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大人勞累了一日,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到了自己居所。他一生為官清廉,沒有花錢修葺居所,一家人都住在府衙后堂的一瓦之地。剛走到房門口,就聽見了屋內傳來朗朗的讀書聲。施大人有一個獨子,名喚施然,別看小家伙今年只有十歲,卻是父親斷案的幫手。
施然給父親端了一杯茶水,盤腿坐到案邊分析道:“父親,那李家姐姐是冤枉的。兒子看來,兇手無外乎是李御母子。她們策劃了一條毫無疏漏的殺人嫁禍的毒計。李員外和三房死了,李家姐姐又被處死,最大的得利者不就是他們一家三口嗎?”
“我兒分析的有禮,走,和為父一起去大牢一趟!”
施大人剛剛打開李置的牢門,一個滿臉是血的獄卒,慌忙跑來,急忙道:“大人,不好了,大人,大人,有歹人闖入府衙大開殺戒,大人,快跑,快跑!”說罷便一頭倒在了血泊之中。
施大人拉著兒子和李置沖了出去,府衙內血流成河,施大人驚魂未定,就要朝居所跑去。千鈞一發之際李置急忙拉著他,阻攔道:“你想干什么?回去就是送死,你沒看你的衙役就快頂不住了,帶著孩子快跑吧!”
“我不走!夫人還在家中!”
施然也哭著喊著要母親,施大人對兒子道:“然兒,父親這就去救你母親,明日中午咱們在城外回合,你跟著李家姐姐,聽她的話,不然,你就是不孝。”
“兒子知道!”他用小手抹了一把眼淚,緊緊攥著李置的衣角。
施大人把李置拉過來,在她耳邊耳語道:“李姑娘,大牢正后面有一堆干草,干草下有一個地道,直通城外,你帶著然兒在城外等我們。如果明日還沒有我們的消息。然兒就托付給你了,然兒有個舅父,叫做朱治,在孫策將軍麾下效力,希望你可以幫我把然兒交給他,拜托了!”
“大人,我們一起走吧!”她晃著施大人的肩膀,吼道,“你清醒一點,你夫人想必已經罹難,你何必要去送死,你還有兒子需要照顧!”
“你不要攔我,她是我夫人,我們死也要死在一起!”說罷,施大人拿起一桿槍,向內院沖去。
李置無奈地拉著施然往大牢后方跑去。她不知道是誰吃了熊心豹子膽,竟敢屠殺一縣之長。她更想不通是怎樣的力量,能讓施大人舍身忘死救他夫人,不是說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嗎?
她們伴隨著殺戮之聲,倉皇地從地道里逃了出去,尋了一個隱蔽的地方落腳等著施大人。李置心知肚明,施大人回來的幾率非常渺茫,但是為了施然,這一夜她必須等下去。施然這小家伙許是受了驚嚇,又奔波了許久,便靠在她肩頭睡著了。李置撫摸著他那滿臉灰塵卻依舊潤滑的小臉,不可思議地搖了搖腦袋。原來他就是東吳歷史上赫赫有名的朱然將軍啊!沒想到啊沒想到,來到這里快一年了,遇上的第一位“熟人”不是心心念念的周公瑾,而是在夷陵之戰中與陸遜大破劉備的朱然。
第二日,她們在城郊從日出等到日落也沒見施大人夫婦的蹤跡,他們一定是罹難了。施然那個小家伙似乎知道了一切,他并沒有質問李置。李置讓他朝舒縣方向跪下磕了幾個響頭,然后帶著他向未知的命運走去。
轉眼一年多過去了,年份進入公元194年,周瑜和孫策決定暫時分兵兩處,以備不時之需,周瑜只身回到家鄉舒縣,他當年只賣掉他家的田地,家里的房產還在,他這次回來是要把所有的房產都處理掉,然后再次征召幾千兵馬,擴充伯符的軍隊。
他牽著馬漫步在久違了的廬江舒縣街頭,舒縣的街景如舊,人群熙熙攘攘在經營著各種生意。他看見有賣糖炒栗子的,就迫不及待地跑過去買了一斤,他輕巧地用手指擠開了栗子殼,隨意地將果仁彈入口中。栗子香甜的滋味在他的舌尖上迸發。這種甜絲絲的滋味讓他自然而然想起了李置。李置這個丫頭最愛吃的零嘴就是栗子,一次能吃半斤呢。奇了怪了,一般的閨閣小姐都偏愛那些松松軟軟的糕點,她真的很獨特。
公瑾問過她為何對栗子情有獨鐘,誰知道那姑娘竟然笑瞇瞇地回道:“我叫李置,不愛吃栗子還愛吃什么?”
只要想起李置,周瑜便滿心歡喜,他將那包栗子收入懷中,騎著馬朝李員外府上奔去。既然回來了,他必定得見置兒一面。
當他騎著馬步入李員外家那條街道的時候,他便傻眼了,李員外那座碩大的庭院不翼而飛,只剩下了幾處斷壁殘垣。震驚之余他一躍下馬,忙問過路的人:“這位大哥,李員外家發生了何事?為何會成如此景象?”
“哎!”那位大哥長嘆一口氣,搖頭道,“你是外地人吧?一年多前,李家發生了大火,李員外和三房遇難。李家二夫人非說是李家大小姐弒父,李小姐就被下了大獄,結果沒幾日縣衙闖入一批歹人,殺了府衙中所有人,和大牢里的案犯,施大人一家也沒幸免于難。”
說完那位路人嘆了一口氣便走了,周公瑾的情緒已然崩潰,強支撐著身體上了馬,一路奔襲至郊外。到了郊外他再也忍不住了,暮然地跳下馬背,發了瘋似得向著漸漸西沉的太陽跑去,約莫跑了十幾米,他便哭倒在夕陽余暉里。
“置兒,我真的錯了!”他掏出那只李置親手繡的錦囊,傷情道,“我原以為你跟著我會有血光之災。所以我才會退婚,我想讓你平平安安地生活在舒縣,遠離亂世紛爭,可我萬沒有想到,你竟會死無葬身之地,與我陰陽永隔。置兒,早知如此,我一早便娶了你,你日日跟在我身邊,我哪怕拼了命也會護你周全。我最遺憾的就是與你相處半年卻沒告訴你我就是那個負心漢周公瑾,對不起,置兒,公瑾真的不是有意的。我沒想到你我的緣分竟是這般淺,那一日竟是我們最后一見。”
他抹了一下臉上縱橫交錯的淚花,他的雙眼通紅,緊緊握住那枚錦囊,咬著牙道:“置兒,你放心,我知道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誰,我一定為你報仇,決不讓你擔污名枉死。”
廬江舒縣最南面又蓋起了一座豪華的庭院,庭院中大小屋舍三十余間,可謂是一步一景,比早先被燒毀的李員外府邸還要奢靡數倍。幾個月前,李家為了補償步家,為李御和步家大小姐步練禹訂了親,步練禹的哥哥步練傅因李置被燒死,受了打擊,至今還沒走出陰霾。
步家原本是臨淮淮陰大戶,數年前遷居于廬江舒縣。步老板共育有一子二女,他們那個小女兒名喚步練師,別看她年方十歲,已見嫵媚動人之態。步練師出生那日,有一群鴻雁繞著產房飛了數圈,還有大師曾預言,步家小女有鳳凰的命格,將來或許能母儀天下。
雖然生逢亂世,但步老板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從小像教養兒子那樣教養步練師。
此時周瑜已經將除了自家府邸的其它房產變賣,得了一大筆錢財,在附近征召了四千士兵,暫時駐扎在廬江城外。他喬裝成做皮毛生意的胡姓商人,帶著數十位身強體健的士兵進了城,佯裝要和李修做買賣。
在他謀劃如何為置兒報仇的前夕,一個身穿破衣爛衫的女乞丐找上門來。周瑜將她帶到客棧安置,她洗干凈身上的污穢之后,周瑜才認出,她便是置兒身邊不忠的丫鬟小桑。
小桑穿著簡潔的漢服,挽著簡潔的發髻,淚眼朦朧地跪在周瑜面前,哭訴道:“周公子,我家小姐是枉死的,請您為我家小姐伸冤啊!”
周瑜微微低頭注視著她,開門見山道:“小桑,當年我明明看見是你故意打翻那碗毒燕窩,想必你一定知道,當年是二夫人指使廚娘下的毒要毒死置兒,當日怎么不見你吭聲,而現在何必假情假意為置兒喊冤,說,你究竟有什么目的?”
“那敢問公子,當年喬裝成老伯隱藏在我家小姐身邊半年之久又是為何?”小桑委屈地撇著嘴。
“我是為了保護她。李員外囚禁我的那夜,我曾威逼二夫人,讓她快快認罪,否則我不會放過她。可她卻殺了廚娘,死無對證,我怕她再對置兒痛下殺手,我才留在她身邊。”周瑜緊緊抓著案角,越說越悲傷,越說越憤慨,他的怒氣似乎要穿透整個樓板,“沒想到,我剛走,二夫人喪心病狂陷害我置兒弒父,讓她含冤而死。”
“請公子相信奴婢!”小桑趴在地上流淚道,“小桑自小愛慕大公子,大公子占有了奴婢,還說要娶奴婢為妾,奴婢這才一時蒙蔽了心智與他們同流合污企圖毒死小姐。奴婢也沒想到,他們竟然如此歹毒,一把火燒了李家幸而奴婢命大,那日出門采買東西,才幸免于難。小姐死后,李御偶然得知我尚在人間,就派歹人追殺奴婢,奴婢被逼無奈辦成乞丐才茍活至今。”
公瑾疲累地按了按自己的太陽穴,還沒等回過神來,小桑又道:“公子,其實我家小姐并沒有投湖自盡,是李御推她的。”
周瑜揮了揮手,讓左右帶小桑下去好好看管,他又從懷中掏出那枚錦囊,仿佛在錦囊上看見了李置昔日的音容笑貌,他又將錦囊舉到鼻下嗅了嗅那獨特的香氣。忽然他內心大動,噴了一口鮮血,左右軍士大驚失色正欲上前查看,他卻微笑走了出去。那半年的時光已經讓他深深愛上了李置,盡管那姑娘長相平庸,行為舉止也很放蕩不羈,有時候還會無厘頭的發脾氣,耍點小性子。但他就是喜歡獨一無二的她。
之前他一直由衷惋惜伯符和夫人,他們只有數月夫妻緣分。他一直堅信,等他和伯符創造出屬于自己的天下,海晏河清天下安寧之時,他一定能與置兒長長久久,白首偕老。而今,置兒死了,美好的未來也隨即煙消云散。
周瑜繼續留在廬江,尋找證明二夫人作案的證據,他帶兵占領了廬江縣衙,翻看施大人的卷宗時才知道。當年施大人也把二夫人列為第一嫌疑人,但無法推翻她不在場的證據,才讓她逍遙法外。周瑜隨即帶兵去了二夫人的母家做了調查。
結果還是一無所獲,二夫人的母親一口咬定,二夫人當日一直侍候在自己身邊。正當周瑜要走的時候,一位老翁悄悄叫住了他,把一個布條塞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