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毛醒來后天還沒亮，感覺自己再無睡意后索性坐了起來，心里思考著如何才能找到表姐，最好最快的辦法就是打電話回去，讓家里人通知表姐來人民醫院接就行了，只是現在是身無分文，所以這個看起來特簡單的事要做起來卻挺難。除此之外他所知的唯一有用的信息就是表姐一家在市場內賣早點，少毛在心里念叨著市場市場，突然就覺得自己想到了一個好辦法，那就是去菜市場守株待兔，表姐他們若是在菜市場賣早點那自然可以順利找到，就算不是那他們總要去買菜吧！城市就這么大，料來菜市場也不多，一家一家地等，總有相逢的一天。這個方法并不聰明但卻很實用，若真是嚴格按照這個笨方法去執行的話，那么說不得少毛早就可以回家去了，只是后面發生了一點小波折讓少毛放棄了這個打算而已。

少毛知道許多菜販天未亮就會拉菜去市場準備販賣，于是將還有些濕潤的衣褲裝進小袋走出醫院坐著街道旁耐心等待著目標出現以便跟隨，時間在緩慢而堅定地流逝著，終于少毛看到了一個中年男子腳踩著一輛滿裝著菜的三輪車經過自己的身邊向前駛去。少毛站起來，一步一步地追隨而去，但是三輪車的速度有些快，不一會就在前面的分岔路口消失了蹤影，少毛也不焦急還是在慢慢地走著，他知道能看到第一輛，就能發現第二輛，最多費些工夫而已，找到菜市場的結果不會有任何的改變。來到岔路口少毛發現岔路口只拐向另一條街道，倒也不用停下來等三輪車來指示方向了，于是又繼續向前走，并沒有走很遠少毛就非常開心地看到了景洪市農貿市場這七個大字

少毛抬頭看了看天色尚早，干脆又打算繞著市場走上一圈來確定市場是不是只有一個出入口，走了半圈后就不用走了，一來剩下的半圈是無路可走，二來已經得到了答案，市場還有一個出入口，并且還有個驚喜的發現那就是市場邊竟然也有個派出所。

少毛看到貼掛在值班室外墻豎立的一塊金屬牌上寫著景洪市北路派出所的漢字，之所以要特意提到這塊牌子，是因為牌子上還有一行少毛不識識的文字，應該就是傣文了，不單單是這塊，只要在景洪的區域內少毛見過的絕大多數牌匾上都有這兩種文字。看著眼前的派出所少毛有些高興地想著在找到表姐以前至少不用為過夜的地方而發愁了，睡在派出所旁邊真是安全自在又輕松，可是少毛不知道的是再過一段時間后這個北路派出所他就會視之為洪水猛獸，畏之如毒蛇惡蝎。

這個當然是以后的事了，現在少毛就在派出所旁邊的出入口對面找個好一點觀察位置坐下來，將有些濕潤的衣服直接披在肩上，褲子也隨便擱置于腿間準備實施守株待兔。慢慢地光明重現人間，少毛穿上了還有些潤但是卻比較干凈的衣服，把換下來的一套迷彩服收于袋中，漸漸地就有接二連三的行人前來市場買菜。每一次有女人經過眼前時少毛都希望來人就是表姐卻又希望并不是，但是當看清來人真不是表姐后又心生失望，少毛也不明白自己怎會有如此糾結的心態？可能是不想讓表姐看到自己如今這等狼狽落魄者的模樣，而是期望自己以一個體面成功者的姿態出現在表姐面前吧！

這種相當矛盾的心態讓少毛很有些難受，于是掏出玉米棒一顆一顆吃起玉米來，基本上是看到一個人經過就吃下一顆玉米，借此來打發感覺有些難熬的時間，不知不覺里二根玉米就吃完了。少毛拿出水瓶喝了些水，喝完后就將剩下一小半水的瓶子隨意置于腳邊，可能是為了舒緩內心的情緒，過一會兒就拿起水瓶喝一小口水，又一會兒再拿起水瓶喝一小囗水。時間在緩慢地轉動著差不多快到中午了，瓶中的水也喝完了，在菜市場進出穿梭的人流也越來越稀少，只是希望又不希望看到的那個熟悉的身影卻始終未曾出現。

少毛覺得當務之急的首要任務已經不是找到表姐而是要發愁如何解決自己生計的問題了，這城市可不比在鄉村，沒有錢是不能生存下去的，但是如何才能賺到錢呢？少毛一時之間還真沒想到什么好點子。想起上午在菜市場看到一個老人在拾荒，心里倒是一動，不得已之下這確實是一個辦法，但是想到一個年輕小伙子在大庭廣眾之下眾目睽睽之中去撿垃圾這樣太讓人難為情了，心里頗覺為難，遲遲下不了決定。

未曾想最后驅使少毛離開菜市場去拾荒的起因居然是尿急，少毛知道在城市里很多時候都要用到錢，但確實未料到就連上廁所也要花錢，臨近中午感覺有點尿急的少毛壯著膽子走進了派出所的院內，隔著有點遠就看到一個男人在廁所旁邊的桌子面前領了一張疊好的衛生紙然后才向廁所走去，當時還很是高興在發著這樣的感嘆：“不愧是公家單位，上個廁所竟然還能領到衛生紙。”

輪到少毛時，經過桌子時少毛想也不想地伸手過去討要紙張。

“兩毛！”然后少毛就聽到了桌子旁坐著的這個男人的聲音，這句話讓少毛傻眼了。

“啊？”上個廁所領張紙都還要二毛錢，“我不要紙！”少毛直接越過桌子向廁所走去。

“回來！不拿紙也要二毛。”男人的聲音繼續響起。

“啥？”無奈之下的少毛扭頭就走灰溜溜又回到原地，坐下來后怎么也沒想到在派出所這樣的公家單位，上個廁所都還要花錢。

既然連上個廁所都要花錢，少毛想不出在這個城市里還有什么是不要花錢的？現在也不要管什么臉面不臉面的了，能在這個城市里活下來比什么都重要。于是少毛在菜市場里尋到一個破舊的蛇皮袋后再換上迷彩服就走出了市場來到街道上。

街道的綠色搞得很不錯，兩旁都種著高大的椰子樹（后來才知道的），兩顆椰子樹之間套種著有些矮粗的棕櫚樹（也是后來才知道的），如同兩排衛士一樣在守護著長長的街道，一眼望去高低錯落有致，整齊美觀又協調。街道的衛生搞得也很干凈，兩旁隔不了多遠的距離就依次擺設著垃圾桶。

少毛平生頭一回拎著一個蛇皮袋覺得很有些丟人地走向垃圾桶準備翻撿垃圾時特別留意觀察附近行人的神色，發現大家皆是視若無睹心里才真正放下心來。也對！誰會將自己的表情浪費在一個無關緊要的陌生人身上呢？正所謂一回生二回熟，神色如常的少毛走向第三個垃圾桶時他的手法動作已經相當熟練了，并且有了第一個收獲，一個空的娃哈哈水瓶。

萬事開頭難，但只要邁出了第一步，接下來再一一解決問題仿佛也變得順理成章起來，少毛是朝醫院那里原路返回走的，因為他天生好像就沒什么方向感，尤其是在岔路口非常多的城市里往往會迷失了方向。在衡陽時就發生過這樣的遭遇，而醫院所在的街道緊靠著瀾滄江，只要從一直往前，遇到岔路口只是向左，先不說能撿到多少破爛，至少可以原路返回至醫院后再到菜市場休息過夜。走到拐向醫院路口的拐角處少毛有些驚喜地看到有一處四周被一米多高的整齊的綠化帶圍繞的小小的假山，周圍還種為十來棵椰子樹，昨晚經過時被夜色樹木遮擋沒能發現假山，假山下方剛好還有一個空隙，人只要在那里蹲下來就可以消失在周圍行人的視線里，這下尿急的問題得到解決了。

少毛走出假山后翻著垃圾桶繼續向前，沒一會就發現路邊有一家包子鋪，店老板是個女人，隔著有些遠未能看清老板的相貌，但少毛暗暗留心記住了包子鋪的位置。再向前走一會少毛又在一架變壓器旁邊的水管上很是欣喜地發現一根廢棄的被阻塞的水龍頭正源源不斷向外溢流一小股清泉。

少毛湊上前耐心地接滿一瓶水后試著喝了一口，滿嘴都是一股子鐵銹味，但至少飲水的問題是得到解決了，現在只需要解決吃的問題那么就可以在這個城市中真正地站穩腳跟了。

往前走了一會兒，少毛在一個垃圾桶旁邊坐下來，從褲兜里掏出來一包鼓鼓的紅河牌軟殼香煙，倒出來十來個煙屁股，將所有煙頭拆開，把剩下的煙絲集中起來再用煙盒外包裝的紙一裹，然后點著自制的香煙美滋滋地抽了起來。只是沒抽幾口，就引發了一陣劇烈而漫長的咳嗽，直咳得臉紅脖子粗嗓子同火燒好似心肝肺也要咳出來一樣，咳了好一會兒咳嗽總算是消停了。

少毛心有余悸地看著手中的香煙，終下決定在咳嗽好之前都不碰香煙了，將香煙踩滅后卻沒有扔掉，而是用煙殼上的塑料薄膜包裹起來放入小袋中，想抽煙時拿出來看看絕對能增強自己抵擋香煙誘惑的決心。少毛按照逢岔路就向左既定的方略緩慢向前，從景洪北路一直走到南路的盡頭，一共撿了十一個礦泉水瓶，恰巧又發現了一家廢品收購點，于是走了進去，出來的時候口袋里多了三毛錢。

少毛摸著口袋里的錢剛有點高興的心情就被腳疼沖擊得無影無蹤，坐在路邊休息的少毛脫掉鞋襪讓陽光治療傷患，終于下定決心先把腳上的傷口養好，哪怕餓個二三天也是值得的，不然自己會被困在腳疼的泥沼中無法掙脫出來，于是少毛不打算繼續“工作”了，休息一會兒后就原路返回，回來的時候碰到垃圾桶才順便翻看一下，等少毛走到小假山準備休息時蛇皮袋又有了五個瓶子。

剛好看到旁邊的兩棵大椰子樹下有人擺有象棋攤，于是少毛坐在一旁默默地觀看紅黑雙方對弈弒殺倒也看得是津津有味。有事情可干這時間就是過得快，不知覺里天就快黑了。

象棋攤主人收攤回家后，少毛又坐在包子鋪的旁邊看著包子鋪摸了摸饑餓的肚子心里想：“估計三毛錢連買個饅頭都不夠，等到老板關店時去碰碰運氣，如果有剩下的說不定可以買到一個。”包子鋪并不大，少毛這時才看清店老板的長相，齊耳的短發，有些矮胖的身材，圓乎乎的臉將眼睛擠得小小的，人看著很和氣，沒有穿傣族傳統的服裝多半不是傣族人。

這時候天已經黑了，街道上行人稀少包子鋪生意更是冷清，少毛坐在街道的路基上觀察的這段時間店老板沒有賣出去一個包子，過了一會兒看見店老板準備打烊了，少毛鼓起勇氣走向包子鋪。“老板！我買饅頭！”少毛低著頭看也不敢看店老板，只遞出手中的三毛錢，這還是他感覺到店老板的為人應該是不錯，至少是好說話。有些時候人與人初次見面的感覺毫無根據卻又是特別準確，此所為眼緣。

如果店老板換成是讓少毛感覺不好的人，那么他肯定會去別的地方或者是寧愿挨餓也絕不會過來嘗試。感覺仿佛特別漫長又好似極其短暫，終于手上的錢被店老板接過了。

“給！”店老板的聲音傳入少毛耳朵的同時，眼中也出現了一個小塑料袋，看著袋子里的兩個大饅頭少毛大為驚喜也大為感激，于是大為真誠地向老板道謝道：“老板！謝謝！”

店老板笑嘻嘻地回答道：“不用！我還要謝謝你照顧我生意呢！”少毛很是開心又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地撓頭也笑了笑，轉身慢慢地離開了包子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