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川坐著再觀察了一會兒此次的考生，見中榜者一個個的反應都跟棋蘭差不多，沒什么可疑之舉，也就離去了。

“公子！公子！公子！”凌紫霄正在園中的小亭中看書，就聽見棋蘭咋咋呼呼地跑進來，大聲叫嚷著，“中貢士了！公子你中貢士了！”

凌紫霄淡淡一笑，目光依舊停留在手中的書本上，叫住了棋蘭：“好了好了，你公子我高中了就這么讓你意外嗎？你應該覺得這是意料之中的啊。”

“是是是，以公子的才華高中當然是意料之中的，但棋蘭還是為公子高興呢。”棋蘭站在亭下傻乎乎地笑著，撓撓腦袋也不知道還能以怎樣的方式來表達自己的興奮之情。

“行了，之后不是還有殿試嗎？我要溫書了，你一大早跑出去想來還沒用早膳，去吧，我讓人留了一些在你屋中。”凌紫霄大半側顏映在仍舊柔和的陽光下，靜靜地拿著書，修長的手指偶爾在木桌上點點，棋蘭一時間竟有些看呆了。

“怎么還不去？”凌紫霄抬眼看了看在那發傻的棋蘭。

“啊？沒什么…就是今天突然覺得公子長得挺好看的。”說完紅著臉跑開了。

凌紫霄看著棋蘭的背影，眼中不覺露出寵溺之意，口中喃喃道“這小子，是說我平時不好看嗎？我明明每天都如此風流倜儻，玉樹臨風的。”

凌紫霄對自己的容貌也算不上自負，只是挺有信心，他的臉型較為俊逸，從側面看五官也較為突出，但要說是美男子也還真算不上，畢竟在青龍公認的美男子當屬少年將軍江睿和當今十六王爺尉遲龍川。

但凌紫霄氣質確實不差，濃濃的書生氣中又有幾分習武之人的剛毅，也是往那一站就能贏得不少女子的芳心的。

又看了幾頁書，凌紫霄突然想起棋蘭并沒有說自己是會元，看來自己三元及第，風光無限的想法要成為泡影了，果然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青龍的確是臥虎藏龍之地。

放榜之處熱鬧非凡，連帶著城中許多地方都喧鬧起來，唯獨翼夢總部冷冷清清，蕭雨萱看了靈嗣遞交上來的關于近幾月入城人員的身份背景資料，沒想到這么多人趁著新帝登基舉辦科考時混入帝都。

前些天，綠玖剛帶人解決掉了玄武埋藏龍睛的探子，那個商鋪其實也存在了好幾年，之前一直沒有查出任何問題，若不是先帝駕崩后那個商鋪頻繁去外面進貨，急著傳遞消息，翼夢也不會有所覺察。

等最后抓住了人才知道，這位老板早已遇害，尸體不知為何未被發現，探子易容成老板的樣子在龍睛生活了一年多，連家里人都沒有發現異常。

蕭雨萱盯著兩份名冊，其實查出來有問題的她并不擔心，派人監視著，有異動處理了就成。關鍵是沒有問題的人里面會不會還隱藏著危險，這才是最讓人擔憂的，如果再一不小心讓他入朝為官，今后將發展成怎樣的局面，就有些難以控制了。

十日后，會試中選的貢士匯集于宮門外，等人來點名從側門帶入承安殿參加為期一日的考試。按照規定，應試者應“辰入酉出”，由專人帶領入殿，如果超過了時限則直接淘汰，只能三年后再次參加。因而所有人都來得很早，甚至有人太過興奮緊張凌晨就等在這里，此時臉上難掩倦意。

本該在承安殿等待學子入場的小皇帝，正躲在墻邊細細觀察著在場的人，待了約一炷香的時間，神情已經由最初的興奮慢慢轉為失望，特別是有考生依舊拿著書本嘴里念念有詞，還有些還在與身邊人探討某個字句的意思，不由讓人皺眉。

若當朝官員都是些只會死記書本、照搬套用的人確實有些沒勁。

還在這思考以后要怎樣招攬些合自己心意的皇帝，完全沒有考慮過他在如此重要的日子失蹤會引起多大的轟動。

寢殿內，歐陽伊夙拿著自家陛下留下的字條，看著內官指揮著一屋子的奴才滿宮搜尋，笑著搖搖頭，猜到那心急的少年可能是先去看看人去了，有些無奈也有些欣慰，作為皇上能如此重視人才也是好事。

看得有些不耐煩的楠楓正準備離開，突然被人從后面拍了下肩膀，下意識轉頭，看見一長相十分普通的男子，大約20多歲，正疑惑地看著他。

“小兄弟也是來參加殿試的？怎么不與大家一起？”男子一開口，是讀書人特有的溫和。

“在下想一個人靜靜，在那邊有點吵，兄臺怎么不溫書或是和大家討論，也到這角落里來了？”自己在這站了那么久，就只有這個男子剛到就發現了他，小皇帝干脆順勢裝作考生，和人聊聊天。

男子輕笑了一聲，開口道：“沒什么好看也沒什么好討論的，對書中字句的理解在于平日的思考和觀察，以及歷事的感悟，豈是一瞬可得？”

尉遲楠楓雖然年歲不大，但到底身在帝王家，幼時還曾隨父在軍中待過，倒也有幾分看人的眼光，這人言語間透露出的自信絕非故作姿態裝出來的，想來還是有些可用之才。

“兄臺所言極是……”

“陛下！陛下！”尉遲楠楓話還未說完就被跑來的幾位小太監打斷，楠楓看向男子，那人臉上雖有些驚訝，卻并不驚恐，再看看遠處的考生，有些已經跪在了地上，頭都不敢抬。

“參見陛下。”楠楓面前的男子率先跪下行禮，考生們也都回過神來向這邊跪了下來。

“嗯。眾位考生平身吧，朕只是出來走走，順便看看，不用拘束。”楠楓又看向面前之人，雖還不知此人學問如何，但眼中有了些許欣賞之情，“希望你不會讓朕失望。”

言畢也不等人回答，轉身帶著還未喘勻氣的小太監從正門進了宮。男子站起身看向楠楓的背影，若有所思。

此一插曲讓現場安靜了不少，這之后才來的考生還有些摸不著頭腦，明明還在外面，引導官員也還未至，怎么就已經如此緊張和嚴肅了。

辰時剛到，就有官員出現在宮門口，考生們歷經點名、散卷、贊拜、行禮等繁瑣禮節，坐在了承安殿中安排的各考位上，等著頒發策題。

考場外圍坐著8位考官，他們等收卷后會輪流判卷，獨子做出評判。殿上中央的座位還空缺著，真正的主考官——皇上還沒到。大家拿到試題正準備先看看題讓自己心中有個數時，卻發現手中幾張全是白紙。

“皇上駕到——”太監尖細的聲音在殿內響起，眾考生起身按規矩行了師生之禮，以遵循天下學子均“尊帝為師”的習俗。

尉遲楠楓坐下后方向眾人示意入座，舉手投足間都是帝王的貴氣，與方才在宮門外的隨和完全不同。

“眾考生可都拿到自己的答卷了？本來按先帝的規矩，題目應擬于卷上，但昨日朕復驗試卷時對題目有些疑惑，想來不適合拿來選拔人才，便重新出題。”尉遲楠楓的聲音還帶著一絲少年的稚氣，隱隱表現出的威壓讓任何人都不敢質疑他的決定，“今日便以‘治理國家應先民生還是先軍事’為辯題，請各位考生作答吧。”

聽到題目很多人松了一口氣，雖然之前溫習的四書五經都沒有考到，但這個題目還是比較簡單，提筆就開始洋洋灑灑地寫了起來。

下面的8位考官，除了昨日就被尉遲楠楓找來商量過的丞相大人外，都有些無措，這個題目看起來簡單，卻不好評卷，大家寫出來的大同小異，要判個高下，沒有特別突出的還真有些困難。

小皇帝在上面坐久了覺得有些無趣，隨即走下來在考生身邊轉悠，看看他們答題的情況。為了防止評卷的考官因他停留的時長來擾亂評判的公正，他只能忍住不在自己看好的人身邊停留太久。

酉時一到，8名太監走到考生桌前收卷并一一封名，送至8位考官的位置上，由專人領著眾考生離開。閱卷時間一直到第二日辰時，為防止有賄賂考官之舉，在閱卷結束前考官都不可以離開承安殿。

翌日辰時剛過。由8位考官共同選出的前十的答卷已經放在御書房的書案上，接下來就由尉遲楠楓欽點一甲前三名，即為狀元、榜眼、探花，其余二三甲則交由丞相組織官員排定名次，分配官職。

尉遲楠楓一字一句地細讀著每一份答卷，當看到那句“強軍事以護民，強民事以養兵”時總算舒了口氣，還好那些判卷的官員沒瞎，還是將這份呈了上來。

他記得這正是在宮門外與他答話之人的答卷，他巡考時特意留意了他的名字——“祁史”。

考慮了一日，又將歐陽伊夙喚來商討了一下，隨即敲定了名次，安排人一一找到眾學子的落塌之處通知。

按照慣例，明日將依次召前三名入宮禮拜，再由正門而出，騎馬游龍睛主街一圈，昭顯天子對賢才的恩德和重視。

填榜官將一二三甲的名次全部填完張貼在龍睛城門邊上，雖說參試之人只要中了的都已知曉自己的名次，卻還是引來一陣轟動。

寫榜所用黃紙如金子一般吸引著城中眾人，無論自身是否參試，都會擠到門邊一探究竟，之后坐于茶館之中當做與三四朋友打發時間的談資。如果榜上還有一些小有名氣的人，就更是能幫說書人賺來幾天打牙祭的錢。

宮外熱鬧非凡，而真正該大肆慶祝的三人此時正在承安殿偏殿等待帝王的召見。三人都沒有激動之色顯露于面上，安安靜靜坐著，一眼看去最為年長的大概是榜眼李宸鵬，眼睛不大，一小撮胡須有點微微上翹，面容消瘦，身著墨綠長服，款式普通但看著還很新，大約已是他最好的一套衣服，因今日意義重大才拿出來。頭發由一普通木簪隨意挽起，典型的寒門書生打扮，今一朝鯉魚躍龍門還能如此淡然，也是難得。

凌紫霄是此次的探花，還是一副翩翩貴公子的打扮，頭上的玉冠和玉簪都是普通人家幾年的花銷。里著一身淺青色襜褕，外穿一青色長袍，腰間佩玉。坐在那雖無失禮之姿，也并不端正嚴肅，帶點慵懶之態。

祁史有意無意的觀察著二人，時不時還會與凌紫霄的視線對上，兩人也只是點頭微笑，并不搭話，而李宸鵬從進來開始便未正眼直視過二人。

“祁狀元，皇上要見您，請隨我來。”一年輕的小太監走到祁史身旁，眉眼含笑，誰也不知道在座的人日后能夠走上什么樣的高位，有機會留好印象的時候要好好把握。

祁史對來人笑著點了點頭，隨他去到御書房。一路上遇見的宮人都規規矩矩，沒有任何人抬頭好奇地看他，也沒見著有小聲交談之人，只聞風聲拂葉，想來雖是少帝，但文有歐陽丞相，武有瑾王爺、江太尉，也沒有什么人敢放肆。

“草民祁史參見陛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雖中狀元，但仍未封官，祁史進門便行了稽首大禮。

“平身吧。”

“謝陛下。見過丞相大人。”祁史轉身向歐陽伊夙行了禮，今日本來只是皇上召見，但當時商議名次時歐陽伊夙也十分欣賞此人的文采見識，小皇帝又夸了幾句，他便想著提前見見，自己也尋思著培養接班人了，畢竟這天下還是該交給年輕人了，他還想著過幾年朝中安定又有賢臣輔佐，自己就可以歸隱田園了。

“朕與丞相都是十分欣賞你的文采，今日召你前來主要是想聽聽你所擅長之事。”按以往青龍舊例，狀元大都授編撰一職，然因之前奪嫡的戰火，朝中武將得力文官少才，這次尉遲楠楓希望能培養一些得力之人，也就不拘于規矩，打算因才任用。

“在陛下與丞相大人面前，草民怎敢稱有獨事之才，豈不班門弄斧。”這話祁史回得很小心，他不知道皇帝究竟是否在有意試探什么。

“狀元郎不必拘謹，今日只是隨意閑談，并無他意。本相讀狀元郎文章，深覺有善政之風，想來狀元郎是仁德之人，這正是和平年間所需之才，又何必謙虛。”現今天下四分，不知何時他國又會挑起戰火。倘若此時仍施加暴政，失了民心，青龍將陷入十分被動的境地。

“丞相大人謬贊，草民不敢。草民只是讀了幾本前人著作，強國治國之見均是紙上談兵，毫無經驗，確實不敢言有所長之事。”

尉遲楠楓和歐陽伊夙沒有繼續逼迫祁史說出什么，本就只是做個參考，為官能夠做自己喜歡和擅長的事自是最好，既然沒有什么要求也就罷了。

尉遲楠楓又問了幾句祁史家里的情況以及參加科舉的經歷，祁史一一答了，便退下等著另兩人結束一起游街。

李宸鵬同祁史一樣，沒有直言自己想要去那個部門任職，反倒是凌紫霄表示自己從小便喜愛機巧軍械之物，想要從事軍工之事，若不出意外皇帝應會安排他至工部任職。

三人退下準備游街后，歐陽伊夙也告退離開，心下還帶著些疑惑，自己明明初見凌紫霄，卻總感覺他眉眼間有幾分熟悉，不知在何處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