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亦淵,長樂國三王子,后宮最不得寵的葉美人之子,宮女們口中一個不學無術偏偏又喜歡逞強,連累過無數條人命的紈绔子弟。沈江蘺也曾以為他真的如同傳言中說的一般,可今日一見卻知他絕對不是一個簡單的人物。
自己初來乍到,行事本該小心翼翼,方才為何會選擇去結交那么一個充滿未知性的人物呢?沈江蘺想著。
其一,也是最重要的一點,是因為他是葉美人的兒子。
她當然不會傻到去相信那個王后當真如同她看著的那般寬厚仁慈。
長樂國國力居四國之首,而王君楚華瞧著亦是個普通的中年男子,沒有后宮佳麗三千人就已經很難得了,怎會偌大一個后宮,只有寥寥四個人?就連皇子都只有三個,著實有些不合情理。
因著這番疑問,自入住了清硯閣之后,沈江蘺便開始狀似無意地向一起的小姐妹們打聽。
這一打聽才知道,原來瞧著慈眉善目的王后,背景卻是很不簡單。
王后的哥哥祁勇,是手握長樂國大半兵權的大將軍,雖常年征戰在外,可在長樂國,卻是連王君楚華都要忌憚他三分的。楚華雖很不爽祁勇一家獨大,但是也沒有辦法,畢竟長樂國能有如今的國力,基本上全靠祁勇的功勞。
長樂國后宮先前亦是出現過許多美人的,只是不知為何,那些美人沒過多久便都出意外死了,獨獨這葉美人,雖一直是最不得寵的,卻亦是在這后宮之中待得最長久的。
沈江蘺雖不知原因,卻也知道那葉美人既能在后宮立足,定是有著自己的原因的。既是王后惹不起,那后宮最有可能抱大腿的,便是這最不得寵的葉美人了。
當然,直接讓尹雪去親近葉美人難免引起王后的注意,但她一個宮女平日里做些什么,應該沒有人會特別關注吧。
所以她假借著尹雪的名義偷偷通過楚亦淵接近葉美人,萬一將來王后發難,她說不定也能從葉美人處幫尹雪學得一些自保的法子。
其二大概是因為某些時候,楚亦淵同她的小哥哥慕然有那么一點像吧。
同樣的喜歡穿白衣,同樣的清俊無雙,連說話的語氣都那么像。可沈江蘺知道,他不可能是她的小哥哥。
長樂國的三王子怎么可能無緣無故出住在南塢國都城的城隍廟里頭,她的小哥哥,又怎么可能跟個變態一樣問東問西。而且那日在城隍廟里,她記得很清楚,小哥哥身上有一股淡淡的檀香,可楚亦淵身上卻只有一股子熏鼻子的藥香,好像生怕別人不知道他是個庸醫似的。
隔壁房間的琴音漸漸歇了,不多時,便聽見尹雪清脆婉轉的聲音道:“臣妾恭送王君。”
王君走了,清硯閣終于清靜了。沈江蘺長長地呼了一口氣,舒服地在床上躺了個大字,等著尹雪進來找她。
果然不多時,尹雪輕快的腳步聲便在門外響起。
“阿籬我就知道你回來了。”尹雪嬌笑著,走到床邊,同沈江蘺并排躺下。
“王君走了?”沈江蘺明知故問。
“嗯,方才他又給了我許多賞賜,我讓宮女們都放在你房間了,你瞧見了么?”尹雪支起胳膊托著她那張傾國傾城的臉,趴在床上笑盈盈地瞧著沈江蘺。
“瞧見了。”沈江蘺亦趴在床上,將臉正對著她,神情開始變得認真了些:“往后王君再有些賞賜,你就別老是往我一個人這里送了,也分一些給清硯閣的其他宮女們。”
“我不。”尹雪有些賭氣道:“她們又不是我的姐妹,我對她們那么好作甚?”
說罷,她又擺出一副嬉皮笑臉的樣子,去拉沈江蘺的手:“還是我們家阿籬對我最好,我也要對阿籬最好,我要讓所有人都知道,你沈江蘺,有我尹雪罩著!”
“可是你有沒有想過,你這樣寵著我,其他宮女們會怎么想?”沈江蘺的語氣有些許無奈。
“不是你教我不要去在意旁人的眼光么?”尹雪撅起了嘴,有些不服氣道。
“別人的眼光自是可以不必在意,可是萬一有宮女心生嫉妒,欲加害于你呢?”沈江蘺嘆了一口氣。
“我如今可是王君最寵愛的妃子,誰敢?”尹雪一臉驕傲。
“尹雪,這后宮,遠比你想象的要復雜得多。”沈江蘺深深看了尹雪一眼,表情有些復雜。
“不是還有你么?”尹雪挽著沈江蘺的胳膊,甜甜地笑道。
沈江蘺嘆了一口氣,終是沒有再做聲。
日子便又這般平靜無波地過了許多天,初來時清硯閣內還在打苞的那顆杏樹已經開始結了小小的青澀的果實,不遠處的一小小池塘里,有荷葉已經長出了尖尖的角,沈江蘺的秘密基地亦長出了許多茂密的草木。
初夏到了。
尹雪已經從美人被提成了夫人,沈江蘺也已經同楚亦淵混得很熟了,有事沒事便會晃蕩到他的梓竹苑聽他撫一曲琴。
楚亦淵同尹雪一樣,都是極愛撫琴之人,只是二人的琴音卻是大相徑庭。
尹雪的琴音帶著一股子南方女子的清雅雋秀,讓人想起秀麗的煙雨江南,想起春日里初初綻出的嫩芽兒和還在打苞的花骨朵兒,可楚亦淵的琴音卻是飄渺恢弘,有一種極為宏大的意境,讓沈江蘺想起她一直向往的大漠孤煙,長河落日。
相比之下,沈江蘺倒是更喜歡楚亦淵的琴音一些。也因著她實在是太喜歡了,所以偶爾聽至盡興處,也會掏出她的陶塤,跟著合奏一曲,不多時,便被楚亦淵引為了知音。
熟悉了之后沈江蘺發現楚亦淵的醫術其實并不差,甚至比王宮內至少一大半的太醫還要高出許多,她便明白這個看起來一點也不得寵的庶出王子,背后也還是有許多不為人知的辛酸的。
當然,辛不辛酸她倒是不大在乎,只是好不容易交了個醫術好的朋友,總不大好意思不拿出來用一用。
于是沈江蘺便將初入宮時王后賞賜的那些藥拿給了楚亦淵看。
當初那些藥拿回去的時候,雖然沈江蘺知道尹雪初來乍到,王后定是不敢把動靜鬧得太大,所以那藥一定也不是什么致命藥,但是為了安全起見,沈江蘺也還是沒敢讓尹雪真的吃那個藥,此刻拿給楚亦淵看,便是想知道王后到底能有多大膽。
楚亦淵拿出一顆小小的藥丸,輕輕碾碎之后拿銀針試了試,又放在鼻子底下聞了聞,還輕輕拿舌頭舔了一下,然后慢悠悠從藥箱里拿了另一瓶藥出來,這才站起來干脆利落地說出了結論:“絕子藥。”
沈江蘺在震驚的同時也有些好奇:“知道是絕子藥你還敢舔?”
楚亦淵便在沈江蘺震驚的目光中慢悠悠打開手中的藥瓶,倒出一顆丹藥服下了,這才慢悠悠開口道:“這種絕子藥雖在長樂國境內找不到解藥,但還不至于對我造成威脅。”
沈江蘺佩服地瞧著他那不屑一顧的樣子,深深覺得自己其實很有必要跟著他學一學基本的醫術了。
至于當初她設想的要抱葉美人大腿的事情,她這段時間來拜訪楚亦淵這么多次,愣是一次都沒見著葉美人,此番便也只能拐彎抹角地打著哈哈問楚亦淵:“你整日待在這梓竹苑里頭,難道不會覺得悶么?為何不出去走一走探訪一下親人?”
“是了,你這么一說,我也才想起是有些日子沒有探訪我一個很重要的親人了,我自小便同他相依為命,此番這么久沒去看他,確實有些不大孝順。”楚亦淵聽了她的話,點頭附和道。
沈江蘺一聽有戲,立馬接腔道:“我瞧著今日天氣就甚好,擇日不如撞日,不如你現在便收拾一番,由我陪著出去瞧瞧?”
“也好,正好可以同他講一講,我近日里得了你這樣一位知音,他若曉得了,定十分歡喜。”楚亦淵說著,轉身便去吩咐下人準備車馬和禮品了。
馬上就能抱那位葉美人的大腿了,若是能僥幸同她學到些經驗,尹雪日后在后宮便更安全一些,那她便能更快更放心地溜出宮去找她的小哥哥慕然了。沈江蘺想著想著,便覺得勝利就在前方,心情也開始跟著無比愉快起來。
“想什么呢?笑得這般猥瑣。”沈江蘺正想得出神,冷不防被楚亦淵這么一問,臉上猥瑣的笑容還未散去,就這么看向了楚亦淵。
楚亦淵被驚得后退了一步,“莫非阿籬是在覬覦本王子的美色?”
沈江蘺這才回過神來,看著一臉無辜的楚亦淵,雖然在心里確實覺得楚亦淵長得還是十分俊朗的,但卻依舊死鴨子嘴硬傲嬌道:“胡扯!你那張臉,根本就入不了小爺我的眼!”
“哦?那不知誰的臉,才能入了我們阿籬小爺的眼呢?”楚亦淵做出一副好奇的樣子道。
“當然是我的小哥哥慕然了。”沈江蘺順口便答道。回答完了才發現自己這句話有多愚蠢。
“哦?慕然這個名字,倒是第一次聽你提起呢,正好等著他們收拾車馬禮品還要一陣子,不如阿籬你同我講一講那個入了你的眼的慕然小哥哥罷。”楚亦淵一聽這句話,立刻便精神起來。
沈江蘺這時候已經在心里將慕然歸為好朋友那一類了,想著他在秣陵城里估計也還有些人脈,同他講了說不定還能更快找到慕然,便也只猶豫了一下,就爽快地答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