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江蘺一直在奇怪，為何那日楚亦淵當中救活了霜月，但秣陵城內卻未曾有半點和楚亦淵有關的傳言，反而多半是關于尹雪的，而且每一條都對他們有利。

后來她回去細細思量，覺得大抵都是楚亦淵的手筆罷，這樣看來，楚亦淵的勢力，倒是要比她以為的大得多。

楚亦淵去了許久，這才慢悠悠地回來了，身后并沒有跟著一個沈江辰。

“沈兄說他突然有了靈感要寫話本子，就不過來了，讓我代他祝你一路順風。”楚亦淵說著，自顧自在桌子旁邊坐了下來。

沈江蘺注意道，霜月原本那雙亮晶晶的眸子瞬間黯淡了下去。

但她還是強忍著失落替他解釋：“那他定是很忙的罷，一定不是不想來送我。”

“嗯，我三哥他定是很忙。”不知為何，沈江蘺看著霜月強顏歡笑的樣子，有些心疼。

一頓飯吃完，氣氛都有些沉悶。就連沈江蘺那么喜歡沒話找話的人也沒怎么說話，一直都悶悶的樣子。

吃完飯，沈江蘺陪著霜月去房間里拿收拾好的行囊。

“你想好要去哪兒了么？”看著霜月落寞的背影，沈江蘺終于忍不住問道。

“就先去承元國看看，沈公子的話本子里曾描述過那邊的大漠風光，我當時便想著等我將沈公子追到手之后一定要同他一道去看看，如今他不愿，我便自己去看看罷。”霜月笑著，強裝出一副云淡風輕的樣子。

“也好，我倒是也一直想要去承元國看看那里的大漠風光，待哪一日去了，說不定還能再遇到你。”沈江蘺拍了拍她的肩道。

“若是有緣，我們一定還能再相見的。”霜月說著，已經背著行囊上了馬車。

“一路保重。”沈江蘺看著已經坐上馬車的霜月，突然有些不舍。

霜月便在馬車上掀起簾子對著沈江蘺笑了一下，沒有再作聲。

沈江蘺望著絕塵而去的馬車，心情頗有些復雜地嘆了口氣，轉身就去房間里將她三哥揪出來了。

“人家都要走了，你就偏偏要這么狠心不肯再見她一面嗎？”沈江蘺看著一臉無所謂的沈江辰，氣呼呼道。

“我早就說過，既是不喜歡人家，就不要給人家一絲希望。”沈江辰依舊無動于衷：“再說了，你身邊若是突然多出來一個男子，動不動就要為你殉情，你能不煩？我現在對女子都有陰影了。”

“所以你就對男子感興趣了？”沈江蘺準確地抓住了沈江辰話里的重點，饒有興趣問道。

“你才對男子感興趣！”沈江辰瞪了她一眼，轉而看到一旁的楚亦淵，表情瞬間就變了：“幾日不見楚兄了，一道去喝幾杯如何？”

“甚好。”楚亦淵笑了笑，又看向沈江蘺：“阿籬以為如何。”

“你不是剛吃完飯么，還吃得下？”霜月的送行宴上，沈江蘺雖心情不大好，但也沒少吃，這會兒肚子正撐著呢。

“方才一直都是你們在吃，我只是在旁邊陪著的。”楚亦淵面不改色道。

“原來你們早就謀劃好了，就等著霜月走了再吃！”沈江蘺幽怨地看了兩個人一眼，繼而便轉身氣呼呼道：“你們自己吃去吧，我去聽戲了。”

“別跑太遠，我們等一下過來找你。”楚亦淵又不放心地叮囑了一句，這才被沈江辰拖著往雅間那邊去了。

戲臺子上鑼鼓鏗鏘，沈江蘺聽著那戲子咿咿呀呀地唱著，怎么聽都覺得沒霜月唱得好。

前一陣子他們來明月樓的時候，霜月還是整個秣陵城最火的角兒，如今一出事，沸沸揚揚傳了幾天之后，便又有了新的角兒出現，很少有人再記得她了，偶爾提起，也只是當作茶余飯后的談資，一笑置之罷了。

原來這世間，多的是人走茶涼，一往情深反而顯得越發稀有。

就在沈江蘺捧著腦袋聽戲聽得快要睡著時，楚亦淵和沈江辰終于喝完了酒，來戲臺子這邊找她了。

“我記得你先前還很喜歡聽明月樓的戲啊。”楚亦淵看著一臉困意的沈江蘺，語氣有些疑惑。

“曾經滄海難為水，聽了霜月的戲，便再也不想聽別人唱的了。”沈江蘺有些意興闌珊道。

“那……你是想現在就回去，還是再多逛逛？”楚亦淵遲疑了一下，這才問道。

“回去吧，也沒什么好逛的。”沈江蘺說著，又看向楚亦淵：“不過還是要謝謝你這么多次帶我出來。”

“你我既是知音，便無需這樣客氣。”

沈江蘺就這樣悶悶地一路跟著楚亦淵回了王宮。

“阿籬今日心情不好？”一直到回了梓竹苑，沈江蘺也依舊是一副意興闌珊的樣子，楚亦淵忍了許久，也還是忍不住問道。

“也還好，就是突然有一種……人走茶涼的感覺。”沈江蘺認真想了想，又補充道：“我知人世間的各種感情，其實大都涼薄，但也不知為何，還是想要那種一生一世一雙人的感情。”

“會有的。”楚亦淵看著她的眼神亮晶晶的，像是住著兩顆小星星：“會有那么一個人，甘愿與你，一生一世一雙人。”

“嗯。”不知為何，看著楚亦淵篤定的神情，沈江蘺的心情便突然好了許多。

沈江蘺回到清硯閣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了，尹雪剛睡完午覺，正搬了椅子在小院的樹下乘涼，見沈江蘺回來，也只是懶懶地同她打了聲招呼，便又繼續歪在美人榻上昏睡。

“你今日可是有些不舒服？”沈江蘺搬了把椅子在尹雪身邊坐下，不放心地摸了摸她的額頭。

“就是近日來腦袋總是昏昏沉沉的，喜歡睡覺。齊嬤嬤看過了，說是水土不服，調養一陣子就好了。”尹雪打了個呵欠，有氣無力地回答道。

看來，齊嬤嬤的藥發揮作用了。

沈江蘺想了想，最后還是忍不住拉著尹雪會了自己的小房間，避開所有的耳目，將自己的計劃全部同尹雪講了一遍。

“你這樣做，沈大哥同意了么？”尹雪聽完沈江蘺的計劃，依舊有些猶豫。

“我哪敢跟他說啊！他若是知道我跟長樂國的王子成為了朋友，還將他的藥拿來給你吃，定是不會同意的啊，所以這件事要瞞著我大哥，不然你和我大哥都很難活下來。”沈江蘺壓低聲音解釋道。

“那你確定這樣做了，沈大哥就能夠活下來了么？”尹雪苦笑了一聲：“沒查到長樂國的秘密，父王是不會罷休的。”

“反正你假死的時候總歸是要有東西抬進王陵的啊，到時候大哥不就有機會進去了么。”

“那萬一……沈大哥知道我們騙了他，生氣了怎么辦？”

“我大哥若是知道你能活下來，高興還來不及呢，又怎么會生氣呢？”沈江蘺一邊安慰尹雪，一邊給自己倒了一杯茶。

為什么好不容易多交幾個朋友，結果一個兩個都為了男人丟了自己呢？沈江蘺看著眼前的尹雪，又想起霜月，覺得自己真的是太難了。

日子便又這樣一日一日波瀾不驚地過著。轉眼間，初秋將至。

尹雪的病越發嚴重了，沈江蘺大部分時間都留在了清硯閣照顧她，楚亦淵還是時常往宮外跑，想來是去看她三哥去了。

自尹雪生病后，王君便很少駕臨清硯閣了，倒是時常往文貴妃處跑。

先前往尹雪這里跑的時候，說自己喜歡聽琴，如今往文貴妃處跑得勤了，又開始說自己頂喜歡的是下棋。變來變去，王君頂喜歡的，始終不過一個葉美人罷了。

沈江蘺一開始很不喜歡長樂國王君，現在卻突然對他有些好感了，這世間，能愛得如此深沉又長情的人，怕是不多了罷。

尹雪已經病得下不來床了，近兩日越發虛弱，沈江蘺突然開始有些擔心當初對楚亦淵的信任太過絕對，不過想到他和自家三哥的關系，便又覺得他應該不大會害尹雪。

這樣想著，她便又去找楚亦淵商量好了整個假死計劃的最后一些細節問題。

所有事情都商量好之后，沈江蘺有些不安地文問楚亦淵：“你幫了我這樣多，可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只要我能做到，一定在所不辭。”

“哦？什么條件都可以嗎？”楚亦淵含笑望著他，看不清眸子里的情緒。

“嗯，只要不是太過分就行。”沈江蘺一副大義凜然的樣子道。

楚亦淵一個短袖，總不可能提出以身相許吧，再說了，就憑自己這點姿色，倒也不至于讓人起賊心。這樣想著，沈江蘺便安心了許多。

楚亦淵瞧著她的樣子，眼神愈發玩味：“那……以身相許呢？”

“你……”

沈江蘺剛想說你不是喜歡男的嗎，轉念一想萬一讓人聽見就不好了，又改口變成了：“你明知道我喜歡的人是慕然！”

“開玩笑的，知音難覓，尹雪逃脫后，你若是能繼續留在宮中當我三個月的侍女，便也算是還清了我之前幫你的人情吧。”楚亦淵一副奸計得逞的樣子，看著她笑道。

“那……我還能經常出去看看尹雪和我三哥嗎？”沈江籬有些猶豫。

“當然，我每次出去都會帶上你的。”楚亦淵一副哄小孩子的表情。

沈江蘺總覺得自己被她騙了，但是一想到他喜歡她三哥，定是不怎么敢得罪她的，就又安了心：“成交！”

……

根據長樂國的史書記載，南塢國和親公主尹雪死在慶豐二十五年九月的一個清晨，傳聞她死的那日，清硯閣的桂花開了滿樹，金黃的花朵，香飄十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