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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套獸

  • 奈何之彼岸花開
  • 鄧大蒙
  • 4288字
  • 2020-05-31 18:15:40

余娘子約莫是懷了胎的緣故,跟以往高調(diào)倨傲的做派大不相同。

以往她攙著常子錫,身姿搖曳的扭動著,后邊是一堆艷羨的目光。

如今,她即便低著眉順著眼,眾人瞧著那微微隆起的腹部,都得嫉妒至極。

余娘子的院落安置在常府后院的最西邊,離兵臨堂的距離最近,陸珠莎站在院門外往西瞧去,卻只瞧得見常府高高的院墻,自己的彼岸小筑倒還能瞧得見兵臨堂里熙熙攘攘的燈火來。

突然記起自己年少時,聽聞嫦娥仙子說過的一句話來:如若二者相互封閉并未相通,即使離得再近,也只是徒勞。

門外的侍衛(wèi)瞧見陸珠莎獨身一人行至此處,驟然一愣,到底恭敬的行了個禮:“少夫人!”

爾后才替她打開院門,入院不久,陸珠莎回頭一望,卻是看得到不遠處兵臨堂的屋檐角喙,那翼角展開如鳥翅一般,懸在半空里。

翼角下檐端,有一突出的獸頭,套在角梁套獸榫上。

難得見到那樣羽羽如生的套獸,倒不似尋常的野獸樣子來,有些像……鷹頭。

“少夫人,是沒瞧出來么?”余娘子突地發(fā)話。

她不知何時站在自己的身側(cè),脖頸高高的向上仰著,自下巴揚處一道優(yōu)美的弧線來。皮膚白皙,因著懷孕,少了幾分嬌媚,多了幾分柔和,倒是更顯韻味來。

陸珠莎恍惚了片刻,即笑道:“眼看著快要入秋了,今日難得得閑,走著走著就到了余娘子處了,特地進來討杯水喝。”

余娘子置若罔聞,依舊望著那一片角喙,繼續(xù)問:“那套獸,少夫人當真沒瞧出來么?”

陸珠莎疑惑的瞧著她。

她終于放下頭來,彎唇張揚的笑著,一臉的傲驕:“那是大鵬,相公的真身。”

陸珠莎幾近怔忪,她終于知道,在這后院,常子錫居然寵了她近千年,為何緣故了。

余娘子更像個執(zhí)著的孩童,胡攪蠻纏、肆意妄為,卻是從未失去初心。

當年她初入府時,大抵就是這般模樣了吧,不依不饒,執(zhí)拗無比。

反觀自己,明明不過半年有余的時光,卻已將自己身上的邊邊角角與鋒芒全削去了似的,愈發(fā)圓潤得像個木偶娃娃,毫無辨識度。

陸珠莎收回了目光,一轉(zhuǎn)首發(fā)現(xiàn)回廊外的小花園里種著幾株月季,長勢不太好,蔫蔫搭搭的。

可是這黃泉地界里,僅僅就是這幾株蔫不拉幾的月季,那定也是常子錫花了大心血運來并精心培育的成果。

看樣子,懷著子嗣的余娘子,倒是得了不少明晃晃的、暗戳戳的恩寵。

正殿屋檐下,懸于門屏上的匾額,雅致得很,匾額的四周邊框上,雕飾各種花卉圖案花紋,中間清晰的刻著兩個字:仙居。

正是常子錫常習的行書,比起父親的草行,他的字要清晰正楷得多。

陸珠莎不自覺微微點了點頭,在這黃泉路上,此地,還真是稱得上為仙居了。

只見飄飄丫頭從內(nèi)殿里急哄哄的抱著件披風走出來,直往余娘子身上披。

余娘子不耐煩的推拒著,飄飄哭喪著一張臉,急道:“昨日夜里,少將還叮囑奴了,說若是若因照顧不周,胎兒有恙,他定得要了我的腦袋。”

“嘁!聽聞他上次還在家宴上發(fā)話了呢。說啊,這是常府第一個孩子,如若沒能安生落地,整個后院他都得廢了。”余娘子譏笑道,因為笑而身子抖動著,正應了那花枝亂顫的景來。

接著她眉眼一動,笑瞧著陸珠莎:“少夫人,你覺得這個孩子若真有恙,他會廢了整個后院么?莫說整個后院了,就單單一個你,他常子錫便是舍不下吧?”

“娘子!”那邊飄飄驚呼道。

“飄飄,你怕啥?怕常子錫廢了我么?傻丫頭,就沖我這肚子里正懷著他的種,他現(xiàn)下也定廢不了我!”

陸珠莎眉眼跳了跳,總覺得眼下迷霧乍起,影影重重。

一月前,常子錫令兵差將余娘子的仙居重重圍了起來,明面上說是要保護她的安危,實則跟軟禁沒什么區(qū)別。

就連余娘子最為寵愛的座駕,那只潔白的靈鳥,也被許副官抱去常夫人處了,說是夫人喜歡得緊,想將玩幾個月,余娘子現(xiàn)下橫豎出行不便,生產(chǎn)后定會歸還。

這府上誰人不知,常夫人可是最喜靜之人,哪里會中意那靈鳥。

只是這一月來,常子錫倒是夜夜光臨這仙居,自外人眼里看來,余娘子這兒,已然是盛寵了。

“少夫人是因著少將的緣故來的么?”廳里,余娘子笑問道。

陸珠莎輕輕摩挲著手上的茶杯,淡然笑道:“是我自己想來瞧瞧,你這兒可還好么?”

“好?自然是好的,你進來時可是瞧見了呀,這兒現(xiàn)下是最安全不過了!”余娘子因著孕肚,雙手輕輕的疊在椅沿上,依舊笑著,卻是笑得沒以往那般好看了,“也就只有你能進這院子來了,那霜夫人,可是來過好幾次都被請回去了。她怕是連看笑話的機會都沒有,郁悶著呢!”

陸珠莎伸手拍了拍她的手:“我知你現(xiàn)下有些不滿,少將也是為了你的安危著想,一生產(chǎn)完,定會恢復你的自由來。”

余娘子身子一僵,那雙小巧的手掌心竟是柔軟溫暖極了。

她不著痕跡的將手抽了出來,輕輕的扶在隆起的腹上,翹著嘴角:“相公心心念念要保我們母子平安,我自然得如了他的愿來。往后這孩子啊,還得入常家族譜,為常家長子,日日被他親自調(diào)教,這樣的榮寵,我怎會讓他有什么閃失呢?少夫人,你說對嗎?”

陸珠莎含笑瞧著她,點頭道:“你能這樣想,便是對了。”

“自成婚以來,少夫人得的恩寵也不少吧?為何遲遲沒有動靜?”余娘子來回掃視著陸珠莎的小腹處。

陸珠莎也不別扭,坦然的任她瞧著,只道:“孩子么,一是緣分,一是福氣。想必我沒有余娘子這般福氣罷。”

余娘子又笑了起來:“少夫人,你便繼續(xù)扮豬吃老虎吧。你心里打的什么算盤我是瞧不見,眼下常少將正被你蒙蔽著眼呢,也定是瞧不見的。可是,你就不怕他有一日清醒來了?”

“余娘子,你多慮了,咱們少將不是一直都清醒著么?”

“平日里,他自是清醒極了,只是管他再冷靜自持,總也得情不自禁,看不清的時候么。”

“余娘子,到底想說甚?”

“我能說甚,我霸著這常府少將的恩寵千余年,眼下又懷上了獨子,我還有何要說的?天地間的好事瞧著盡讓我占了去。”余娘子的笑慢慢自嘴角處隱了去,“只是,我到底一直是常子錫的人,奉勸你一句,在他的眼皮子底下,還是真誠些更為妥帖。”

“余娘子,我自問雖不是極真摯之人,但也絕做不來虛偽之事。”

余娘子挑著眉定定的瞧著她,不發(fā)一言。

突然噗嗤一笑:“你看你,少夫人!怎地就當真了呢!”

陸珠莎跟著笑了起來:“余娘子,你當真是個可愛的朋友。”

“朋友?就算了吧!少夫人,你我永遠不可能做得了朋友的。”

“為何不可呢?這世間雖沒有永遠的朋友,但自也沒有永遠的敵人,往后的事,誰知道呢?”

“切!”余娘子那一聲不屑的感嘆像是從心底里噴出來似的,帶著她那獨特的笑容,竟讓人有些不寒而栗。

“我的少夫人,你次次承歡在少將身下,低吟淺哼,腦子里就沒有浮現(xiàn)出一點半點兒我的身影來么?”

陸珠莎被她一番這般直白露骨的話說得當場楞在那兒,滿臉通紅,竟不知如何回應。

“到底是新婦,這般面皮薄!”那邊余娘子笑得更歡了,好像特別快樂的樣子,“你不會,我可是會的,相公夜夜睡在我身側(cè),偶爾施點雨露,我腦子里便能時時想到你來,他對你可也會這般婉轉(zhuǎn)細致么?”

陸珠莎通紅的一張俏臉瞬間轉(zhuǎn)為灰白,不可置信的盯著余娘子隆起的肚皮,啞然失色。

余娘子換了個坐姿,微微笑著:“不信?橫豎他也是你的男人么,平日里的需求,你不是不知,但凡睡在你身側(cè),即便剛從我這兒去的,對你他可忍得住?”

陸珠莎只覺得午膳時吞進去的食物,這會兒全在上腹處造起反來了,攪得天翻地覆的。她只眨了眨眼,迅速恢復至尋常的神色來,微笑道:“我本有些擔心余娘子的心思過重,于養(yǎng)胎不利,眼下瞧著,余娘子心情倒是好得緊,還能開出這般玩笑來。”

“玩笑不玩笑的倒不重要。”余娘子傾過身去,低身道:“少夫人,您可別自欺欺人了才好……”

“噢?什么玩笑?說與吾聽聽!”常子錫的聲音自殿外響起,一進殿,他笑瞧了陸珠莎一眼,然后盯著余娘子,不滿道:“仙兒,你可是又不聽話了?小廚房說今日午膳又沒用多少。”

余娘子羞澀的一嗔:“相公你放心,你兒子在吾肚子里聽話得很,今日還動了呢,你且摸摸。”說著攥著常子錫的手往她肚皮上放。

旁側(cè)尚未醒過神來的陸珠莎眼皮跳了跳,總覺得自己今日約莫是見了鬼了,才踱到這里來。

常子錫不動聲色的抽出手來,拉過陸珠莎道:“蕊兒,我瞧你有些乏了,我先送你回府。”

陸珠莎倒也沒拒絕,安靜的克制住那只不停想要回縮的手掌。

行至半廳,常子錫對著飄飄吩咐道:“飄飄,吩咐小廚房多備些吃食,我今晚來陪余娘子用晚膳。”

飄飄一聽這囑咐,如同只歡快的鳥兒,迅速跑下去了。

尚未出門,余娘子的聲音自后響了起來:“相公,我剛剛與少夫人在開玩笑,說你次次與她承歡時,腦海里可會想起我來?抑或你近日,日日睡在我身側(cè)時,可有思念她來?我這樣一說呀,可把你的小娘子惱壞了呢,出門后,你得細細哄著喲。”

常子錫身子一頓,眉目一凜,回頭道:“你近日心浮氣躁,時常胡言亂語,我稍后再與你說道。”

“說道啥呀?說你這般急哄哄的回來,是為她還是為我?”

常子錫沒再搭話,頭也不回的拉著陸珠莎出門去了。

天色稍晚了,屋檐下的燈籠還沒亮,倒是有幾只烏鴉停在角喙上“呀呀……哇哇”的叫著。

常子錫握著她的手,走得很慢,十指輕輕的交扣著,一路匆匆偶過的侍女對著他們行禮。常子錫視若不見,一雙眼只深深的瞧著她:“又是大半月未見了,今日怎地想著去余仙兒處了?”

“我本打算出門散個步,朝著兵臨堂的方向走著走著呀,就走到她門口了,索性進去一看。”

“蕊兒……”

“常子錫,我知你想與我說啥,我不計較的,她現(xiàn)下正懷著孕呢,心情自然煩悶。”

他停下腳步來,撫了撫她額際,失笑道:“你但凡不這么知心乖巧,我也不至于處理軍務時老走神了。”

她抬眼嗔瞧著他:“胡說!”

“蕊兒,我并不是胡說。”他依舊笑著,眉眼間柔和一片,“只是,那余仙兒的胡話你別聽了去,你若信我,往后我自會與你解釋我同她的事。”

陸珠莎點了點頭,前面正是自己的彼岸小筑了。

“就送到這兒吧,你還得回去陪余娘子用餐。”

“不礙事,時候尚早呢。”

他拉著她一道進了院內(nèi),抬手隨意一揮,丹兒與文嬤嬤知趣的全跑開了。

剛一進殿,陸珠莎便被他按至門后。

常子錫頭一低,吻了上去,抵著她的唇細細柔柔的碾磨著,陸珠莎只覺得一顆心扭來扭去,欲拒還迎。

對方的身子卻越來越熱。

一晃神已被他抱至臺面上,一雙手急哄哄的要來解她領口的盤口,卻是手忙腳亂,不得章法。那溢在唇齒間的呼吸愈發(fā)急促了起來。

陸珠莎一把按住了他的手,阻止道:“少將,晚膳時間怕是快要到了呢。”

常子錫就著窗口的縫隙往外一瞧,院外回廊上的燈籠一一被點了起來了。

他低頭望著懷里的人,她半仰著頭,氣息微亂,嘴唇殷紅似火,一雙眸子明亮極了。

他不耐的抬起手來,往那雙明媚的眉眼上一遮,再放手,二人已然回到了寢殿內(nèi)的臥榻上。

陸珠莎驚訝的瞧著自己,尚未驚呼,唇已然被堵住了……

只聽他緩緩移至耳邊啞聲道:“蕊兒,好些日子了,甚是想念……”

陸珠莎只覺得身子一軟,便沉了下去。

腦子里突然浮現(xiàn)出余娘子那張嫵媚嬌笑的臉來,笑著笑著,她的眼眸里染上來層層疊疊密密實實的諷刺。

陸珠莎尚未來得及傷神,意識突地被眼前的人迅速奪了去,霸道又兇猛。

已然,只來得及細細低低的輕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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