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吃完飯，東家走進里邊的婦人和小青睡的房間，出來時手里卻拿著一個本子和一支鉛筆。少毛見狀忍不住在想：“這也太夸張了吧！才干了二天半，難道東家都還要用紙筆來計算工錢嗎？”

東家開口問向少毛：“你讀了多少書？”

少毛完全沒想東家會問這個，愣了一下才回答道：“高中畢業。”

“哦！”東家繼續說：“我說道數學題看你會不會做，假設一百根甘蔗一百斤，大根的重十斤，中根的重一斤，小根的重一兩，問題是大中小的甘蔗各有多少根？”此時婦人和小青聽到東家說數學題目也從廚房走出圍了過來，少毛一聽感覺是初中生都會做的題，加之也想向大家尤其是小青證明自己是個真材實料的高中生，于是痛快地拿起筆在本子上算了起來，可一列方程式少毛就知道這道題看著簡單其實并不簡單，三個未知兩個已知，二元一次方程多個未知，三元一次方程少個已知，略一思索后少毛只能用假設求證排除法，少毛知道大根甘蔗的數量是最少的，第一次假設大根的數量是四但是算不通，第二次選擇是單數假設是五根，這次很順利就得到了大根的數量是五，中根的數量是四十五，小根的數量是五十的正確答案。

“不錯！是個文化人，在我們村除了村長的兒子以外你是第二個做對這道題的人，但是村長的兒子是大學生自然能算出來，你一個高中生若沒點本事還真算不出來呢！”東家很是贊許道：“我這個人最喜歡和文化人打交道了，這道題是我從一個教了一輩子書的初中數學老師朋友那里得來的，好多人都算不出來，至少在我們村也只有你們兩個人才做對了?！?

少毛這才有些恍然明白東家身上的那點文人氣息是如何得來的，有個老教師朋友，沾點師者文氣很正常。看著東家與男人和婦人稱贊的目光，甚至看到小青眼中仿佛散發著點點崇拜的光芒，少毛的心里很是受用卻也有點臉紅，自己只是個名落孫山的高中生而已，不足以夸也不足為傲。

這時候婦人嘻嘻笑了起來說道：“沒想到還是個讀書郎呢！那我幫忙說親就更有把握了?！?

東家沒好氣地說道：“還說親？我們這位讀書郎馬上就要走了。”

婦人發出一聲驚呼：“?。窟@就要走了？去哪里？”

東家幫少毛回答道:“去景洪，他表姐在那里開店，人家是要過去幫忙的。再說讀書人從來沒吃過苦，受不了重活累活也是正常的?！?

婦人不說話了，氣氛也變得有點沉悶起來，少毛也留意到小青臉上的難掩失望之色，但是他又能說什么又能做什么呢？因為他終究是要離開的一個匆匆的過客而已。少毛在耐心等著東家發工錢，此刻東家正用手指摩挲著下巴微低著頭似在思索什么，沒一會東家有些熱切地看著少毛說：“剛才我想到個輕松的事兒就看你干不干了，我們這個村子很小又太分散了，所以呢沒得學校，好多女娃兒都沒得書讀，我們請你當老師教娃兒一點簡單識字算數什么的，這樣以后她們出去呀進城里也不會吃虧。工錢就算二百一個月吧！這個事兒我和村長大家伙兒說說應該沒得問題，只要你愿意教娃兒們村里的人對你就像對城里的老師一樣，老師這樣的文化人在村子里還是很受尊重的，這樣過兩年了我再幫你說門好親，在這邊也就成家立業了?，F在甘蔗的行情一年比一年好，以后大家伙的日子也會越來越好，肯定會給你多加工錢的。怎么樣？你愿不愿意？”

少毛沒想到有朝一日還能成為光榮的人民教師，盡管不是正式的但也確實心動，只是教點簡單的知識自己還是足以勝任的，還有也許時間長了潛移默化下還可以慢慢糾正改變一部分人根深蒂固男女差別對待的觀念，做這個事情還是非常有意義的。可是心底一直有個聲音在呼喊：“你來云南是因為什么？一路吃這么多苦又為了什么？”為了不半途而廢以致抱憾終生最后少毛打定主意無論如何也要走到西雙版納，所以少毛猶豫之后還是拒絕道：“東家！不好意思啊！我跟我表姐早就約定好的，不能失信于她，做人也不能言而無信，再說家里面和表姐現在不知有多擔心我，再怎么樣也要到表姐那里好給家里報個平安?！?

這個理由貌似極為強大正大，東家以及大家都是無話可說，少毛注意到當聽到他拒絕之后小青的眼神迅即顯出幾分黯淡，少毛雖有所不忍亦很是感傷但若就此改變心意卻也不能。

多年以后少毛每念及此事皆是唏噓嘆謂人生選擇多不如意，在那個時候少毛心中的天秤上，留下來和去探險兩邊的法碼相差并不大，只可惜東家說得太委婉而且很遺憾當時的少毛又太呆笨沒真正聽明白東家話里的意思，不然的話若是加上迎娶小青這個重重的法碼那么少毛說不定會留下來了，那么此后少毛的人生又是另一番光景了。

其實東家話里話外隱隱要將小青托付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但是少毛沒聽出來呀！少毛以為若是東家有意肯定會直接說出來，所以在聽到東家說過兩年才給他說親時心里就在想著等過兩年小青恐怕早就嫁人了，因為婦人就曾說過村里和小青差不多大的有些已經嫁人了。還有或與少毛很是自卑的性格也有點關系，要不然當初一個人跑到長沙卻連小紅的學校都不敢去了。此刻的少毛是苦力而東家是老板，作為苦力的少毛怎么都覺得攀上老板家的高枝去折金枝玉葉不太可能。

東家覺得少毛不識抬舉，好心一片卻被人當成驢肝肺，語氣也變得十分冷淡下來說道：“那就算了。”說完就從口袋里掏出三十塊錢遞了過來，少毛看著東家手中的錢說道：

“東家！我沒干多少活，三十塊我是受之有愧，二十就可以了。”這是少毛臨睡前所下的第二個決定，因為他覺得自己干的活比起男人和婦人來說，真的當不起一天十塊的工錢。

東家聽到少毛的話后略顯驚訝，口中的語氣好上那么一點：“你干活賣不賣力，大家都看在眼里，該你的工錢是多少就多少，我不會多給但也不會少你一分錢?！鄙倜牶笥悬c感激東家的寬厚大度但也實話實說：“我只干了兩天半，二十五就行了?！?

這時男人插話道:“我們這兒的規矩就是東家在城里雇人時就開始算工錢了，加上你今天干了一早上，剛好是三天?！?

少毛聽到男人這樣說以后接過東家手里的錢非常感激地說：“東家！謝謝你！我走了?！鄙倜闯龃藭r東家的心情好似有些不悅，擔心再對男人和婦人說些感謝的話后惹得東家心中不快，最后可能會遷怒于他們，所以只能用滿含感激的目光看了男人尤其是婦人一眼，看到他們的點頭回應后再看向小青，少毛卻是很失望地看到小青正在垂頭玩著自己的手指，所以只能帶些遺憾轉身向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