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周瑜一襲白衣,上山去祭奠孫策。
他焚上香,掂起兩壇酒,背靠在孫策的墓碑上,傷情道:“伯符,轉眼你走了兩個月,我真的很想你。我本想用軍務來麻痹自己不去想你,可每當夜深人靜,我望著月亮,想你,望著鎧甲,想你,望著江東的一草一木都忍不住去想你。”
他猛灌了自己一口酒,因喝得太急嗆到了氣管,咳嗽了起來,他深情地撫摸著孫策墓碑上的字,忍不住抽泣道:“伯符,太史慈忽聞你的噩耗一病不起,我去看他,他竟拉著我哭了起來,還說來世還要和你比武。伯符,置兒離開了江東,你在天之靈一定要保佑她平安。”
忽然吹過一陣風,將香爐里的香悉數吹滅。繼而周瑜聽到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他轉身望去,一個士兵正向他奔來。
“回......回周將軍,山崖.....山崖下發現一具女尸,疑似是周夫人!”士兵結結巴巴道。
“什么!”周瑜二話不說,躍上馬就往城里趕。
周瑜趕到府門口,就聽到府內奴才們的哀嚎聲,他沖進大堂內,看到木質擔架上有一句血肉模糊的遺體。
他悲憤地掀起蓋在尸體上的白布,尸體已然面目全非,他沖仆人們吼道:“你們都給我閉嘴,還沒確定是不是夫人,你們哭什么哭,真晦氣!”
周瑜冷靜下來之后,看到女尸身上穿的衣服,梳的發髻,確實是置兒走前的打扮。他的心已然提到了嗓子眼,他將白布再往下拉了拉,看著女尸纏在胳膊上的袖子,他依然不死心。這外表的一切自然可以仿造,于是他不顧一切地扯開女尸的上衣,看到了女尸胸口上的紅痣后,便口噴鮮血倒地不起。
“公瑾!”剛剛趕到的小橋目睹周瑜直挺挺地倒在那具女尸上,便趕緊沖過去扶起他。
大夫診治后,說周瑜最近大悲大痛,傷及心脈,又急火攻心氣血上涌才會嘔血。必須臥床靜養一個月,方可痊愈。
小橋給他喂了藥,把蓋在他身上的被子往上拉了拉,他便抓住了小橋的手,囈語道:“置兒,等過些時候,我就會接你回來,置兒,不要離開我,置兒......”
“公瑾,她殺了你最好的兄弟,你竟然還對她念念不忘!”小橋另一只手緊握成拳,胳膊也隨之顫抖。她沒想到公瑾對李置的感情竟然深到這種地步,周瑜手上的水軍,都是他患難與共的兄弟,而今為了保住李置,他竟能將兄弟們拱手讓給孫權。
她敢肯定,李置之死是孫權的手筆。好哇!孫權雖然架空了公瑾,但是替她鏟除了李置這個心腹大患也算是她的恩人。
“夫君!”她輕喚一聲,用溫和的眼神望著昏睡中的周瑜,“從今以后,我就是你唯一的女人,沒有人再能把你從我身邊搶走,我要為你生育許多兒女,讓孩子們承歡膝下,喊你爹爹!夫君,我愛你!”
周瑜昏睡了整整三日,他醒來的時候,小橋已經為李置布置好了靈堂。今日四方賓朋都來吊唁,小橋身穿孝服跪在李置的靈柩旁,哭聲震撼了天地。
周瑜被呂蒙攙扶著走了過去,行至靈堂,他看見置兒被小橋封死在棺材里很是氣惱。便甩開呂蒙,奔了進去。
“放肆,誰準許你將置兒封在里面!”周瑜一腳踹倒了小橋,便發了瘋似的搖晃著棺材,想將置兒解救出來。
來吊唁的肱骨之臣,還是第一次看到一向冷靜的周將軍如此失態,便紛紛勸阻。
“來人,來人!快開棺!我置兒沒死!”他吼道,手里的動作更劇烈了。
小橋從地上起身,跪行至夫君面前,拱手戚戚道:“夫君,夫人已經走了,妾知道您傷心,今日賓朋都在,開棺于禮法不合,請夫君三思,讓夫人安心去吧!”
“不!置兒沒死,這絕不是置兒,我要再次驗尸求證!”周瑜自欺欺人道,他直接趴在了棺材上。
“周將軍!”呂蒙直挺挺地跪到李置靈柩旁,聲淚俱下道,“周將軍,子明知道您與夫人伉儷情深,可是人死豈能復生。三日前您不是認出這就是夫人嗎?如今夫人已經安睡,您怎忍心再去打擾她,讓她魂魄不寧?”
“公瑾,子明所言甚是!”子敬拱手道。“故去的人已經去了,活著的人就得承受一切。公瑾,夫人死因不明,倘若她真的為人所害,你該為她報仇,而不是一味地流淚哭泣。”
魯肅的話,猶如一盆冰水,至上而下澆到公瑾的心里。殺害置兒的兇手,八九不離十就是那人。自己都把兵權上繳,他為何如此心狠,還要趕盡殺絕。殺妻之仇,周公瑾焉能不報?
他默默了片刻,才從棺材上起身。
他跪在李置的靈柩前,臉上已被淚水沖刷的一塵不染,他朝著李置的牌位磕了三個響頭:“置兒,不論你是生是死,都是我此生唯一的妻子。置兒,你在天之靈看著吧,我會為你報仇的。”
孫權府
“放肆,凌風,誰允許你自作主張殺害李置!”孫權怒道。“我已經答應了周瑜,你這樣做,讓我成為了背信棄義的人,日后,你要我如何面對他!”
“主公,末將都是為了主公的千秋霸業!”凌風辯駁道,“主公,你還記得李置當年初見您時,叫您東吳大帝,還有,她必定知道殺害孫策的正是我們,所以我們萬不能讓她存活于世啊,主公!”
“算了算了!”孫權拂手道,“可你殺她也就罷了,為何要毀了她的臉?”
“主公,末將沒有!末將只是將她打昏丟在長江里罷了!”
“什么?可我怎么聽說,周夫人面目全非?”孫權托思思考著。
“也許有人也想置她于死地,能這么恨她,毀了她的容貌,也許是小橋也未可知。”
“罷了!是誰都無妨!那周公瑾一定會把總賬算到我頭上。”
“主公,他......他不敢吧!”凌風面露羞愧之色,這回他真給主公惹禍了。
“不敢是不敢!”孫權嘆了口氣,無奈地指了指凌風,“這都是你給我干的好事,我再也指望不上周瑜對孫策那樣對我了。”
一個月后,步練師為孫權誕下一女,孫權為女兒取名為孫魯班。作為夫人母家人,步練傅和步練禹都被接到吳郡小住。
步練傅絲毫沒有為外甥女的誕生而喜悅,他一身白衣,獨自上山,到李置睡的地方,憑吊死的悲哀。
李置睡的地方確實很美,四周種滿了絢麗的花花草草。步練傅下了馬就望見喝得爛醉如泥的公瑾,正靠在李置的墓碑前說著話。墓碑上用鮮紅的血液寫著“愛妻李置之墓,夫周公瑾泣立”
步練傅看到李置旁邊還有一座空墳,便挖苦道:“你想百年后與她睡在一處?周公瑾,我告訴你,你沒有資格!”
“步兄,你來了。”周公瑾發髻凌亂,面容憔悴猶如靈魂一般朝步練傅飄蕩過去。
步練傅聞到他那一身刺鼻的酒氣,便用袖子擋了擋鼻子,嫌棄地后退一步:“置兒為了你,死了兩次,如今你這般頹廢,對得起她在天之靈嗎?”說罷,他淚眼婆娑地走到李置墓碑前,為她焚上一炷香,接著道、“遙想置兒年少時是多么恣意,是你把她的恣意全部換成了淚水,最后命都沒了。”
“步兄,我欠她良多。我曾許她,待海晏河清之時,我要與她周游天下。現在已經不可能了,我為她報了仇后,我一定要與她埋在一起。”公瑾癡癡地笑了笑。
“你知道是誰殺了置兒?”步練傅問。
公瑾木然地點了點頭。
“是誰?告訴我,我要同你一起為置兒報仇。”
“步兄,報仇之事,我一人足矣,你不用插手!”
“周公瑾!”步練傅憤怒地拽著他的領子,“你告訴我,到底是哪個喪心病狂之人害死了置兒?”
“就是你步練傅的妹夫!”
步練傅登時就傻了臉,松開了手,步練禹的夫婿跟李置無冤無仇,那么只有可能是孫權。孫權是小妹的夫君,小妹剛剛為他生了女兒,此時可決不能殺他。
周瑜心里的糾結比步練傅更甚,伯符臨終前把孫權和江東托付給他。若他此時殺了孫權,豈非辜負伯符的遺愿。加上孫家其他的公子還年幼,如何能撐起江東,無論如何,孫權不能死。
兩個男人都背靠背憤憤然坐了下來。
“姐夫,步大哥!你們都搞錯了,殺姐姐的,不是主公,而是凌風。”朱然一邊走向他們一邊急促道。
“朱然,你講的可是真的?”周瑜焦急道。
“是的,姐夫!那日姐夫送走姐姐之后,我想跟姐姐道別,就跟在她的身后。就在這時候,凌風忽然出現,用迷藥使我手腳不能動彈。”朱然一邊講述,一邊哭泣,“姐夫,都怨我。本來姐姐是能逃掉的,凌風拿我要挾姐姐,姐姐為了救我,甘愿被凌風押走。等我醒來的時候,就聽到姐姐的噩耗。姐夫,對不起,是我害了姐姐!”
這時朱然又想到了在大牢里與李置割袍斷義的場景,便恨死自己了,情難自禁地扇了自己幾巴掌。
周瑜傷情地抱著朱然,安慰道:“好了然兒,這不怪你,姐夫會殺了凌風為你姐姐報仇。”
“不!姐夫,讓我來吧!這比血海深仇,我要向凌風討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