。或許,她對自己的搭配有著十足的自信,也或許她對公主大人的身體有著充分的了解。

赫芙聽罷楞了一下,立刻轉身,果然她的身后,有兩名女仆已經(jīng)搬了一塊大小適合的和她個子相當?shù)溺R子,規(guī)規(guī)矩矩地擺放到了中央位置。在剛才她就已經(jīng)大致領略到這一身穿戴有著怎樣的魅力和氣質,但是一想到它是穿在自己身上的,此刻面對鏡子竟有幾分羞于直視,以至于她現(xiàn)在僅僅只是晃了一眼鏡中的形象就低下了頭。

“為何不抬頭看看,赫芙大人?”一旁的特蕾提醒道,語氣里面帶著點期待和自得。

赫芙一直盯著自己的裙擺。

“我,我馬上看。我先收拾一下裙子...”

“裙子是完美的,赫芙大人。只要您對鏡子里面的自己滿意,我們就可以出發(fā)了。”特蕾再度提醒,同時微微屈了點膝,頭低著,目光的方向是鏡子中的赫芙的鞋子。

“好,好啦。我馬上看。”赫芙心里癢得難受。她從來沒有想象過,自己有一天,也會穿著有如姐姐和母親一樣的裝束。就算是自己在房間里隨意挑選的一條平腰褶裙,在這身裝扮之下,也可以綻放出最為完美,最為體貼優(yōu)雅的光彩。

她抬起頭,開始從鞋子,一點一點地向上審視自己的全身。

高跟鞋是必要的。她對于距離的感覺不是很良好,這個鞋跟的高度她并不清楚,但是腳尖稍稍傳來痛感,腳指頭的壓迫微微酥麻,似乎是比以前的高跟鞋都要高。白色,銀色糅合在一起,側面的鞋身很窄,由如同絲綢一般的顏色交織著,銀白色的邊緣,模糊中帶有適當迷醉,只是看著鞋子的顏色,仿佛就可以想象到制鞋師腦海中夢幻般的場景。鞋跟呈下細上粗,有一種倒三角的質感,不至于顯得柔弱,卻和前方的呈半橢圓形的主鞋底面并諧,傳遞出絕不倒下的堅決。玉琢一般的腳背完全顯現(xiàn)出來,赫芙不喜歡穿襪子,這反倒是給兩只腳添加了活潑而純粹的感覺。

腳踝處沒有多余的裝飾,小腿處的皮膚甚至可以用晶瑩剔透來形容,隱約可以看見半青色的細小血管。目光向上,自己的裙子并沒有更換,然而特蕾的靈巧思維,不僅僅是體現(xiàn)在了整理褶邊的程度。在赫芙的腰際,裙子和上衣銜接的地方,特蕾吩咐女仆拿來了一條細鏈。由赫芙不清楚的金屬所制造的細鏈,遠看著像是由很多小環(huán)圈套而成,但是靠近了可以發(fā)現(xiàn),整個一條細鏈是一個金屬整體,不僅雕刻上了極其細微的花紋,甚至用了許多的工藝手法,讓它散發(fā)出鉑銀的光澤,同時還透溢出了些許清香。

這種香味,赫芙認得。父親,母親,姐姐,他們的身上,都會有這種香味,而香味的來源,便是由這樣的金屬飾品傳出的。她回想了一下過去的聚餐和大型會場,父親比特格特的專屬裝飾,是胸前的勛章,只要她和父親擁抱時,頭靠到他的胸膛上時,這股香氣就會格外明顯;母親蕾貝薇兒的,則是一根細長的發(fā)簪,連帶長發(fā)漫飄攜著朦朧的芬芳;而姐姐的,卻極其與眾不同,是一顆鑲嵌了傳說中維持薩隆城安定的玉石的戒指。那個玉石,赫芙在宮殿老師的嘴里聽到過,它很大,而且有著自己的生命,只是不知道現(xiàn)在藏在何處。姐姐戒指上鑲嵌的那一塊,似乎是數(shù)百年前就流傳下來的遺物。

赫芙望著自己腰際的鏈子,心里默默對比起來姐姐的戒指。那個戒指的戒身就是用同樣的特殊金屬制造的,所以會散發(fā)同樣的香氣。不過,不同的是,自己有的只有這一條細鏈,而姐姐還有一顆寶石。她微微有些郁悶。

姐姐是被父親欽點為了下一任城主的,同時也是薩隆城這么多年以來唯一的女性城主。姐姐身上的擔子和壓力,是赫芙自己所完全無法想象的,寶物須與能力更強者相符,這一點赫芙的心里再清楚不過了。但是,這一條細鏈也絕不能說不好看,相反,它的出現(xiàn),幾乎是為赫芙平添了幾十分的優(yōu)雅和美麗。似乎那位高超的匠藝工人在這里面融入了特殊的魔法,在赫芙看向自己的腰際時,她總覺得鏡子中的人是另外的世界的,因為她顯得是如此的動人嬌艷,似乎輕輕扭動腰肢,就會看到有無窮的粉色或紫色氣泡從身后徐徐冒出,讓整片氛圍都為之變得明媚了幾分。

僅僅只是一條細鏈而已啊。

此時,眼光再微微上調,可以開始對自己的上衣進行評價了。說是評價,在赫芙完全看到自己的上半身正面時,她對于過去自己的審美觀不知道該用怎么樣的形容詞來嘲諷。為什么,特蕾可以設計出來,如此美妙無比的穿戴,自己在這一層衣服中間,手足無措地站著,仿佛剛出生的嬰兒。

由于是炎熱的六月,特蕾并沒有要求赫芙穿長袖,直接挑選了這件無袖上衣。整只細長的手臂,包括雪白的肩膀,都大大方方毫無遮蔽地顯露在外面,但是皮膚幾近透明的顏色,卻和衣服的鮮艷血紅莫名形成了強烈的視覺沖擊。這件無袖上衣,說是衣服也不太恰當,可以把它稱作是花朵的聚集所自然形成的天然外衣。

血紅色的花朵遍布了整個上身,赫芙自己穿著,可以感受到是某種極其柔軟平滑的絲質布料,但是從外表來看,自己仿佛是赤身裸體地被扔到了一片花海之中。肩頭,胸口,鎖骨,小腹,脖頸,背部,都被如同絲絨的紅色花朵包圍著。花朵或大或小,肩膀上的稍小,但是卻可以恰當?shù)卣谧∫赶拢恍厍暗娜洌謩e遮住了左手側鎖骨,右側胸脯,以及小肚稍稍偏上的位置。鎖骨處的花瓣伸展,和著一些細小的漩渦狀的花心,僅僅把脖頸露出了個細小的倒三角缺口。而腰側的花朵似乎是調皮的少開兩瓣,有絲絲涼風從缺口處撫摸著外露的皮膚,把腰型呈現(xiàn)出盈盈一握之感。

赫芙現(xiàn)在有如鮮紅色彩的花之女神,舉手投足都好似天仙。傾城之貌是這身華艷的最好搭檔,而迷人的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的氣質,才是令人最為動容的。她呆呆地撫摸著半盤半卷的頭發(fā),黑色的長發(fā)被半盤在腦后,看不到盤曲的紋理如何,但是用指尖觸摸,類似于用枝芽編制的花環(huán)邊緣。前端的劉海還是老樣子,懶散地往右手邊趴著,然而和腦袋后面部分飄散開的及腰長發(fā)莫名搭配起來,在鏡子中投射出一種嚴肅不失活潑、美艷而絕不妖媚的形象。

毫無夸張地說,這是赫芙十四年以來,見過的最為優(yōu)雅、最具魅力的自己。她微張嘴巴,簡直有點忘記了如何說話。她僵硬地轉向特蕾,有些想要和她道謝,不過開口卻是問道:“那個,埃米...這條鏈子,是使用了那個什么什么金屬的,對吧?我記不太清了。”

“沒錯,赫芙大人。薩隆城城主家族的象征,霍普金屬,同時也是家族的族氏,請大人務必牢記。”特蕾畢恭畢敬地鞠了一躬,她注視著赫芙腰間的那條細鏈,眼神中帶著幾分虔誠和敬畏。

“那個...現(xiàn)在,就給我穿上,是不是有些...太快了?”赫芙尷尬地舉起手。她本來想撓撓頭,忽然記起這個發(fā)型是特蕾花費時間打理的,揉亂了就不好了,又把手放了下來,同時口氣稍稍緩了些,低聲道:“還有,謝謝你...”

“這個鏈子,是蕾貝薇兒大人要求我為赫芙大人穿戴上的。所以,這是您母親的提議,特蕾僅僅只是照辦而已。如果想要詢問的話,就請問問蕾貝薇兒大人吧。”特蕾低著頭,似乎是沒有聽見后一句對她的道謝,繼續(xù)道:“赫芙大人,如果您對鏡子中的形象還滿意的話,我們就可以出發(fā)了。遲到了許久,特蕾的動作有些慢,請您原諒。”

赫芙盯著她,微微有些無奈。她靠到特雷身旁,想要傳遞剛才的想法:“特蕾,謝——”

在赫芙眼里,特蕾貌似沒有聽見她的道謝。

然而特蕾打斷了她。她抬起頭,兀自回首,向著通道那邊走去,那是通向主堡的方向:“既然赫芙大人沒有別的要求了,我們就出發(fā)吧。不能讓赫菲大人和蕾貝薇兒大人等急了。”一系列動作顯得十分的僵硬。

周圍的女仆們看著特蕾的背影,氣氛微微變得凝重起來。幾個人顯示出難以理解,還有的則是無奈。

赫芙望著特蕾沒有停下的腳步,高跟鞋在地上毫不慌亂的跺跺聲鉆進她的耳朵。她咬了咬牙,捻起兩側的裙擺跟了上去,高高的鞋跟限制了她的速度,她只能盡力走快一點。

仔細地話可以看見,赫芙的眼眶有些微微泛紅,一個低低的聲音從她嘴里冒了出來:“什么嘛...有必要這樣嗎...”

看到主仆二人都向那邊走去,剩下的女仆則是回歸到了自己的工作崗位上。幾個人穿過剛才赫芙和特蕾來時的門,估計是要到赫芙的房間進行打掃工作;其余的人則緊跟著赫芙在地上踏得凌亂的高跟鞋的聲音,進入在了另一邊的通道。

眾人的背影逐漸遠去無法看清,玻璃罩內能夠聽見的,只有桌子上的那個加熱用的球形容器內,吃得太多打起飽嗝的小火球的哼唧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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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普金屬,薩隆城城主家族,霍普家族的象征。不管是城主宮殿主堡上的那一顆在黑夜中散發(fā)瑩瑩微光的花朵狀的器物,亦或是早晨八點準時自動敲響的神鐘,都是由這種金屬所鑄造而成。

當一個霍普家族的人有一天穿戴上了由此種金屬所制成的裝飾品時,意味著這個人已經(jīng)開始受到整個家族的認可了。不管是男是女,此人都必須開始承擔起家族的責任,為了薩隆城的興旺和安定所所貢獻出自己的全部力量。

赫芙把這些東西牢牢地記著,不過剛才偏偏忘記了和自己的家族姓氏一樣的金屬的名稱。此刻,她和特蕾默默然地行走在一個略顯昏黑的通道里,兩邊的掛燈忽閃忽閃。赫芙正小心地撫摸著腰間懸掛的那條細鏈,她半低著頭,僅僅是如此昏暗的環(huán)境,這個金屬仍然散發(fā)著耀眼的光澤以及隱約的淡香。忽然,前方行走的特蕾拿出本子,用指尖在一頁空白上劃橫了兩下,嘴里小聲地自言自語:“該找燈師們重新添加火元素了。”

赫芙抬起頭,望著特蕾的背影。她有點想走上去,拉住特蕾的衣服后面,然后大聲地告訴她自己很謝謝她。但是,一想到特蕾剛才很決然地回頭甩身走人,赫芙只得在心底嘆一口氣作罷。

她把目光放到兩邊墻壁上的掛燈。里面一閃一閃的火焰,就赫芙的了解,是主堡里面,專門從事燈具維修和充填火心和節(jié)日煙火的燈師所造就的。他們會向里面注入特殊的火元素,不過照明的持續(xù)時間不會太久,往往過個兩三個月,這些禿頭沒胡子的燈師就會重新檢查一遍主堡里的所有燈光。

赫芙曾經(jīng)撞見過這些燈師作業(yè)的樣子。他們取下掛燈,往里面打開自己的手心,嘴里念叨著,就會有紅色的元素灌進去。這些畫面在赫芙眼里都很有趣,奈何特蕾不會準許她在原地停留太久,更別說是所謂的“體貼下人現(xiàn)在還不是赫芙大人需要做的,而下人們的工作也對赫芙大人的學習毫無裨益”。

望著前方堅定行走沒有絲毫動搖的特蕾,赫芙也不難想出來為什么她會說出來如此不可理喻的話。就連她想向特蕾道謝,對方都故意躲開,在赫芙眼里,她實在是迂腐至極。她又咬了咬牙,小聲道:“不管你了...”

特蕾似乎是聽到了,下意識地回頭望了一眼,不過隨即又轉了回去。她估計想象不到,僅僅是提了一句燈師,公主大人就可以聯(lián)想出來這么多的東西。

通道里面的空氣有些凝重,加之大家都十分安靜,跟在赫芙后面的女仆們也都一言不發(fā),赫芙感覺自己的喉嚨好像被無形的爪子給緊緊地扼住了,鮮紅的花瓣衣服也讓她的眼睛感到眩暈。她開始拼命地想找個話題來聊,心里也開始暗自臭罵木頭一樣跟在后面的人,為什么都不開口說話。

“那、那個,埃米啊...我們是直接去庭院里嗎?”赫芙尷尷尬尬地開了口,她嗓子有些發(fā)干,說出來的話好像失去了水分一樣干癟癟的。

“是。剛才接到別的女仆的通知,蕾貝薇兒大人已經(jīng)到了許久了,赫芙大人這次就不用到城主夫人的區(qū)域請安了。”特蕾回答著,步速沒有絲毫變化,也沒有轉頭。

“你說要找燈師的話,我們可以先繞一下,去他們住的地方的!我不太想直接去...”赫芙加快了步伐,靠到特蕾身邊。她心里其實對母親叫自己前去有些排斥,因為到時候,那里不止是她和母親兩個人,還有她的姐姐,赫菲。能拖一會兒是一會兒,況且她也想去看看那些燈師們住的地方張什么樣子。

“...”聽到赫芙的話,特蕾頓了一下,停住了。赫芙也跟著停下,后面的女仆們隔得比較遠,聽不清她們的對話,此刻也一頭霧水地停住腳步。特蕾轉過身來,很鄭重地看向赫芙,不過僅僅是和她對視了一瞬間,就垂下目光:“赫芙大人,我在您面前不小心說出了屬于下人范圍的雞毛蒜皮的小事,這本就是很不尊重的行為。煩請您不要過問了,我們會直接前往庭院——”

“那燈師的事情呢?我的事情是事情,他們的事情就不算了?”赫芙心頭冒出了一絲火來,很少見地打斷了特蕾的話。她嘴巴微微鼓起來,兩手垂在腰兩側輕輕顫抖,盯著特蕾的睫毛。特蕾弓著身子恰好和她一個高度。

“燈師的事情,會在將您平安送到庭院,和蕾貝薇兒大人見面之后,特蕾再自己前往處理,赫芙大人不必擔心。”盡管被打斷了,特蕾也沒有絲毫不快。她似乎是在念著劇本,沒有一絲感情波動:“現(xiàn)在請求赫芙大人不要再停下了,我們真的已經(jīng)很遲了。”

“從剛才你就在說,很遲,很遲!真的有那么急嗎?!我就不信,如果我不到,媽媽會懲罰你們!不要在意這些細節(jié),埃米,我們就去那邊看看吧,我從來都沒去過!之前我看到燈師們在哪里搞東搞西的,你也是馬上就讓我離開了!”赫芙開始有些生氣了,她咬著牙想要跺地面,不過猛地想起這雙鞋子是特蕾專門準備,小腿抬起來終究也沒忍心踏下去。通道里面灰塵偶有積攢,銀白色的高跟鞋此時也沾上了些許塵埃。

隔得遠遠的女仆們始終沒有搞清楚狀況,就看到她倆吵起來了。此時勸也不是不勸也不是,都在干著急地嘆著氣,沒人敢站出來說話,而特蕾僅僅只是低著頭,面對著生氣的赫芙一言不發(fā)。

“我不想直接過去,埃米...媽媽還好,我不太想見姐姐,你知道我一直和她有點摩擦的...”赫芙聲音小了下去,火氣也散了不少,似乎是看到特蕾一直沒有說話,覺得自己有些過于激動了。

“赫芙大人,恕特蕾直言,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是您任性的時候了。蕾貝薇兒大人吩咐我給您穿戴這條細鏈時,特蕾就在心里期盼,你能夠成為一個更加優(yōu)秀的霍普家族的公主大人。赫菲大人是十分優(yōu)秀的人,不管是作為公主,還是作為姐姐。”特蕾抬起頭,少見的直視著赫芙的眼睛:“以及,如果您真的沒有到達庭院,蕾貝薇兒大人真的會不愉快。有時候,我們這些下人的工作,是由城主夫人直接命令下來的。”

特蕾的眼神里帶著些許神秘和敬畏,赫芙透過這雙眼睛直直地看到了自己的身影。公主大人此時站在原地,面對著她近乎愚忠的女仆,心里嘆著氣,選擇了妥協(xié)。

她摸了摸自己腰間的細鏈,欣喜和厭惡的心情混雜著涌上腦海。

“走吧,埃米,我知道了。我們直接過去吧...”

“還有,赫芙大人,您的鞋臟了,一會兒抵達之前,我會讓女仆們擦拭一遍再——”

“知道啦知道啦,走了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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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飯廳到主堡有一條狹長的走廊通道,一側墻壁外是很安靜的城堡花園,另一側則是充滿了許許多多野生精靈和迅猛怪物的研究區(qū)域深處。赫芙和特蕾對陣的時候,她們已經(jīng)接近盡頭了。

踩著比平時高個兩三厘米的高跟鞋,赫芙此時覺得小腿肌肉開始隱隱地酸痛起來。腳踝似乎被拉扯著,腳指頭也是酸軟得好像打了麻藥。前方傳來的高跟鞋踏地的聲音終于讓她在心中輕松了一點,緊皺的眉頭也舒緩了不少,因為只有快到盡頭時,才會傳來這種如煙一般縹緲的回聲,這是她們自己的鞋跟踩踏地面的噠噠聲響。

果不其然,幾步路之后,特蕾停在了一扇門前。赫芙隨即停住,站到特蕾的身旁,而后面相隔較遠的女仆也是很恭敬般地在原地往這邊注目。

赫芙抬頭注視著這扇門,用目光勾勒著門上雕刻的怪獸。和飯廳門前的鼻孔大如鐘的神獸以及自己臥室門上的鳳凰都有所不同,這個怪獸沒有翅膀,銅制的門讓它的皮膚呈現(xiàn)出冷酷的顏色,手部生有六爪,看上去微微有些毛骨悚然。

“這個怪物,真的是象征了和平和安定?每次我到這里都會被嚇到...”赫芙悶悶不樂地扭頭看向特蕾,稍稍屈膝彎腰,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腳踝。那里實在是痛的尖銳,赫芙瞥了眼特蕾,在彎腰的同時把裙擺緊緊夾在臂彎里,不讓它碰到滿是灰塵的地面。

如果不小心弄臟了,特蕾并不會怎么生氣,但是拿新的裙子要花的時間實在不少。而且真的要在這里換裙子,盡管是在女仆面前,赫芙再大大咧咧也放不開。

“嗯。不過,特蕾并不知道它的名字。相信老師會教授給赫芙大人相關的知識。”特蕾注意地看了一下赫芙的裙子,看到?jīng)]有分毫落到地面,才放心地轉過頭,伸出右手敲了一下銅制大門上怪獸腳底的位置。這個大門比飯廳的大門要大上數(shù)倍,憑借正常人的力量絕對打不開,更不用說,這上面沒有任何的把手或是按鈕,只有從怪獸雙眼間裂開的縫隙才可以判斷出來這是一道門。

赫芙站起身,腳部的酸痛緩解了些。幾人原地等候一會兒,大概有近一分鐘的時間,這道門也是紋絲不動。遠處的女仆們開始竊竊私語,赫芙也皺起了眉頭。

“老爺子往往會這么遲嗎?”赫芙有點自言自語般地發(fā)問。

“不知道,請赫芙大人再等等。如果建筑靈大人遲遲沒有現(xiàn)身,就只有從花園里過去了。”特蕾平靜的臉上看不出來什么神態(tài),眼睛則始終盯著門上怪獸的瞳孔位置。

看到主仆二人都待在門前沒有進去,后面的女仆們開始悄悄說起了話。

“建筑靈是什么?”一個人小聲問道,似乎是聽到了特蕾的話。

“應該叫建筑靈大人!以后你注意一點,新來的也應該事先了解一下規(guī)矩。”另一個人壓著嗓音呵斥道。

“那好吧...建筑靈,大人,是什么?為什么赫芙和特蕾大人不進門去?”

“我也不明白建筑靈大人到底是什么存在,不過,你可以理解成宮殿的主堡本身就是建筑靈大人——”

“啊?!”聲音忽的變大,那個人下意識捂住了自己的嘴。目光投向特蕾,那邊似乎并未聽到,才安心地放下手,滿眼疑惑地繼續(xù)道:“這個城堡,是一個人嗎?”

“估計是的。每次我跟著特蕾大人經(jīng)過這里,總會聽見一個老年人的聲音。”

“啊...會是什么樣子,有些期待...”

對話似乎就要這樣結束時,終于自銅門內傳出了些微響動。

特蕾的身體在響動的同時凜了凜,她正了一下自己的女仆裙和吊帶,回身幫赫芙拍了拍微微發(fā)皺的褶邊,才用一種極為尊敬的眼神望向這扇門。

赫芙倒是顯得有些無所謂,也沒有管特蕾在做什么,只是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腳指頭,總感覺那里好像是快要有一根針刺了進去,傳來一種隱隱約約的痛覺。

門上的響動聲音越來越大,甚至整扇門都開始顫抖起來。這個顫抖的頻率連帶著赫芙腳下的地面都有些搖晃,她驚訝地抬起頭,以往從這扇門前經(jīng)過,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樣的情況。后面的女仆們自然也不知道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一個一個地都面如土色,想要開口尖叫卻礙于主仆的威嚴不敢出聲,只能瞪大著眼睛望著彼此。

只有特蕾十分的鎮(zhèn)定。她面無表情地盯著怪獸的瞳孔,似乎看不見一旁的赫芙正對著她傳遞出極為恐慌的表情。

“怎么了,埃米!怎么搖得這么厲害?!”

“赫芙大人,這是建筑靈大人即將現(xiàn)身的跡象。請您鎮(zhèn)定一點,馬上建筑靈大人就要出現(xiàn)了。”特蕾頭也不回地回答道,現(xiàn)場劇烈地搖晃之下,只有她一人似胸有成竹。

“出現(xiàn)?!老爺子要現(xiàn)身?!怎么可能,他這么大,怎么出的來啊?!”赫芙立馬表示極度懷疑。

“就算是主體為整座城堡的建筑靈大人,也可以通過某種方法現(xiàn)身。屆時,請赫芙大人千萬不要自亂陣腳,保持平穩(wěn)心態(tài)。”特蕾似乎是已經(jīng)知道了一切,站在那里有如一尊大山,雷打不動。

“行,行吧...不過到底要搖到什么時候啊?!”赫芙穿著極高后跟的鞋子,本來雙腳就承受著沒有嘗試過的痛苦,現(xiàn)在搖晃起來無疑加劇了她的難受。

“來了。”特蕾輕念一句,眼神里忽的迸發(fā)出些許精光:“赫芙大人,注意這扇門,我們隔遠一點。”

特蕾很自然地伸出左手,牽住赫芙的右手,把她往后面帶了數(shù)個身位,和那扇門離得很遠。女仆們被嚇得厲害,卻又不敢逃跑或者大叫,只得跟著她們兩人后退。不過,這之后,銅門上所發(fā)生的的堪稱奇跡般的畫面,每個人都看的一清二楚。

那只被雕刻在門上,六爪而無翼的怪獸,本應該是紋絲不動的,此時竟在劇烈顫抖著。它的瞳孔部分甚至隱約散發(fā)出光芒,投射出明亮而深沉的黑紅色,緊閉的嘴部也是半張開,露出和人類無異地兩排牙齒。鼻子像是獲得生命一般開始起起伏伏,鼻孔處似乎有空氣形成的小小漩渦;耳朵微微翕動,甚至有感知般的扇了兩下。

接下來是上身部分,那六爪,尖銳的指甲,粗糙的皮膚紋理,此刻都被賦予了神秘的色澤,開始劇烈顫抖,好像是要從門上脫落了下來;如同馬蹄一般的雙腿,腳趾各有三指,開始有意識地蹬踢起來。而略呈富態(tài)的軀干,也如同嗜酒的醉漢一般暈乎暈乎地搖擺著。

這怪獸要活過來了!

女仆們此刻都嚇得尖叫,從一開始積攢的恐懼此時徹底爆發(fā),本來想要轉身逃離,卻不曾想特蕾聽見之后,一扭頭,僅僅只是一個鎮(zhèn)靜而迅猛的眼神,所有人都感覺自己像是被一把枷鎖給牢牢固定在了原地,腳像是有千斤重,一步也邁不開!

“建筑靈大人貴安!赫芙大人貼身女仆總管特蕾?埃米,向您問候!”特蕾面對著下一刻似乎就要皸裂開的門深深地鞠了一躬,嘴里用著極大的音量喊道。

赫芙在一旁,覺得耳朵嗡嗡地作疼。她心里現(xiàn)在被恐慌,驚嚇,不解,迷惑所充斥著,腦海里全是鳴亂,眼睛有些花,雖然沒有像后面的女仆們尖叫出聲,但是也感覺雙手發(fā)抖,渾身乏力。但是,在這幾層情緒之間,似乎混雜了幾分激動和興奮,使得她可以振作著抬起頭,直面上這一個龐然怪物。

那個怪獸從門上掉落下來,砰地一下發(fā)出了巨大的響聲。

就在這時,赫芙耳邊再次傳來了如同特蕾一般的大喊聲音。她正要懷疑為什么后面的尖叫聲停止了,女仆們就已經(jīng)給了她一個答案。

“建筑靈大人貴安!赫芙大人下位女仆埃居爾?埃米,向您問候!”

“建筑靈大人貴安!赫芙大人下位女仆雪森?埃米,向您問候!”

“建筑靈大人貴安!赫芙大人下位女仆羅澤西?埃米,向您問候!”

......

赫芙轉過頭,后面的整齊的問候聲比起面前從門內脫落的怪物更讓她驚訝。所有女仆都保持了一個姿勢,雙手交叉疊起放在腹部偏右位置,同時做出九十度的鞠躬禮儀。

從門內落下的怪獸頓了下身子,開始逐漸熟悉起自己的四肢起來。它伸展開兩腿,兩手拉直做了一個懶腰,瞳孔里的黑紅色光芒愈加明亮了。特蕾深深地低著身體,用余光看向一旁赫芙的裙邊和小腿,小聲說道:“赫芙大人,快行禮。”

然而赫芙只是僵在原地沒有動彈,她楞楞地盯著面前的怪物,而對方居然正在撓著自己腋下,面容上透露出一股享受的微笑,盡管混雜著銅門的金屬色調看上去并不是太和諧。

“赫芙大人,快對建筑靈大人行禮!”特蕾微微提高了音量,但是沒有改變姿勢分毫。

“啊,啊?!哦,哦,好的,那個,怎么做的來著...”赫芙此時才反應過來,看了深鞠躬的特蕾一眼,面對著這個怪獸,尷尬地笑了笑。她又抬起手,同樣地再次想起了頭發(fā)不能撓亂的,又憨憨地放下來。她忘了老師教授的,面對建筑靈現(xiàn)身該作何禮節(jié)了,又或許,老師還沒有教到這里?

她茫然地望了望后面的女仆們,覺得自己是不是也應該深鞠躬下去。但是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對,自己是二公主,禮節(jié)和女仆們應該有所區(qū)分。此時此刻,赫芙腦海里面的恐懼心情已經(jīng)被排斥得蕩然無存,努力回想上課內容似乎已經(jīng)花費了她全部的心思了,況且地面已經(jīng)停止了震動。

那個怪獸舒展開來了,此時則是半蹲在地上,饒有興趣地看著一臉懵逼的赫芙,嘴邊有一絲神秘的微笑。

“赫芙大人,半半鞠躬,平手禮!半半鞠躬,平手禮!”特蕾微微有些著急,不停地給自己的公主大人提示道。

赫芙聽到了特蕾的不停的提示,似乎是恍然大悟一般,立馬站直,挺起胸膛,然后平舉起右手,握成拳,啪的一下子敲到自己的左邊胸脯上。她煞有介事地睜大雙眼,嘴巴緊閉,把瞳孔張得最開大,向怪物注目著。

聽到啪的一聲,特蕾耳朵動了動,覺得不太對勁。她控制不住地下意識偏了偏頭,只看到赫芙站的筆直,右拳貼在左胸前方一點。

“不對,赫芙大人!這是上級軍禮!半半彎腰,平手禮!”特蕾眼珠子都快要蹦出來了,咬牙切齒地,慌忙的樣子就好像自己做錯了姿勢一樣。

“啊啊,不對嗎?我記得老師說的這個就是平手禮啊?!”赫芙被質疑了,略略驚訝地放下拳頭,一臉驚慌,看看特蕾,又看看怪物,耳朵慢慢地開始漲紅。

正在特蕾正準備放棄鞠躬起身幫助赫芙端正姿勢的時候,一聲大笑從那怪物的嘴中傳出。

“哈哈哈哈哈哈哈!”

赫芙被這大嗓門的笑聲嚇到了,楞楞地回頭,卻發(fā)現(xiàn)那怪物幾乎笑著躺在了地上。特蕾滿臉通紅,保持著鞠躬的姿勢道:“都怪特蕾沒有傳達清楚,導致赫芙大人做出了錯誤的禮節(jié)——”

“沒事了沒事了!老夫也不是喜歡為難后輩之人...”怪物開口打斷了特蕾的話。赫芙嘴大大地張開了,她萬萬沒想到,這張丑不拉幾的嘴里居然可以口吐人語,而且說出的話好像一個年長的老者,嗓子里面卡進去了無數(shù)的樹枝和枯草。

“老,老爺子...你居然是長這個樣子的嗎?而且為什么說話聲音這么怪,以往的時候不都是很死氣——很悶悶的嗎?”赫芙下意識地問道,眼睛睜得渾圓。她印象里面,過去建筑靈的聲音雖然也是個老者,但是不至于沙啞而怪異。

“老夫偶爾可以現(xiàn)身,就如同剛才特蕾所言,但需要借助些外物。不過,赫芙,你倒是好笑,是要去當軍人嗎?而且女將軍也不是這樣敬禮的啊。”怪物笑瞇瞇地看著她,蹲在地上,下巴靠在膝蓋上,并沒有對自己的聲音作過多解釋。

“不,不,我只是,記錯了,嗯,記錯了而已啦。”赫芙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頭。

“你們倆姐妹都很有意思啊。之前的時候,赫菲可是很標準地給我敬了一個禮哦,雖然我并不喜歡你們這些小輩給我弄些什么奇怪的禮數(shù)。”說著,怪物甚至略微不開心的掰起了它的末尾的爪子。

“誒?姐姐?”赫芙?jīng)]有想到在這里也能聽到姐姐的名字,明顯地楞了一楞。

“對啊,老夫此次現(xiàn)身,就是為了要當?shù)谝粋€恭喜你的人啊,趁蕾貝薇兒還沒告訴你的時候。”怪物臉都快擰爛了,似乎是做出了一個笑臉,但是和這扇銅門的配色并不是配合的很好,顯得鬼哭狼嚎的。

“啊...啊,謝謝老爺子了...所以,恭喜我什么?”赫芙一臉呆滯地指了指自己,望向特蕾,目光想從她的身上尋找出答案。但是對方僅僅是保持著鞠躬的姿態(tài),沒有半點要開口的跡象。

“別為難特蕾了,讓老夫提前告訴你吧,不過到時候你可得在蕾貝薇兒面前假裝很驚喜才行!”怪物洋洋自得地站起身,叉起了腰。

聽到這句話,特蕾的頭部動了動。她剛才一直閉目,盡量不去參與赫芙和怪物的對話,因為她自認為自己是沒有資格和他們一同說話的。但是怪物在說到要提前于蕾貝薇兒告訴赫芙事情的時候,特蕾身體微微緊張起來,抬起頭,向怪物投出了一個疑問、驚訝和尊敬夾雜的眼神。

“沒問題的特蕾,赫芙會假裝不知道的!”它似乎是看出來了女仆總管的疑惑,又補充了一句。

特蕾微微點頭,不再回應。

“所以到底是什么啊?老爺子,你再不開門,我就遲到了!”赫芙微微鼓起了嘴,腰際的細鏈閃閃發(fā)光。它看到了赫芙腰際的鏈子,更是合不攏嘴,興沖沖地道:

“果然,她叫你戴上了。過兩天,六月二十五,你就會擁有你的第一只坐騎了!”

盡管這句話使用一種極其古怪而荒誕的語調和聲氣說出來的,盡管說話人是一個長相丑陋渾身擰皺還張牙舞爪的從門里面跳出來的怪物,聽到這句話的一瞬間,赫芙還是想要沖上去,緊緊得抱住那具看著就冷冰冰的軀殼吧唧地親上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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