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座城市的春來得晚,去得早,春末夏初是專屬雨水的季節。被雨水打濕的夏日陽光散落在細碎的樹葉上,微風拂過,隨著嘩啦啦的落葉聲懸垂到地,恰有一顆落在我手臂上,于是這滴陽光便碎了,滲進我皮膚里。
夏日的樹林總是那么郁郁蔥蔥,濃濃密密的葉子中間漏出縷縷陽光,星星點點灑向那潺潺的流水。遇見那棵梧桐就是在這樣的夏日午后,承載著那些快樂或者憂郁的記憶,它就像這夏日的陽光,火辣辣地滲進身體里,我于萬千林木中遇到它。它站在那些樹木中間,隨著微風,伴著陽光搖曳,恰似婀娜的少女般,又如調皮的少年釋放它驕縱的天性。我盯著它看了許久,許是我的目光驚擾了它,一陣微風拂過,它竟那般慌張,像是被人發現了秘密的小孩子,不安地扭動著軀干。
以前的我是不喜歡那樣高大的樹木的,它會遮住我頭頂的日光和雨水,圈出一片陰影,如今愛上這樣高大的它卻又是因為這片陰涼。這樣的陰涼會讓人心安,它可以讓我盡情暢游在屬于我的夢境中,或許也是屬于這棵梧桐的夢境中。都說越長大越孤單,或許僅僅是因為越長大越需要依靠,就像我如此依賴一棵梧桐。梧桐下的我像一棵雨后的嫩芽站在枯萎的草垛旁,汲取著梧桐的養分,分享它的快樂。我向它訴說我的不愉快,訴說我的秘密,它總是善于傾聽的,有時會輕輕擺動臂膀,弄得葉子沙沙作響,也算是在寬慰我。
記憶中有那樣一棵梧桐,高大而挺拔,它會伴著春天的第一縷陽光向我吐露新綠的芬芳,伴著夏季的蟲鳴為我遮擋陰雨綿綿,它會跟著秋風陣陣對我演奏自然的合鳴曲,也會在冬天帶走最后一片落葉的時候帶我走向來年的希冀。記憶中的梧桐似乎是快樂的,也似乎是憂傷的,記憶中靠坐在梧桐樹下的我似乎是憂郁的,記憶中,梧桐會一層層揭開那些憂郁,為我找到快樂。于千萬樹木中我遇見了那樣一棵梧桐,我想我是幸運的,它伴我走過那些春秋日落,用它的臂膀為我當過驕陽烈日,從此我的記憶中有了那樣一棵梧桐,有了那些隨風擺動的葉子和堅挺有力的枝干。
終于有一天,我跟梧桐相視無言,梧桐依舊是那棵梧桐,它那樣深愛著大地,就像我那樣深愛著遠方的天空,記憶中的離別我們終究沒能相互依偎。后來我終究沒能找到如它一般高大的梧桐了。
那個仲夏的午后,梧桐說:“我的根是大地,我想我只能眺望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