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哐!哐!
老式鐵門極不情愿地叫囂,似乎在傳達敲門人的情緒也是如此,這聲音讓人煩躁,開門一看,是鄰居。
關于鄰居,在我看來他們是不討人喜歡的,年輕的夫妻在半年前有了愛情的結晶,甚是歡喜,總能在入睡前聽到哇哇的啼哭伴著各種咿咿呀呀嬉嬉鬧鬧哄孩子的聲音,老房子就是這般體貼,讓人足不出戶體驗世間百態,逛遍他人的喜怒哀愁。年老的夫妻自然是來此陪伴兒女照料孫兒了,每逢下午時分擠進我家客廳的煙草味伴隨著門外嘶聲力竭的咳痰聲會告訴我,那位老父親的休閑時刻到了。自然,這萬千聒噪中也少不了這位正站在我面前,一如既往面無表情的中年女人。
“我們孩子剛睡著,你關門的聲音太吵了,能不能小聲點。”
“嗯?”
“不好意思啊,能不能小聲點。不好意思。”
“哦”
這短短幾句的對話與我而言,是場戰爭,一場不知為誰而戰,不知因何而戰,亦不知何時起何時休的戰爭。宅在家里的煩悶頂起的硝煙依然在心里滾燙過千百回,此時此刻,我該如何禮貌且平靜地面對這突如其來的事故,唯有關門,奢求這扇老鐵門可以擋得住胸腔奔涌而來的怒火,不至于傷及他人。
可是似乎并未得償所愿,我的怒氣一再集結,它們在我心頭翻涌直至顱內,尋找出口,我在心里咒罵她千萬遍,用盡了畢生所能用的最惡毒的方法將其虐殺千萬遍,毫不猶疑。整個下午,從關上門的那刻起,我都在作惡,把世間萬千罪惡都降到他們身上,甚至想過自己去做這個降罪者,去做一個無緣由的討伐者。作惡也是需要付出代價的,怒火使我身心疲憊,此時的我應該是一個需要被救贖的作惡者。希望有只手可以將我拽出這無底深淵,那些“謹而信,泛愛眾”的圣賢之書就擺在我面前,墓碑一般,毫無生機。我心里該有一座怎樣的荒冢,咀嚼了多少怨念才會有這樣的憤怒想將我一同埋葬。
掙扎了許久,腦海里猛然出現一個聲音“這還是我嗎”。“這還是我嗎?”像一道閃電劈開了黑沉沉的烏云,有光透了進來,漫漫地那光越來越強,剎那間,我看到了日歷上寫著的“雨生百谷”,我聽到了窗外“砰砰通通”的拍球聲……我腦海里出現了那位面無表情的鄰居為了讓自己的小孫子安靜地睡個午覺對我強擠著笑容說出的那句“不好意思”。我像一只從夢中驚醒的不安靈魂一般,一下子從灰暗的地獄逃離,來到這個有味道的人間。我覺得這一刻的自己更像一個偶然間得到了寬恕的惡魔,像一個在人間游蕩許久突然找到棲身之所的孤魂,有一只手把從那荒冢邊緣扯了出來,可那手是從何而來呢?
剛剛我對著一位不善言談的母親冷言冷語,在心里對一個其樂融融的家庭惡言詛咒,卻絲毫沒有對自己不妥的行徑有半點歉意,這所有的行為都不得不讓人戰栗。曾經我相信自己會一直帶著善念和陽光奔波在雜塵中,但卻從未想過有一瞬間自己會險些墜入這深淵。
今日的心緒依然不穩定,很難再續寫心情。謹以此分享給有同樣苦痛的人。或許每個人都曾經有過這樣的惡念,善惡或許是相生的,只是希望每一個曾經經歷過這種掙扎之苦的人,都能如我一般找到一只救贖自己的手,那只手或許只能是自己,但是不放棄,總會有光照進你的噩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