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寄予古老的傳說
- 逐末之影
- 善妒
- 4403字
- 2020-05-11 13:48:09
每片土地都存在并流傳著關于生命與豐收的傳說,源自古老的見聞,其中不全是人們自己的捏造,也有點滴真實的成分。
而這個傳說同樣來自古老的見聞,一直在貝佳斯山脈的村莊間流傳了八百年。
那是一年豐收,秋天的豐收,變得金黃耀眼的田地散落著農民此起彼伏的歡笑。這是收獲的喜悅,是天神的賜福,對山民來講,自然是全年最值得歡慶的時刻了,逃離饑餓、暢快起舞。
也就是這個秋季,貝佳斯迎來了兩位客人。兩位不同尋常的客人。
一個穿著破舊的流浪漢,蓬頭垢面的來到貝佳斯山的村莊里,身上只有一只打著補丁的行囊,看似好像一無所有,村民很是失望,只想快點兒打發走這個異鄉人。但這個異鄉人有一個同伴。
就是兩位客人其中之一,一頭龐大無比的異獸。
它的皮膚與麥田同色,形似瘦長的老虎,滿身披掛著骨質的鎧甲。異獸溫良而乖巧,雖形態兇猛卻以植被為食,巨虎踏足山脈的那個秋天,所有的麥田產量達到了數年來的巔峰。
山民視之為神明的寵獸,亦視作豐收的象征。人們堅信,這個流浪漢并非一無是處,人們堅信,他擁有著巨虎。
他們善待異獸與流浪漢,并稱異獸為“天之巨虎”,將流浪漢稱為“馴獸師”。
山民堅定地認為,天之巨虎,是天神賜予的神獸,是豐收與生命的極致祝福。于是他們撰寫書籍、宣揚神跡,從此在貝佳斯山脈里,各個村莊小鎮口耳相傳,然而那位故事里的“馴獸師”,悄然隱匿在過去的歲月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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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雅從昏迷中驚醒,腦中的混沌與感官的不適讓她無法整理現在的思緒。
按照體溫來講,她知道自己正在發燒,雖然背上的傷患處貌似得到緩解,但現在仍舊高燒不退,無論是腦仁還是喉嚨,都像是火燒般的難受。她動了動身體,后背的肌肉幾乎沒辦法發力,兩條手臂也處于拉傷狀態,不知何時才能恢復。
她睜開雙眼,模糊地看見四周的圓潤巖石、尖刺,一切都符合她對于巖洞的印象。所以伊雅肯定,自己現在身處一座昏暗潮濕的洞穴里。
等到適應了身體的狀態,伊雅才開始整理還記得的情況。
破曉后她和名叫杰瑞安的寒冰巫師追蹤天之巨虎的足跡,拷問了幾個流匪,前往森林的深處,在一個山崖上殺死了那頭興風作浪的巨虎。但卻被數頭體型較小的天之巨虎包圍,在最后一刻,她將毫無防備的法師拉出了巨虎的掌擊范圍。
問題是,現在那些天之巨虎,和那位法師,現在都在哪兒呢?
身旁的火堆已經非常微弱了,可以看出至少數個小時沒有人添柴。伊雅無法看清周圍的事物,依稀通過觸感辨別身下鋪著旅者的毛皮墊,蓋著的大概是棉被,在沒有火溫下勉強維系伊雅的溫度。
“你醒了。”
干冷的余燼重新點燃,空氣中飄散起木炭的氣味,赤黃色火光照亮伊雅的面容,她蒼白的面色與干裂的雙唇。
深邃的藍色眼睛望向聲源,那個如精靈王般的高貴男人就坐在離自己不到四尺的地方。杰瑞安看上去一切正常,俊美的臉上紅潤光澤,雪白長發梳理整齊,他一塵不染的手拿起些許細小樹枝,輕輕拋進火焰中。
他的視線在火堆與伊雅之間徘徊,但那雙銀眸中的確帶著除了火溫外的關切。
伊雅點頭說:“我醒了。”頓了頓,她問道,“發生了什么?”
又放入一根樹枝,他微笑說:“我們跳崖了。”
她睜大了藍色眼睛。
“是,我知道,我們本該死無全尸的,就算下面是瀑布,高度也超過五十米了。但,我可以給你給非常合理的解釋。”
伊雅側著腦袋,等待著他的合理解釋。
“我們很不走運,在我帶著你跳崖的時候,起步失誤,著落點從溫柔的流瀑變成了頑固的山地。于是我在過程中,用法杖施法,將瀑布結冰,并意圖將其釘在冰瀑上,只付出一只手臂脫臼的代價就能讓我們免于被摔成肉醬。”
杰瑞安用右手抬起了軟綿綿的左手,笑道:“我成功了。”
半精靈怔怔地看著這個秉持優雅的男人,移開了視線:“對不起,大人,如果不是我……”
“如果不是你。”杰瑞安提高了音量,然后又溫柔地降了下來,銀眸牢牢地將伊雅鎖住,“我已經是巨虎的爪下亡魂了,你救了我一命,伊雅小姐。”
他走近半精靈,伊雅猛然抽身想要避開,但由于行動不便,這一動作沒有那么明顯。
“但你隱瞞傷情的事……”在銀眸的注視下,伊雅下意識地埋下頭,雙手緊攥,杰瑞安嘆了口氣,“為什么不告訴我?伊雅?”
半精靈沒有抬頭:“這沒什么好說的。”
神祇般的男人眉間首次有了幾分怒意,他握住伊雅的肩頭,感受這個女人的恐懼與不安,低聲道:“沒什么好說的?你就是那么看待自己的?伊雅,你可真是令人生氣,聽著,在我眼中,你是魔導士,不是半精靈。”
伊雅驚慌地一抬頭:“你……”
“你背后的傷口是第一次面對巨虎時留下的吧?伊雅,你不太會掩飾自己。”杰瑞安的怒意化作春泥般的溫存,好似眼前的女子就是那朵柔弱的花朵,所以,杰瑞安選擇了委婉地表達,“我不知道你曾經的經歷、遭受的痛苦,但我希望你能自己關心自己,伊雅,這不是上司對下屬的指示,這是我對你的請求。”
說完,他的手離開了她,隨之而來的輕松感讓伊雅不再恐懼,她止住顫抖,裹緊了身上的棉被。
伊雅承認,她難以掩飾自己。
每當她接近一個鮮活的生命時,那油然而生的恐懼感就會強行將自己逼退至黑暗中,繼續屈身緘默。好似體內有兩個伊雅,一個渴望溫暖,一個謝絕光明,每當有人接近時,總是后者占據上風。
杰瑞安架上一口不知從哪找來的小鍋,將些新鮮的小魚倒了進去,很難想象一個天神般的法師會突然做起了伙夫的工作,而且手法可謂熟練。
等到心情平復,伊雅緩緩在墊子上坐了起來,對杰瑞安說:“我夢見了一個傳說。”
看著火焰升高,法師對此不以為然:“古老的故事總會出現在夢中。”
“不。”法師側目,伊雅咽下喉嚨的燒灼,艱難地將她的意思表述道,“是關于……天之巨虎的傳說,我們如果想要解決異獸的麻煩……并非要將它們全部獵殺,關鍵不在此。”
杰瑞安攪動魚湯的動作一停,面色嚴肅起來:“關鍵在于?”
“[馴獸師]。”伊雅吐出這個讓杰瑞安眉頭一緊的名詞,“我們要找到馴獸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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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巖洞休息過第三天,伊雅的身體逐漸好轉,借助半精靈的恢復力與杰瑞安的照料,在清晨后,她將杰瑞安的左手接好,與其重新進入貝佳斯的山林。
“老實說,我很驚訝,這讓我先前的所有推測全都作廢。”
伊雅扒開灌木的手一停,轉而摸了摸自己的兜帽,定定地看著身后一步步跟上來的雪發男人,半天也沒聽到法師的后文。
“也很好奇,無意冒犯,伊雅小姐。”杰瑞安一笑,學著伊雅的動作,扒開及腰的灌木叢,方便通行,他的法杖在墜崖時毀壞,現在赤手空拳,“[馴獸師]這類……異端人士,這個詞,只出現在非常古老的異獸傳說里,一般來講,后寒紀的精靈裔不太可能知曉。”
她轉身回去繼續前進,藍白的身影在綠油油的樹叢里穿行,箭術護指現在起到的作用比法杖大得多,只是背后的[絕喉]稍微有點兒限制了她的行動。
寒冰法師的雙手被一團寒氣包裹,這些魔力氣體自動將灌木上的倒刺排開,所以他才得空說話:“你知道所謂的[馴獸師],或者說[自然之靈],在傳說中具備什么樣的能力嗎?”
“能馴化異獸?然后為自己戰斗嗎?”
“沒錯。”杰瑞安眉梢一動,“那你也知道擁有這種技藝的人,在八百年前就死光了嗎?”
兜帽下,伊雅的藍眸顯得更加深沉,這次她沒有帶著敬意地回身向大師級魔導士行禮回話,反而這次她的語氣有些暴躁:“大人,我的夢常常昭示我,曾在北方救了我好幾次,就像我的箭一樣不會丟失準頭。您可以不信,我也不愿過多解釋,大人,這世上總有您的知識沒辦法理解的事情對吧?”
杰瑞安默然片刻,他的臉色并未因伊雅而變化多少,英俊的五官依舊深邃。
“若有失言,請你原諒,伊雅。”
聽到那位高貴如神祇的男人歉意的聲音,伊雅反而感到不好意思,心下火氣漸散,邊走邊說:“是我失言了,大人,您具備超凡的智慧,我只是鄉下來的野丫頭……愚昧又無知,實際上我的箭也會丟失準頭。”
灌木叢生的道路走完,兩人來到一片相對稀疏的林地里,遙遙眺望,只見西邊的山坡上有一處巨大的巖洞,比他們幾天前的棲身所大得多,周圍建起了山寨般的護欄與路障,居高臨下,不少攜帶武器的流匪正在沿著巖洞所在的山路巡視。
這座流匪山寨建造得有模有樣,無論是選址還是排布,完全像是個戰地專家起草的,普通流匪根本做不到的工程。
巖洞的山體外圍有引水的水渠,而且出奇的龐大,全部用大型石頭堆砌起來,下方的來往山道修建得異常寬闊,能讓五輛馬車并排奔馳。
“不似流匪的老巢。”躲在樹干后,杰瑞安打量著這山中王城,總結道,“說是異獸的飼養場都不為過,感謝你的夢指引我們來此,否則我的定位咒會消耗我百分之一的魔力。”
伊雅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神祇氣質的他也會偶爾打趣別人嗎?
杰瑞安目測了下位置距離,拍了下身邊伊雅的肩膀,看到半精靈僵硬的表情后,低笑著抱了聲歉,繼續說:“現在離巖洞的直線距離是五百多米,你的[絕喉]有這個射程嗎?”
伊雅抓著樹的樹皮,以減輕獨處時的焦慮,她細致地看了看整個圍繞巖洞的陣地,藍色的眼睛閃過獵鷹般的尖銳:“我不敢保證,但我想到一個主意。”
“洗耳恭聽。”
“前哨守衛離我們只有兩百米,我能把陣地的眼睛先干掉,然后繞開陣地的正面。”伊雅的手指隨之劃動,指向巖洞附近的水渠,用灰白色方形巨石堆砌而成,“你看到左邊的碎石場了嗎?處于第二高的位置,水渠就是我們的突破口。”
杰瑞安贊許地點了點頭:“很好。”對上伊雅的雙眼,勾唇道,“我們還在等什么?”
大腿箭袋里的羽箭被伊雅摸出,她探出[絕喉],這把絕命之弓用原本的姿態暗淡地出現在林間。沒有魔力的閃爍,不靠任何外力,只靠伊雅自己眼里的準星與對[絕喉]的信任。
杰瑞安靜靜地注視著這個女子開弓瞄準時的樣貌,他主意到伊雅在鎖定目標時,藍色的瞳孔會明顯地收縮。她的動作流暢無阻,身體線條更加漂亮,手臂上的肌肉微微隆起,修長的大腿緊繃,腰身挺直,弓箭則與她的身形一樣平穩。
他輕輕晃了晃腦袋,收回自己變得不正常的目光,緩緩吐息。
在杰瑞安移開視線的一瞬間,羽箭脫弦而出,伊雅的藍眸散開波紋,對著那支箭留下的軌跡與在哨塔上走動的身影點頭。
哨塔上的流匪握著一柄長刀,無所事事的揮動,偶爾抬頭看一眼蔚藍的天空,再向排列火把的巖洞吐口唾沫。
他原以為,這一天也就這么過了,沒有衛兵的追捕,也不用去看管巖洞里的大家伙。
當他剛剛停下腳步想要抬頭望一眼天空時,[絕喉]的羽箭無聲無息地抵達終點,貫穿入他的咽喉,血花綻放剎那,便潰散無形。
流匪瞪大了雙目,至死也沒分清這支羽箭出發的方向。
如伊雅所料,他倒在哨塔上,那個位置不足以他摔下去驚擾到地面上抽著煙袋的朋友。
一切都在隱秘中進行,伊雅向杰瑞安示意,握緊弓箭,抖了抖身上的藍白斗篷,低著身子開始向山坡左側潛行移動,期間,她再次開弓,將另外兩個高處的流匪射殺。
我可不想被她盯上。杰瑞安呼了口氣,扶住自己的腰板,學著伊雅的低身跟上她的腳步。
“這樣很好,你負責滲透,我負責打殺。”他無奈地說,“只可惜,我們只能寄希望于你的夢與古老傳說,好像很沒說服力。”
伊雅再次用奇異的眼神看了過來,雪發男人低矮身子,高貴而冷峻的臉上做出一個擠眉弄眼的搞怪表情,一時的反差讓伊雅都忍俊不禁。
欣賞著她唇邊稀缺珍貴的點滴笑意,杰瑞安振作精神:“好吧,我們去把[馴獸師]找出來,好好問問那混蛋貝佳斯山脈發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