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用繼續說,我也明白了。蕭斡里刺這盤棋早在我年幼時候就開始了。
父皇去世后,沒有人知道這份密旨到底寫了什么。蕭斡里刺跟隨父皇多年,模仿他的筆跡很容易。當年兩個人的密談,哥哥正年幼,后來的他又是如何得知?除非父皇或者蕭斡里刺讓他知道的。哥哥所了解的帛書內容是指婚,這個假消息是誰傳的,顯而易見。
我突然想到一件不寒而栗的事情,父皇征戰沙場,常年鍛煉,襁褓中那年看到他,面色紅潤,體態強健,怎么可能在五十歲就因病去世?由此,我又想到哥哥,他雖然沒經歷過戰事,但從小跟他打鬧到大,他的體格和身體素質也不應該三十出頭就離世。倘若是遺傳,那我也已經三十多了。
如果按照當年的進度,諾兒刺殺哥哥成功,我即位,那也沒有后來我跟蕭朵魯不成婚的事,但是我回來了,那晚留下了蕭朵魯不,并且在諾兒生產之前將我和蕭朵魯不的婚事擺在明面上。諾兒也就不需要刺殺哥哥,她的作用只有生下這個孩子。留下直古魯的用意又是什么呢?
我越想越亂,當事人之中,恐怕只有諾兒可以給我一些答案了。
諾兒生產后被哥哥軟禁在別院里,侍奉的下人都是哥哥親自挑選的,現在想起來,他可能是為了保護諾兒。
趁著蕭朵魯不還沒回來,我馬不停蹄的趕去諾兒的別院。剛到別院,我敏銳的察覺,這些侍從不簡單,個個身上都帶著功夫,更驗證了之前的猜想。
臥房里,我見到了諾兒。她還是當年的樣子,歲月沒有在她的臉上留下任何痕跡。我喚了一聲:“諾兒。”
她抬起頭目光呆滯,仔細辨別著聲音的來向。“是……公主?”
我走到她跟前,伸手揮了揮,她好像看不到我?
諾兒淺淺笑著,施了一禮:“公主莫怪,奴婢眼睛瞎了好些年了。”
她瞎了?我捧著她的臉,“什么時候的事?為什么沒人告訴我?”
“奴婢戴罪之身,活著已經是恩賜。只是沒想到這么快就等到您來了。”
我牽著她坐下,“你在等我?”
“嗯,從夷列走的那天起,就在等,既然你來了,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訴你。”她歪著頭想了一下。“從什么時候說起呢?哦!你知道嗎?夷列不是蕭皇后的親生兒子,他的母親是先皇耶律大石的第一任夫人,那個女人同我一樣,也是帶著刺探的任務接近先皇,最終愛上了先皇,為他生了三個孩子。在先皇背叛金國逃亡的過程中,夷列的親生母親死了,其他兩個孩子也沒能逃脫噩運,唯獨最年幼的夷列,在先皇的保護下,活到了開國。后來先皇迎娶了蕭皇后,皇后兩次有孕,第一個女兒夭折,你是第二個。那一年蕭斡里刺撿到了我,把我養在農戶家中,16歲被送入宮里,目的是監視夷列的一舉一動,匯報給蕭皇后。后來,我愛上了夷列,雖然沒有背叛蕭斡里刺,卻也沒再給他們提供情報。我與夷列有了肌膚之親,被蕭斡里刺得知。那日夷列不在宮內,我被迷暈,醒來衣衫不整,猜測是有人玷污了我。本想一死了之,被蕭斡里刺阻止,并威脅我,若輕生就誅殺撫養我長大的農戶。一月后,我得知有孕,卻不確定孩子父親是誰。蕭皇后發現要殺了我,夷列卻站出來說孩子是他的。我不敢把實情告訴夷列,只能聽天由命。隨著肚子一天天變大,我有種感覺,這個孩子就是夷列的,我一定要把他生下來。直到我生產,后面的事,你也知道了。”
“玷污你的人是誰你知道嗎?”
她搖頭,“我什么都不知道,不管蕭斡里刺用意何在,我堅信孩子就是夷列的。”
蕭斡里刺到底想做什么呢?謀朝串位嗎?那他為什么要留下這個孩子,哥哥沒有子嗣不是更有利于他嗎?
母后當年也參與其中,刻意的培養我,竟然是早就有讓我執政的打算。21世紀,聽了很多后媽的故事,現在落到我親生母親身上,實在無法把她和那些惡毒的形象聯想在一起。
我小心翼翼的問她:“你知道哥哥已經不在了嗎?”
她身子微微顫抖了一下,“十多年前就猜到了,他哪怕不能來見我,也要差人送些小玩意兒供我打發時間。他半年沒有差人送過任何東西,我便猜到他可能不在了,哭得太多吧,沒多久我就瞎了。瞎了很好,看不見這世間污濁。”
實在想不出還能問她點什么,只能陪著她靜靜地坐著。
離開諾兒的別院,天已經黑了。蕭樸古只沙里在門口等著我。他越來越像蕭朵魯不年少的時候,有那么一瞬間,竟然讓我看錯了。
他跟在我身后,沒有說話。我望著天上的月亮,跟他說:“這個世界真美,沒有大氣污染,我原來以為銀河是科學家模擬的,原來真的可以看到。”
“你在說什么?”
“我在說我就是個茶幾,上面擺滿了杯具,有件事想問問你,我在蕭斡里刺房里看到過一張畫,是個年輕的男子和一個美婦人,那男子是誰?”
杯具他倒是聽懂了,嘆了口氣,“不管什么情況,我都會盡我所能,保你平安。你說那畫應該是父親年輕的時候同母親的畫像。”
蕭斡里刺是萬萬?
我苦澀的笑了笑,“你是不是喜歡我?”
他突然有些害羞,眼神也閃爍了。“我……我……”
“我有什么好的,一無是處,可能也就長相還能見人,但是在我們那個時代,滿街都是比我好看的。”
“不……不是……不是因為樣貌。”他紅著臉,說話都吞吞吐吐。
這不等于間接承認喜歡我了嗎?我憋著笑意問他:“那是因為什么?”
“因為……那年你打了我。”
我差點笑出聲,這讓我想起在21世紀初中那會兒,因為挨我打,喜歡我的“魯智深”。這倆人多半腦子坑比我更嚴重,受虐體質。
“你這腦回路挺清奇的哈?采訪一下,蕭先生,你這是什么心態呢?”我握著拳頭,模仿麥克風,湊到他嘴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