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尹雪詐死的一切都很順利,沈江蘺的大哥沈江寧除外。
楚亦淵的藥很給力,太醫都宣布尹雪已經死了,在所有人都吊唁結束之后的一個深夜,他一顆藥丸便讓尹雪起死回生,又找來了一名身量與之相似的女子尸體放入棺中,沒引起任何人疑心。
待到“雪夫人”以和親公主的身份被葬入王陵的時候,沈江蘺已經陪著尹雪坐在出王宮的馬車上了。
因宮中舉辦喪事,往來人口冗雜,沈江蘺和尹雪混在來來往往的行人中,很容易便逃出了王城。
將尹雪安置在秣陵城郊的一處民宅之后,又找了幾個信得過的人照顧她,沈江蘺便又開始張羅著準備回王宮。
尹雪有些不解:“我們好不容易逃出來了,你為何又要回去?是擔心沈大哥嗎?”
“不是,楚亦淵幫了我這么多,我得還人家人情,大哥那邊也有我呢,你且安心住著,等大哥也出來了我就讓他來找你。”沈江蘺說著,不待尹雪回答,便已經敏捷地跳上了馬車朝尹雪揮了揮手:“照顧好自己,我下回再來看你。”
尹雪看著她匆忙的背影,張了張嘴想說什么,最終也還是輕輕揮了揮手道:“保重。”
沈江蘺趕回王宮的時候,太陽已經快要落山了,她有些遺憾地看了一眼清硯閣的方向,便又拔腿向梓竹苑去了。
還未跑到梓竹院,沈江蘺便又被一個人攔住了去路。
“大哥,你怎么在這里?”沈江蘺看著眼前的人,一時間沒忍住出聲道。
“噓——”沈江寧輕聲示意,而后便拉著她一路去了后山那個人跡罕至的山洞。
“大哥你不是應該去王陵打探消息了么?怎么這么快就出現在這里了?”沈江蘺瞄了瞄四處無人,這才放心道。
“公主下葬的時候你去哪里了?我到處都找不到你,一直找到現在。”沈江寧性子溫吞,雖然因為找不到沈江蘺而著急了一整天,此刻見到沈江蘺卻仍是一副溫和的語氣。
“所以你因為沒看見我,就找了我一整天,然后錯過了跟去王陵的唯一機會?”沈江蘺看著眼前依舊不緊不慢溫文爾雅的沈江寧,有些欲哭無淚。
“嗯,當初本就是我和公主拉著你趟這趟渾水的,無論如何,你的安全最重要。”沈江寧的語氣依舊溫和,可沈江蘺卻聽出了一絲沉重。
“不是,你找不到我,大可以用靈蠱聯系我呀,為什么要擅自離開出殯的隊伍呢?”
“我當時發現你不見了,一時心急……忘記了。”沈江寧的語氣里有難掩的失落。
“大哥,對不起,我瞞了你一些事情。”沈江蘺知道錯過了這次機會,下次要找機會進去恐怕更難,她大哥心里肯定不好受,只得老老實實認錯。
“說吧,你今日為何突然失蹤,大哥不怪你。”沈江寧拍了拍她的肩,語氣里帶了一絲絲無奈。
沈江蘺能感覺到,覆在肩上的那只手,有些微微的顫抖。
出于愧疚,沈江蘺老老實實將自己當初的計劃一五一十全告訴了沈江辰。
“是我不對,那時王后那邊已經步步緊逼了,你又執意不肯相救,我就只好找楚亦淵,想出了這么個法子。我知你信不過楚亦淵,定是不會同意我這么做的,所以……”沈江蘺說著,有些慚愧地低下了頭。
“這么說,公主她還活著?”聽完沈江蘺的講述,沈江寧微微有些訝異。
“嗯,我將她安置在秣陵城郊的一處宅子里了,等你從王宮逃出去了,就帶著尹雪逃出去吧,脫離南塢國王君的控制。”沈江蘺鼓起勇氣道。
沈江寧深深地看了沈江蘺一眼,眸子里涌動著她看不懂的情緒:“你可還記得我曾說過,我是南塢國子民,她是南塢國的公主,我們既享受了比尋常百姓更多的俸祿,便該承擔更多的責任。這次的事,大哥不怪你,但是在沒完成王陵的任務之前,我是不會離開王宮的。”
“可是你這樣做,若是被長樂國發現了,引起兩國爭端,到最后吃虧的不還是百姓嗎!”
“我若是不這樣做,到時候長樂國越來越強大了,前來攻打我們,我們會連還手的力氣都沒有的。唯有提前防著,才能保持這種微妙的平衡。”
“可長樂和南塢之間還隔著承元國和汜葉國呢,南塢素來不參與四國紛爭,不與長樂國結怨,長樂又如何會主動去攻打我南塢呢?大哥是否有些杞人憂天了?”沈江蘺說著說著,語氣就開始有些激動。
“長樂國的野心,從他們的護國將軍祁勇這些年的舉動就能看得出來。國強必霸,在這亂世之中,南塢國即使想獨善其身,也幾乎是不可能的,你能明白嗎?”沈江寧說著,又深深嘆了一口氣道:“想來你也是不會明白的,不明白也好。”
“我……好像有些明白了。”沈江蘺盤腿坐在地上,捧著腦袋若有所思道。
“不要想太多,你既是要還人家人情,就早些回去罷,有什么事情還是可以找大哥商量。”沈江寧拍了拍沈江蘺的肩道。
“嗯,大哥你也還是要保護好自己。”沈江蘺不知為何突覺得鼻子有些酸澀。
沈江寧看著自己從小寵到大的妹子臉上那委屈的小表情,一直緊縮的眉頭終于舒展開了些,臉上也終于帶了點笑意:“去吧。”
沈江蘺輕車熟路回到梓竹苑的時候,楚亦淵正站在門口。
“尹雪的事情都安排好了?”見沈江蘺回來,楚亦淵狀似不經意的樣子問道。
“嗯,都安排好了。”沈江蘺隨意應了一聲,轉而想起她現在的身份,又忙在楚亦淵面前站好,規規矩矩地行了一禮道:“奴婢日后便是這梓竹苑的宮女了,公子有什么事情盡管吩咐奴婢便好。”
“你倒也不必如此小心,從前怎么怎么對我,日后便也怎么對我便好。”看著沈江蘺做作的樣子,楚亦淵頗覺好笑。
“也好,真要當個丫鬟,連我自己都覺得別扭,反正你以后有什么事要做,只會我一聲就行。”沈江蘺極爽快地應了下來,反正就憑楚亦淵和她三哥的那層關系,他也不敢對自己這個未來的小姨子怎么樣。
“我還缺個帶出門的,不如以后我出去辦事,就帶著你罷。”楚亦淵看著她,笑得如沐春風。
“要是說帶出門長面子的,白芷姐姐可比我好看多了,為何不讓白芷姐姐去?”沈江蘺本想直接答應下來,可不知為何還是嘴賤問了一句。
“誰說我是要帶宮女出門的,本公子要帶的,是一名貼身侍衛。我這么說,你懂我意思了嗎?”楚亦淵依舊笑意盈盈地望著她。
“公子的意思是要我女扮男裝?可你身邊那么多侍衛,為何偏要我一個女扮男裝陪你出門?”
沈江蘺本以為他會假意夸她漂亮以此來討好未來小姨子的,結果竟然是讓她扮作侍衛保護他?
“因為你是唯一一個會稱我為楚兄的。”楚亦淵唇邊笑意不減:“我有時候會扮作一個普通的郎中去給一些百姓治病,那些侍衛對我太過恭敬,容易被看出來。”
“好吧,你說什么就是什么吧。”沈江蘺決定不在這個問題上糾結了,轉而向梓竹苑內走去:“我去找白芷姐姐,讓她給我在她的通鋪旁邊給我留一個床位。”
“等等。”楚亦淵攔住了她:“你既是要隨我出門的,便要做好隨時出去的打算,所以我給你單獨安排了房間,免得你半夜起床什么的,影響白芷她們休息。”
白芷見沈江蘺回來了,正好準備過來同她商量一下住宿的問題,此刻聽見他們家公子這么說,緩緩在腦海中打出了一個大大的問號。
她家公子什么時候變得這么體貼下人了?
“所以,公子昨日讓我準備的挨著您房間的那間其實是給阿籬準備的?”白芷突然恍然大悟道。
“正是。”楚亦淵一邊說,一邊轉頭向沈江蘺解釋:“我有時候走得急,你住在隔壁,方便我使喚。”
“這樣啊。”沈江蘺隨意應著,有些心不在焉。
她先前想著的是,跟白芷她們住在一起,就憑她和白芷的關系,她晚上偷偷溜出去找她大哥什么的,白芷也定不會走漏風聲。
可如今就住在楚亦淵隔壁,隨時要被傳喚不說,就連她平日里給大哥三哥發個通音蠱什么的,都能被楚亦淵聽得一清二楚。
不過她愿意來這梓竹苑,本就是來還人情的,也沒打算來過清閑日子,這么一想便也覺得沒什么,反正也就是三個月的事情。
“以后便是你的房間了。”
楚亦淵的聲音突然想起,打斷了沈江蘺的神游,她這才猛然發現,原來已經到了。
屋子是臨時騰出來的,屋內布置很簡單,除去日常所需之外,便再也沒有多余的物件。因著先前是用來裝草藥的,整個房間還散發著一股子淡淡的藥香。
沈江蘺四處打量了一下,覺得很是滿意。
她在與君山過清苦的日子過慣了,著實不喜歡尹雪為她準備的那個花里胡哨的小房間,但礙于尹雪的熱情一直沒好意思說,如今見著這樣一個合心意的房間,心里頓時舒坦多了。
跟著白芷一起去吃過晚飯之后,便滿足地躺在那張還散發著藥香的小床上,酣然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