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須做個決斷了。

白少楓從輪椅上取下東方若耶的那一份食物和水裝在身上，東方若耶楞了一下，然后微微點了點頭。

隨即，白少楓便消失在病毒意識的視線中了。

“真是絕情啊。”病毒意識發出一聲古怪的贊嘆，“但也符合以精神為燃料催動天命鎖的人的特征，不是嗎？”

東方若耶默默催動輪椅前行著，并不搭理它。

“只不過，就這么拋下了，你有什么感想嗎？”

東方若耶依然沒有回答，就像她之前所表現的那樣，哪怕是惜字如金的兩三個詞語，她也只對一些特定的人說。

病毒意識不以為意，畢竟她已經是無法逃出自己的掌心了，又加上友人的背叛——雖然那是她的選擇。就算說她現在是哀莫大于心死的狀態，它也絲毫不奇怪。

“我從白少楓的意識里感覺到了，你們知道我背后有人類的支持。但是，你難道不好奇我為什么會偏偏挑上白少楓嗎？”

按照病毒意識的想法，以東方若耶對白少楓的關心程度，這個話題一定能引起她的注意，可是她還是將之置若罔聞，一心一意地驅動輪椅前行著。

病毒意識感覺到有些不對勁，它操作著這些“護送”她的感染者停下步伐，然后眼睜睜地看著這個輪椅撞到它前面的那個感染者身上，然后停了下來。

輪椅上，東方若耶如泡沫般幻滅。

“居然是假的。”病毒意識心中不由得騰起一絲憤怒。由于它是以人類為模板去進化的，在獲得智慧的同時，它也獲得了一些弱點，比如情緒。

它心念一動，大批的感染者從四面八方向這片地區圍攏，進行地毯式搜查。如果只有白少楓他自己，也許它還會猶豫一下，畢竟幻境類型的天命鎖用于逃跑，無論是騙過追兵，還是翻越障礙，對他來說都不是難題。

但是再加上一個雙腿殘廢的拖油瓶，那就完全不一樣了。他不可能逃出去的。

心軟啊，善良啊，這是人性的光輝，也是人性的悲哀。

病毒意識在心中對白少楓的選擇嘲笑起來。原本，雖然冷酷一些，但兩個人至少能逃掉一個——當然，它對此也有所準備，畢竟它不是孤軍奮戰。

但現在這個樣子，對它而言無疑是方便多了。

雖然安插在白少楓體內的病毒被清除了，但是就是放任他們先跑幾個小時，極北之境那么大，他們又能跑到哪里去呢？

單是從全境封鎖的入口走到這個地方，他們就花了兩天的時間，更別提白少楓現在還需要帶著一個拖油瓶了。他們完了。

當然，它還可以趁著這個機會嘗試著，找幾個人，用“天命鎖持有者分隊成員”的身份，以“正在被病毒意識追殺”的理由，申請離開這個被封鎖的邊境，看看能不能成功，成功了最好，直接被殺死也可以想辦法錄下視頻，“無意間”讓一些小分隊撿到。至于他們會不會相信，或者會做出什么樣的選擇……

哎呀哎呀，想想就是一出好戲呢。

它的某個載體接到了秘密聯絡。

“沉睡者到手了嗎？”

“還沒有。”

“逃走了？”

“還帶著一個殘廢，逃不遠的。”

“果然還是那個樣子。”它甚至能聽到那頭輕蔑的笑聲，“抓到了就送過來，骸，我們會付給你讓你滿意的價格。”

“一言為定。”

“合作愉快。”

在數千萬感染者的地毯式搜索中，你一個帶著拖油瓶還沒什么戰斗力，只能靠小計倆欺瞞一時的家伙，又能跑到哪里去呢？

白少楓跑到哪里去了？

其實他沒跑多遠，畢竟他還要維持著那個輪椅上的幻境。只不過，隨著輪椅逐漸駛出了他的操控范圍，他抱著東方若耶又不敢追上去，生怕幻境露出破綻。

所以就只好讓它借此機會主動消散了。

至于病毒意識的問題，他是很有興趣的，然而它沒有說出更多的信息，這讓他有些失望。他開始猜測，自己的身份，病毒意識背后的那群人也許知道一些。

如果能逃得出去，說不得要借助慕清綾那邊的情報網了。說來慚愧，自己只不過提供了一點小小的幫助，就要厚著臉皮問這問那，實在是有些丟臉。

但這些事情比面子重要，也沒辦法啊。

被他用公主抱的姿勢抱在懷里，東方若耶皺起了眉頭，但是嘴角似乎隱約有一絲舒心的笑容。過了好一會兒，她的薄唇中才蹦出兩個字：“何必。”

白少楓想撓撓頭，但是他實在騰不開手，所以只好苦笑了兩聲。

“你照顧了我那么久，我總不能丟下你不管。”

“那是報恩。”

“我并沒有幫你多少，主要還是初音救了你。這么長時間的照顧，早就還清了。”

看著白少楓小心翼翼地在房屋的陰影中移動，盡量遠離所能看到的一切活著的東西，雖然隔著那么厚的衣服，東方若耶似乎依然能聽到白少楓急促的心跳聲。

她嘆了口氣。

“何苦。”

“反正已經這樣了，總不能再把你丟回去。”白少楓試圖用無賴的方式將這件事混過去，“這次出來的匆忙，不能找辣椒醬臨時補魔一下，必須保證精力充足。”

“水？”

“沒……”白少楓剛想說沒必要，就發現東方若耶的目光已經盯在了他有些干裂的嘴唇上，不由得改口道：“沒問題，喝一點就好。”

東方若耶在他身上翻找著，不一會兒，他身上所有的口袋都被翻了一遍。

白少楓不知道她想干什么，也許是想記住儲備食物和水的位置？

水囊被擰開了口送到白少楓嘴邊，他喝了幾口，就停住了，搖了搖頭。

“沒有辦法獲取補給，節省一點吧。”

“超市。”

“可是里面……”白少楓恍然大悟。

她可以通過生物親和反過來探知生物，如果里面有病毒，還可以通過他的置換現實進行清除。超市里的食物，對于其他人而言是不定時炸彈，但是對他們而言分明就是補給。

只不過，如果取得太多，也無疑會暴露他們的位置，以及會讓病毒意識在超市里布下陷阱，所以這樣的補給也是有限的。

那么，現在對他而言最大的制約，就是他的精力能否撐得住長時間開啟天命鎖了。

果然，帶上她是正確的選擇。

……

“變少了。”

“嗯？”

“這幾波的人數比之前少了很多。”

白夜的聲音里透出幾分疑惑。

“難道是被你們打怕了？”慕清綾握著杉雪雁的手開起了玩笑。

“那它們就該一個也別出來。”白夜不屑地說。

“對了，它們一波波過來送死，究竟是什么原因？”慕清綾沉吟著，“如果它們一次性過來這么多，也許我們就扛不住這樣的壓力了，但每一次都只是來一小波，就好像……”

“消耗精力，拖延時間，轉移視線，還有誘敵深入。”白夜想了想，“可能是這些原因中的一種或幾種。”

“有什么辦法嗎？”杉雪雁聽到這樣的話，有些擔心的問道。

“輪流休息，加強警戒，再注意一些其他的細節……”慕清綾不知從哪里掏出一個小型望遠鏡，“阿雁，你不用參與戰斗，這個就交給你了，戰斗的時候，或者沒事時看看四周和遠方，也許你會有什么發現。”

“嗯嗯。”杉雪雁略微有些興趣地接過望遠鏡，向著遠方看去，但是突然奔過的幾個感染者嚇了她一跳。

“怎么了？”慕清綾緊張地問道。

“有群人……不對，有群感染者跑過去了。”

“去了哪里？”

“大概是那樣的方向。”由于受限于街道的走向，杉雪雁只能知道他們暫時是向著南方走的，具體的目的地尚不清楚。

“南方……難道他們想沖擊封鎖線？”

“不可能，有熱武器壓制，地勢優勢，再加上國家這么重視，還有天命鎖持有者協助，極北之境就算用光了所有人，也不可能突破封鎖線。”

“除非……”

白夜和慕清綾同時陷入沉默，杉雪雁疑惑地看著她們。

白辰吃飽了就呼呼大睡，他負責的是后半夜的守夜工作，必須提前養足精神。

有個猜測一直埋在她們心里，那就是這個病毒意識的背后，可能存在人類。

如果有人類里應外合，撕破封鎖線并非做不到。

當然，她們也沒有想到過，這樣的調動，其實只是為了抓一個人，一個她們都認識，卻怎么都沒想到會出現在那里的人。

如果知道的話，她們或許會出手幫忙也說不定。

與此同時，初音那邊也發現了異樣。

“最近幾次遇到的襲擊，人數變少，力度變弱了。”櫞木攤開地圖，指著那幾個地鐵口對應的位置，“我們遠遠地見到過他們的變動，目的地大概是向東，和向南。”

“這是……封鎖線的方向？”初音有些疑惑。

“不一定，不能急著下結論。”玖蓮的手劃過地圖，一列冰屑隨之浮現，代表了封鎖線，然后把之前看到的幾次變動用箭頭表示出來，隨即若有所思。

“它們想要掐斷補給？”

那幾個方向綜合起來考慮，很接近七色盟約給天命鎖持有者發放補給的那個位置。

“那我先去看看吧。”葉夕痕笑嘻嘻地說，“我想我比它們跑的要快，如果它們想掐斷補給，也許我還能趕上最后一波的補給，如果已經晚了，至少我們現在還沒到匱乏的地步，早點得到消息也可以提前想對策。”

“好的，那按照最壞的打算，在你回來之前，我們先盡量節約資源。”

“嗯，我會盡量加快速度的。”

“注意安全。”葉封摸了摸自己妹妹的頭，眼神中滿是擔憂。雖然之前已經確定好了這樣的計劃，但是葉夕痕一直以來都是以柔弱容易害羞的模樣示人，這種因為天命鎖而改變的性格很少出現，他對這個狀態下的妹妹一直有些抗拒，感覺和自己的妹妹不是同一個人。

但是不管怎么想，她依然是自己的妹妹，這是她這么多年來第一次離開自己去冒險。雖然之前也有過單獨出去學習，但是那只是學習而已，不會有什么危險，這次卻是充滿了危險，自己還看不到。

他所能說的，只有路上小心罷了。

“嗯，哥哥，我會的。”

葉夕痕瞇起眼睛，像只黑色的貓一樣享受了片刻，然后整理了一下身上可以裝補給的袋子，約定好了見面的位置以及發生意外后的聯系方式，緊接著化作一抹黑煙消散在風里。

如果極北之境的那些信號塔還能正常運作的話，明明打個電話就可以解決了。她們和七色盟約緊急聯絡的是衛星電話，不方便也不適合每人都帶一部——它太大了。

只能寄希望于葉夕痕本身的能力，還有路上不要有什么意外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