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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胭脂魂 其七

  • 所謂瘟神在水一方
  • 鶴歸滄星
  • 2664字
  • 2020-05-11 23:02:31

柳如君簡直不敢相信這是他記憶里疾言厲色的父親。

“君兒,這次以后,便擺脫柳家罷,和你認定的女子一起離開南嶺……”

柳蔚掙開他的手,只一瞬間便被卷進血引漩渦中,尸骨無存。

而因為封印巨大的吸力,柳如君的胳膊被生生扯裂,斷進了漩渦中。

世界寧靜了,窮奇也被埋于封印之中。那個嚴厲的父親也不在了。

柳如君重重摔在地上,斷臂處緩緩溢出一攤血。眼前的光慢慢聚成一條線消失,然后,陷入黑暗。

再醒來時,他已躺在榻上,斷臂處的疼痛讓他清醒地知道這并不是夢。

柳蔚死了,自己的胳膊也斷了。

現在在照顧他的是自己爹的舊相好烏娘子。

烏娘子是個啞巴,原來是柳蔚房里的侍花,原名現在可能也只有她自己和柳如君死去的父親知道了。

但自柳如君記事起,烏娘子便待在父親身邊,地位簡直堪比柳家主母。

因為柳如君不喜烏娘子,便處處與她作對,而烏娘子雖是個啞巴,卻極會告狀。

每每柳如君作弄完烏娘子,便會有幸得到柳蔚的藤條獎勵。

柳蔚越是護著烏娘子,柳如君便越是要與她作對,一作對,烏娘子便告狀,一告狀,柳蔚便來揍他。一來二去,便成了死循環,互相看不順眼。

這回這烏娘子竟來照料病中的自己?

柳如君掙扎著從床上坐起來,一臉提防地看著烏娘子。

在他心中,雖然烏娘子亦是父親虧欠之人,但父親如此,烏娘子居然還肯跟著他,也是好沒骨氣。

所以他自小便瞧不上烏娘子這樣傻氣的女人。

“你放心吧,我不會害你?!?

烏娘子竟開口說話了!

“你……你不是啞巴嗎?”柳如君有些詫異,他在柳家生活了十二年,從來也沒有聽見烏娘子說過半個字。

烏娘子微微一笑,眼角的皺紋看起來又深了一些:“我可從來沒有承認自己是啞巴,只是我不說話,你們覺得我是啞巴而已?!?

一個人,居然可以這么多年都不開口說半個字,甚至小時候柳如君將冷水往她身上潑的時候,她也沒有喊過一聲。若說是因為不愛說話,那可只有傻子才信了。

可柳如君著實是有些累了,并不想參與進這些心機城府里,柳蔚說的對,得到誰的肯定對他來說根本不重要了。

家族的責任又與他何干,他想要的不過是有個棲身之所,有個心悅之人,安安穩穩度過這一生,相濡以沫,相伴到老。

可是烏娘子的話又徹徹底底打破了他以為的真相,也徹底摧毀了他自以為是的清高之心。

“柳如君,你當去看看家主的儲藏室,那里有你該知道的東西?!?

說著,烏娘子在柳如君的詫異中擺出一雙精致的鐵臂。

他竟不知,烏娘子也有這樣的手藝,這鐵臂的做工完全不輸柳家任何一個人。

“這鐵臂做工粗糙,少爺你將就著用,待你習慣了這笨重玩意兒,便自己再造一雙。”

烏娘子很是自然地替柳如君接好這假臂。

“我……”

烏娘子走后,柳如君呆滯地望著那個堅毅的女人走出去的背影。

隱隱不安的種子在心里發了芽。

“云兒,再等等我吧。”

夜里,原推開門打算離開的柳如君還是折了回去。

握著柳蔚密室里的鑰匙。

那扇門,柳蔚向來是不許他碰的。里頭不僅有母親的遺物,還有關于柳家的機密。

“吱呀--”

年久失修的門發出一聲凄厲的聲響。

映入眼簾的是墻壁上的一張張壁畫。

壁畫中說的是柳家先祖承受的詛咒。

柳家先祖沉迷靈礦傀儡術,挖入了巫鬼墓,沖撞了巫鬼之靈,便因此承擔了巫鬼的詛咒。

生生世世看守窮奇封印。

柳家世代皆在與這個噩夢般的詛咒抗爭,在柳蔚祖父那一代,柳家子弟已經找出了制服窮奇,擺脫詛咒的方法。

“怎么到這里便沒了?!?

柳如君湊近看了看那壁畫,因為底下潮濕,這些壁畫上的顏料已經被腐蝕,模模糊糊只能看個大概。

柳如君碰了碰壁畫,那墻壁的畫上仿佛還有些凸起的部分,壁上的畫仿佛是鑲嵌上去的。

此時的他實在不知,這壁畫后面還藏著一個滅世的秘密。

柳如君又順著狹隘的通道進了主室。

“這……”

眼前的景況讓柳如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寬大的主室之中,赫然擺著一副水晶冰棺。

棺中之人是他母親謝茗。

“家主是很愛夫人的,只是他愛得太過艱難,他要承擔的責任太過重大,重大到讓夫人看不見他的心意。而我只是家主生命里的一個過客罷了?!?

烏娘子的聲音遠遠傳來,還帶些空蕩蕩的回聲。

“茗夫人身故,家主便再也聽不得有關夫人的事,所以,這間屋子便用來儲存所有有關夫人的東西?!?

柳如君透過冰棺,看著這個二十四五歲的女子靜靜地躺在那兒,因為冰棺的原因,面色紅潤,仿佛睡著了一般。

自己的這張臉與她簡直像極了。

“母……母親?!绷缇诠咨?,內心卻是從未有過的平靜。

他甚至可以想象到父親每每來看母親時的場景。

原來,柳蔚從來都不厭惡謝茗。

烏娘子指了指冰棺:“這冰棺乃記魂石所造,家主曾言,他若不在了,便將茗夫人入葬,將記魂石交于你。”

“少爺,家主也并不是要對你如此嚴厲,方才那一路你也應當看明白了吧。”

聰明如他,怎可能看不明白。

父親如此待他,一方面是因為母親的原因,另一方面是希望自己可以毫無負擔地離開。

柳家,已承受了千年的詛咒,詛咒背后,是無休無止的淋漓鮮血。

柳蔚不想讓自己和謝茗的孩子也承受同樣的命運,留下記魂石,獨身赴黃泉。

“父親做了如此之多,真的有用嗎?詛咒一天不除,我逃的再遠又有什么用呢?只不過是晚一點被詛咒反噬罷了?!?

南嶺只有沒有柳家血脈的存在,窮奇便會破土而出,奔襲萬里,沿路為禍。

直至尋到柳氏家族,而后果,沒有一個柳氏子孫愿意嘗試,至今也從未有人出過南嶺,除了柳如君。

而柳蔚身祭法陣這一做法,最多可以為他換來五年。

五年的茍且偷生。

烏娘子在那冰棺下方撥弄了幾下,那冰棺之下便掉落一塊金色石子,而謝茗也的臉也慢慢失去血色。

“記魂石,可能會助你破除詛咒?!?

見柳如君接過石子,烏娘子又道:“茗夫人的身體還能撐三日,三日之內,少爺務必將茗夫人下葬?!?

烏娘子做完所有的事便離開了,直到柳如君離開,也沒有再見到烏娘子了。

他將謝茗和柳蔚的衣冠葬在一起,算是圓滿。

奇怪的是,柳如君原以為自己會很傷心,可是他并沒有,從見到謝茗的尸體到入葬,他的內心的波瀾好似被磨平了,再也掀不出風浪了。

“父親母親,你們的兒子當真是個冷血毫無感情的人?!?

柳如君在心里自嘲。

枉他柳如君自視甚高,這么多年的風平浪靜也不過是父親嘔心瀝血為他換來的。

他應當好好生活的。

他配好好生活嗎?

“云兒。”

柳如君再回到她們的霧林小院已隔了半年。

斷了兩只胳膊,拖著一雙鐵手……

云似依看著眼前自己幾乎快要認不出的少年,皺著眉頭:“疼不疼?”

她沒有問為什么,沒有問發生了什么,她只問:疼不疼?

在云似依的世界里也只有一個柳如君罷了。

“疼,鉆心肝的疼。”

柳如君伏在云似依的肩頭,像個孩童般嗚咽起來。

哭濕了云似依的整個肩頭。

他是云似依的依靠,云似依又何嘗不是他的寄托呢?

雙親亡故,詛咒尚存,他真的不曉得自己剩幾年可供茍且。

也不曉得這時候的云似依早早地計劃好了另一件事。

待他知曉了一切,他的云兒已化為一攤枯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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