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忙著出科考的卷子，歐陽伊夙除了早朝幾乎都待在府中，畢竟是小皇帝登基后第一次選拔人才，培養屬于自己的勢力，有些前朝老臣也著實應該讓賢了。

他也想著趕緊選出一批青年才俊撐起青龍的天，自己也便可以去完成多年的心愿。

聽著外面細碎的腳步聲，歐陽伊夙也是納罕蕭雨萱會這么早回來，而且還跑來找自己。稍微整理了下桌上的考題，等著來人進門。

＂相爺。＂蕭雨萱微微俯身一禮，不等歐陽伊夙詢問直接道明來意，＂雨萱想請您幫個忙。＂

＂真是難得，你會找我幫忙。＂歐陽伊夙看了看桌旁的椅子，示意雨萱坐下，＂說來聽聽。＂

蕭雨萱也不客氣，坐下后開門見山道：＂我想去十六王爺舉辦的流觴會，可以幫我問問具體的時間和地點嗎？＂

＂流觴會？＂這個他肯定是知道的，龍川剛剛開始舉辦時自己給他捧了不少場，只是剛剛接手翼夢的大忙人居然會有興趣參加文人騷客吟詩品茗的休閑活動，不過轉念一想，雨萱自幼喜愛詩詞琴畫，想放松下也很正常，便點頭應允，＂我派人去問了之后告訴你。＂

本以為要費一番口舌解釋，沒想到事情如此輕松便解決，蕭雨萱也很高興，道謝之后便離開去為這次的流觴會做準備。

媚術終歸是臨陣磨刀而已，最多引起尉遲楠楓的注意，要想他堅持納自己為妃，還要多費些功夫，不知這才子佳人，流水繁花會不會催生些情意呢。

歐陽伊夙派人詢問的事還讓龍川高興了好一陣，以為這個舉世無雙的丞相又要來捧場了，詳細的寫好了時間、地點之后囑咐來人一定交到歐陽伊夙手中才放人離開，不知到時知道只是自己白高興一場會是怎樣的表情。

尉遲龍川自己也絕對稱得上才華橫溢，不知是出于多年來的依賴抑或是發自內心的敬佩，他總覺得歐陽伊夙在各個方面都強出自己許多，總是以歐陽伊夙為目標逼著自己，其實明眼人都能看出這位王爺絲毫不遜色于當朝丞相，青龍有如此兩位人物，在外尉遲龍川御敵征戰，在內歐陽伊夙安邦定國，實是國家的福分。

流觴會的日子很快到來，此前蕭雨萱幾乎不出丞相府的大門，日日撫琴作畫，偶爾還與歐陽伊夙對弈，好不清閑。

霏溪邊上已陸陸續續來了許多才子佳人，也許只是一句切合對方心意的詩句或見解相同的評價帶來的可能是一生的摯友或陪伴。

蕭雨萱剛到已有人認出了她，許多當時在場的人紛紛表示好奇，一般不留下姓名的人王爺都會尊重，不再追查。而這個女子卻依舊出現在這，想必是哪家千金，才能如此。

這樣想著，不少人已經上去搭話，如果普通的文人能得到這些大家閨秀的青睞，迎娶豪門貴女，也是除了考狀元以外的另一條不錯的出路。

蕭雨萱始終淡淡的，別人問什么她也只是簡單答幾句，客氣而又疏遠，絕不多言一句。時間長了眾人覺得無趣也就漸漸散去。

＂姑娘還是來了，不知這次在下有這個榮幸得知芳名嗎？＂本是和尉遲龍川一起過來的小皇帝，一看見蕭雨萱便急急撇下十六王爺趕到她身邊，這次再見實屬意外，本只是想試試沒想到兩人真的有緣，更是堅定了小皇帝帶她回宮的念頭。

蕭雨萱輕輕一笑，退了一步，才開口道：＂沒想到與公子如此有緣，小女子蕭雨萱，當朝丞相義女。＂

小皇帝聽見吃了一驚，之前的確聽說先皇去后丞相收養了一個陪葬官員的女兒，卻一直沒有見過，今日碰上，她如此的身份想必更易納妃，心中暗暗得意，當真天助。

尉遲楠楓雖是想要坦誠相待，卻也沒有傻到開口就說自己是皇帝，到不是怕對方不信，只恐失了那一份真誠，便只說了名未加姓。

等尉遲龍川趕到之時兩人已經攀談起來，艷花清溪正是才子佳人邂逅之處。見到蕭雨萱，龍川也只是微微驚訝，微微失望了一下。本來以為歐陽伊夙會來，如今看來是幫她問的了。

＂好久不見，雨萱姑娘。＂龍川稍稍頷首，算是打招呼，雨萱也只是輕輕一笑作為回應。

＂王爺認識嗎？＂楠楓下意識避開了可能暴露自己身份的字眼。

＂有緣見過幾次。＂想來蕭雨萱也只是想散散心，出來游山玩水，便也沒多做理會，去會見等候已久的文人們了。

＂楠楓公子，不如我們去那邊走走吧。這邊既有酸腐之氣，又有諂媚之音，實在污濁了些。＂蕭雨萱看也未曾再看那些文人們一眼，眼中的不屑顯露得明明白白，卻更增添了在小皇帝心中的一份好感，至少她是不一樣的，有王爺在的集會，只要作文論詩必是歌功頌德。

＂也好。＂楠楓回頭望了和文人們談笑的龍川一眼，心下也是佩服，要換作是他絕對不愿意去應付這些人的，之前還沒那么反感，經蕭雨萱一說他更是不想與那群人為伍。

＂蕭姑娘看起來并非想要沾染塵世之人，為何也會來此？＂這還真不是楠楓蓄意恭維，眼前的女子一襲紫衣，幾乎不配裝飾，淡妝宜人，融合于山水之間，的確不像想要依附高官貴族以圖榮華富貴之人。

＂人活在天地之間，誰又能不為五谷米折腰而高高在上呢？公子看起來也不似那趨炎附勢之徒又沒有酸腐文人之氣，又為何到此地來呢？＂楠楓愿意和她單獨出來走，她自是高興地，自然什么話都順著往下說。

＂有一美人兮，見之不忘。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楠楓也不解釋，只定定地看著雨萱，所想之意盡在話中，聰明人自會明白。

雨萱輕輕一笑也不答話，只繼續緩緩向前走去，看來一切都比自己想的容易得多。只是尉遲龍川還在，如果顯得太過急切反倒壞事。

記得教她媚術的人曾言，要若遠若近，似疏似親，自己學得不到家，恐掌握不了度，只能盡量獨處，再稍稍冷淡點。

小皇帝沒想到居然會有女子不買自己的帳，更加急切的追去，作為帝王的驕傲和占有欲讓他愈加想要納女子為妃。

＂蕭姑娘，在下是認真的，不知……＂小皇帝認為的認真，只是他沒有在開玩笑，的確打算試試接入宮中為妃，日后長期相處若是喜歡再離后相守一生不遲。

僅僅兩面之緣，要說非卿不娶，實在有些夸大。

＂公子說笑了，我們才第二次見面就要以身相許，太過輕率了些。何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又豈是我們兩人能夠決定的。＂雖然心底根本不在意這些塵世規矩，但偶爾用來搪塞一下也是好的，特別是對小皇帝這種從小就接受皇族規矩束縛的人。

楠楓若有所思的點點頭，想著畢竟是丞相的義女，輕許他人必是不妥，心底盤算著哪日去找找丞相，歐陽伊夙對自己雖然嚴厲了些，但只要不違反原則的還是有求必應。

＂今日既是流觴會，那我們不如也做一回縱情山水的文人雅客可好？＂雨萱見楠楓久久沒有接話，想他定是準備直接找丞相談了，也就岔開話題，＂公子來到流觴會想必也是知道曲水流觴的規矩吧，只是這只有我們二人，彈琴作詩略顯乏味了些，不如來＇說詞＇可好？＂

＂姑娘直接喚我名字即可，我也叫姑娘雨萱如何？至于＇說詞＇又是何種說法呢？＂楠楓一直想著能夠與雨萱更加親近一些，即使作為當今天子的名諱也隨便讓人呼喚。

＂自是可以，名字不過代號，楠楓不必糾結。至于＇說詞＇，古代很多詩詞都是借用典故而成，詩句背后不乏感人至深的故事，即使沒有流傳下來，后人也可杜撰。我們二人一人說一句古詩或者古詞，對方給出一個故事可好？＂雨萱看了看周圍，摘下兩片新葉，現方初春，葉還很嫩，顏色也很翠，正襯了這才子佳人的一時雅趣，＂這里也沒有酒，就用這清冽之水替代吧，如果沒有說出的可要自罰一杯哦。＂正值15歲的妙齡，語氣稍帶俏皮，放下平日在下屬面前故作的冷淡，更像個孩子一般。

＂規矩隨你定，不過輸了可不要說我欺負你哦。＂如普通富家公子一般，語氣略帶些輕佻，卻并不惹人厭惡，今日這山水間是不是就可以忘記身份，只留戀于閑事之中。

蕭雨萱手支著下顎，稍稍思考下便開口道：“海誓山盟心已許，幾番淺笑深顰。向人猶自語頻頻，意中無別意，親外有誰親！”

“題目這么簡單，是在讓著我嗎？”楠楓看了雨萱一眼答道，“這是金定的《臨江仙》，是新婚之夜和其妻子的《臨江仙》而創作的。才子金定和劉翠翠是青梅竹馬，從小關系要好，長大后愛情之路也是一帆風順，真是應了有情人終成眷屬。”

雨萱輕敲了敲自己腦袋，像是在為出題如此簡單而后悔，不過一位男子對愛情詩如此熟悉也是少見，“那你出題吧。”

“桃花落，閑池閣，山盟雖在，錦書難托。莫！莫！莫！”楠楓絲毫沒有為難雨萱之意，一出題便是千古名句。

“你是瞧不起我嗎？這是陸游寫給唐婉的《釵頭鳳》。陸游與唐婉彼此相愛，奈何陸游的母親對唐婉并不滿意，執意要兩人分開，陸游孝順，不愿忤逆母親，便忍痛與唐婉分離。兩人分開十年后在沈園再度相會，陸游感慨自己的愛情受到摧殘，便留下這首詞。”說完雨萱走到溪邊用樹葉捧起一些水，拿到楠楓面前，“今日如此好的景致，你卻出這樣傷感的詞，可要自罰一杯。”

楠楓愣了愣，雖然覺得借口有些牽強，但心下不自覺對女孩的寵溺還是讓他接過了溪水，對雨萱笑了笑飲下：“開始也沒說一定要應景啊。”

蕭雨萱看著楠楓迎著陽光的笑容以及對自己的縱容，心中略有些感動，如果你不是皇上我也不是抑夢者，也許我們之間真的可以再留一段佳話，只是世間何來如果…

“那現在說定咯，不能出悲情的，我繼續出了。”蕭雨萱看了看遠處道，“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生死相許。”

“這就更簡單了……”

兩人一來一回之間，所說詩詞、故事已有好幾十個，美好的時光總是去得很快，轉眼太陽已快西沉，今日的事于兩人都是難得的回憶，萬千眾生，知音難覓。

以至于后來兩人分隔兩地時依然常常會想起這段時光，如果上天慈悲，可不可以就讓時間停留此刻。

龍川和前來聚會的文人一一告別后，才想起剛才一直沒有見到楠楓，不過想他和雨萱呆在一起安全應該是不成問題的，畢竟抑夢者的職責便是用生命守護帝王。

看了看天色，差不多也該回城了，便來尋二人，看著溪邊并肩而坐的兩人，雖然可能因避諱而有些距離，但配上紅日投下的霞輝，映著四周光線昏暗下的山水，不得不感嘆一句才子佳人，想想如果楠楓真的喜歡，讓蕭雨萱進宮也無妨，抑夢者能隨時待在皇上身邊，更加便于保護，“楓兒，太陽快落山了，我們也該回去了。”

聞聲兩人皆回頭一望那個，才發現天色已晚，閑適的時光總是去得很快，來不及待人細細品味已經消逝于盡頭。

“是有些晚了，不如我們送雨萱回去吧。”僅僅一日的相處，楠楓更加心動，若起初只為選一自己不討厭的人入宮堵住大臣之口，現在卻真心對這位女子有些好感，如果自己不是皇帝，是不是也可以和她遍走天涯，做一對神仙眷侶。

“我送蕭姑娘回去就好，讓他們送你快些回宮吧。”龍川很少不應下楠楓的要求，但一旦拒絕絕對沒有回環的余地，這一點楠楓非常清楚，當下也不再糾纏，戀戀不舍地看了蕭雨萱一眼，便帶著瑾王府的護衛而去，甚至沒有注意到雨萱對“回宮”這一說法毫無驚訝。

“王爺有什么想跟我說嗎”一路的沉默讓兩人間的氣氛有些凝固，蕭雨萱不知道該如何開口，似乎從自己小時候認識十六王爺開始，就從來沒有單獨相處過。該說不愧是父親一直夸贊不已的人嗎，如此敏銳，這么快就察覺到自己的蓄意接近。

還記得5歲時，父親第一次將他口中天賦異稟的尉遲龍川帶到家里，那時母親還在，看著這粉嫩的少年，還想留著給自己做女婿。那時的龍川就已十分溫雅有禮，雖是皇家子嗣也并不覺得自己母親有所冒犯，還揚言自己武學師承父親，保護自己也是應該的。

轉眼間過去多年，后來父親任務繁忙，龍川在外四處征戰，兩人更是鮮少見面，早已沒有感情可言，龍川為了皇帝的安全，對她起疑倒也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