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正殿許久未有這么熱鬧了。

皇上政務繁忙早朝之后便去了御書房，但下令不必叫齊皇后早起。

于是桂嬤嬤和月白、玲瓏這兩個貼身侍女便候在臥房外等著齊皇后的傳喚。

其他的太監宮女，有的正在更換昨晚燃盡的安神香，有的正在庭院中修理花草，有的則進進出出搬運著皇上給齊皇后的賞賜。

平日里皇上極少來中正殿就寢，要么去昭仁宮，要么就在御書房休息，所以嵩政帝將這些花兒草兒都撤了。

現在這些花兒都是為了討齊皇后高興才移來的。稱是齊皇后看慣了毓秀山的山川秀美，怕她眼里失了顏色，不習慣。

“皇后娘娘醒了，傳膳?！惫饗邒叻愿赖?。

一早睜眼，看見明黃的龍塌，確實有點兒恍惚。齊皇后微楞，想著昨夜，覺著一切還真有些不真實。

“桂嬤嬤，素一些便可。”齊皇后看見琳瑯滿目的妝奩，頗為頭疼。十三年過去了，皇上這審美怎么還和以前一樣？

“娘娘喜歡素凈便素凈，但是娘娘貴為皇后，該有的裝飾啊是不能少的。”說著，桂嬤嬤又拿起一支鳳釵往齊皇后綰著的青絲里插進。

“皇上命人送來的衣裳可真好看，娘娘今日想穿哪件？”

月白帶著五位宮女進來，每位手里捧著的均是材質不同、款式不一的衣服，倒是顏色都是正紅色。

這還沒正式冊封，所有的裝扮就已經和皇后無差了。

齊皇后透過銅鏡瞧去，覺著所有人捧著的都是同一件衣服，絲毫沒看出來月白口中所稱贊的“好看”。

“隨意選一件兒吧。”齊皇后嘆道。

“是。”月白為皇后選了第一件。這一套是典型的短身半袖衫和百褶長裙，倒是圖案花紋設計的頗有韻味。

“娘娘真好看，這正紅色把娘娘襯的更美了。衣服上的鳳凰好似馬上就要從娘娘身上飛出來一樣，真真巧妙。”

玲瓏嘴甜，齊皇后聽著確實愉悅了不少。這套衣服簡單大氣，倒是很符齊皇后的意。

收拾妥當，齊皇后便來用早膳。

桌上的珍饈美食毫不重樣，口味多種。畢竟不知這位新的皇后娘娘喜歡吃什么，御膳房一早就開始準備。

“如此多，吃不完可就浪費了?！饼R皇后入座，“皇上不來一同用膳嗎？”

“回娘娘的話，陛下在御書房與左相商論國事已有兩個時辰了。”

齊皇后聞言并沒有停下筷子，“天氣炎熱，倒還希望左相大人體諒皇上的勞累?！?

隨意點了幾個菜，齊皇后便吃飽了，桌上的食物像是沒有動過一般。

“吩咐御膳房備下銀耳蓮子羹，給皇上送去?！饼R皇后吩咐。

“是?！惫饗邒叻鲋R皇后向院子里走去，“娘娘，今日楚貴妃哪兒會派嬤嬤過來教授祭典的禮儀。何時召見？”

“楚貴妃派來的？”齊皇后看著滿院剛移來的花草，心中覺著有些好笑，“來就來唄，待會兒就召?！?

有些人啊，這么快就沉不住氣了。

“參見皇后娘娘，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教授禮儀的槿嬤嬤一得到召見就立馬來到了中正殿，絲毫不敢怠慢。

應該是怕誤了楚貴妃的事兒吧？

“嬤嬤請起，之后還望嬤嬤教授本宮呢?！饼R皇后居高臨下的盯著槿嬤嬤，后者似乎覺著這位皇后沒有想象中的好對付，倒還算恭敬。

“能指點娘娘，是奴婢天大的福氣?！?

“嬤嬤打算從何處開始呢？本宮對于這南國的禮儀，還真是一竅不通?！?

齊皇后兜兜轉轉畫個了圈兒，等著獵物往里跳。

槿嬤嬤聽著這話心想自己這次定能完成任務，腰桿又直了幾分。

“回娘娘的話，南國女子從小便要學習禮儀文化。這禮看起來容易，學起來里面卻是門道復雜，稍有錯誤，那怕是要落人笑柄的。并且娘娘要學的是這祭典大禮，恐怕就更不會那么容易了?！?

“哦？那真是要多辛苦嬤嬤了。這冊封大典，不能馬虎，本宮定會認認真真地跟著嬤嬤學，絕不會有任何偏差?！饼R皇后看似認真的說到。

槿嬤嬤聽皇后娘娘這個語氣，腰桿直溜溜，說話底氣都足了。

“那是一定的，奴婢必竭盡全力?！?

齊皇后抬手：“開始吧，先來給本宮講講這冊封的流程?！?

換了個舒服的姿勢半躺，絲毫沒有賜座給槿嬤嬤的意思。

槿嬤嬤雖楞，但也沒有多想。反正說得是對是錯，天下人明了。

“冊封日當天，奴婢子時便會來為娘娘梳妝。那日娘娘頭戴鳳冠身披鳳霞，行至太和門外等待吉時擊鼓鳴鞭。”

“行至太和門？那日回宮乘步輦都行了好一陣子才至中正殿。本宮戴著鳳冠定要慢慢兒走，會耽誤時辰嗎？”

“娘娘不必擔心，奴婢會計算好時間的。”

“嗯，嬤嬤繼續說。本宮都會，牢記于心?！饼R皇后頷首。

“待吉時到，娘娘需與文武百官一同向皇上行三跪九叩之禮。然后與皇上一并前往祭壇，完成冊封并向天祈雨?！?

“本宮也需三跪九叩？”齊皇后語氣里充滿的疑問，“本宮進宮之前曾聽聞明德皇后冊封時的風光，怎么沒有聽過皇后也要行這三跪九叩之禮？”

槿嬤嬤汗顏，連忙答道：“明……明德皇后冊封是用的是先皇之禮，況且這次加了祈雨的程序，自然是有所改變才能顯得更加尊敬?！?

齊皇后看見槿嬤嬤的緊張樣，開口道：“嬤嬤不必緊張，本宮只是有些疑問。論這禮儀門道，還是嬤嬤深些，本宮自會聽嬤嬤的?！?

“娘娘可折煞奴婢了。”槿嬤嬤心虛的低頭。

“那嬤嬤就開始吧，時間緊迫呢。”

—

亥時，夜深人靜。昭仁宮的澍心這時候出現在昭仁宮后門，偷偷地望著，像在等什么人。

不一會兒，黑暗里傳來越來越近的腳步聲，澍心側耳，自己的心跳聲卻比那急促的腳步聲還要快。

“澍心姑娘?！眮砣舜髦诙放?，小聲開口。

“怎的來得如此晚？娘娘都等急了?！变耐浦鴣砣诉M院，關門時還留意了有沒有人跟來，“快跟我來，見著娘娘自己解釋?！?

“是。”

二人加快腳步，進入偏殿。偏殿上，楚貴妃確實有些不耐煩。一煩皇上今兒又沒來，二煩這等人之久。

“娘娘恕罪，奴婢來晚了。”黑斗篷跪拜。

“把你的黑帽子給本宮取了，看著心煩?！背F妃不滿。

斗篷一摘，此人正是白日里在中正殿教授皇后祭典禮儀的槿嬤嬤。

“說吧，今日情況如何?！?

“回娘娘的話。一切都按計劃行事，齊皇后那邊并沒有察覺。”槿嬤嬤未提皇后的提問之事。

“哼，能察覺什么？都是一群外鄉人。倒是傾楉那丫頭片子，可有在那女人身旁？”

傾楉一直侍在中正殿。

“奴婢只聽皇后娘娘喚過身邊之人為玲瓏、月白，并未聽見傾楉這個名字?！?

“哦？她不在？”楚貴妃覺得有意思了，“她不在最好，真是天助我也?！?

楚貴妃起身，朝臥房走去，“只要你機靈，有你的榮華富貴?！?

“多謝娘娘，奴婢定不負所托?！?

槿嬤嬤這時才敢抬頭起身，長吁一口氣，算是完成了今日的任務。

澍心又將一身黑的槿嬤嬤送往黑夜，兩人都沒發現尾隨槿嬤嬤進昭仁宮且躲在屋頂上的黑衣人。

剛才房中對話，一字不差的進入黑衣人的耳中。等昭仁宮恢復寂靜，她也悄無聲息的沒入黑夜。

“吱呀”，御書房的門被打開，黑衣人出現。

“如何？”熟悉的場景，嵩政帝還在批改奏折。

“啟稟皇上，一切如皇上所料，那槿姑姑有問題。”黑衣人就是楚貴妃口中的傾楉。

“楚貴妃這套手法還沒玩膩朕就看膩了。”一整天的繁忙，嵩政帝臉上顯出疲憊之態。聽見這話倒也沒什么表情。

“那……是否讓奴婢提醒皇后娘娘？”

“你以為她看不出來嗎？”提到齊皇后，嵩政帝的語氣顯得有點精神了，“她心思細膩，既然決定和親就一定會有萬分的準備。南國之禮，她自然是熟記于心?！?

傾楉不語，她對齊皇后沒有好感。

當年的御書房談判，她就躲在暗處。全程目睹的傾楉，替皇上感到不值。

但她不敢說。

“你繼續躲在暗處注意風吹草動，不必去伺候皇后?！边@點確實很如傾楉的意，“你出現了，楚貴妃怕就會換一種方式來折騰了?！?

好吧，還是在為齊皇后考慮。

批改完最后一份奏折，嵩政帝放筆。眼神放空片刻回神起身。

“去中正殿?！?

御書房門外，盛公公早就備好了步輦。他知曉皇上不管多晚都定會回中正殿。

此時夏夜涼風，整個京城都處于沉睡之中。

如此寂靜的夜，特別寧靜安穩。不會有白日里的心機城府、權勢爭斗。

其實嵩政帝也在猶豫要不要回中正殿，他與齊皇后到底還是表面上的恩愛。她不打開心門，他便怎么也進不去。

可是不回去，難免后宮有人多舌，他忍不了。

如此，便等冊封大典結束，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