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彭斯和獨眼都已經出局，綠綠仿佛下定了什么決心一般，快速道：

“第四張牌是黑桃6。”

翻開。

“第六張牌是紅桃9。”

紅桃9出現在眾人的視線中。

“第八張牌是方片J。”

又對了。

……

陳褚的手中只剩下最后一張未知牌了。

綠綠仿佛勝券在握，臉上的笑容更大了：“你已經沒機會了。”

“……”

“最后一張，紅桃K。”

陳褚放在牌上的手突然收了回去。

綠綠的笑容僵在臉上：“你！你為什么不翻開？”一個可怕的念頭出現在她的腦海里，隨之又被迅速否定：

“不，不可能。”

“綠綠小姐猜錯了，接下來將輪到陳褚小姐。”

綠綠的神情甚至比一旁的獨眼更猙獰幾分：“這不可能！”

“第四張牌，黑桃K。”

“……”沒有人說話，空氣仿佛在這一刻靜止了。

很久很久以后，綠綠伸出顫抖的手，翻開了她最后一張牌：

黑桃K。

陳褚握緊了拳，里面盡是冷汗——賭對了！

時間回到第二局結束后。

就在陳褚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順著Mr.J一晃而過的視線，她的手摸到了椅子下面凹凸不平的花紋，它將之前的一切都串聯了起來。

花紋是一個英文單詞：Treachery

背叛。

《神曲》是文藝復興時期，被稱為新時代最偉大的詩人但丁的作品。和達芬奇一樣，他對文藝復興的影響也是極為深遠的，詩篇以本人為視角，描述了他在天堂與地獄游歷的過程和見聞。地獄形似一個上寬下窄的漏斗，共9層，罪人按照生前所犯下的罪孽——貪色，饕餮，貪婪，憤怒，欺詐，背叛等分別接受不同的刑罰。

如果她的猜測是對的，那么每個人的座位都和她一樣對應著一種罪孽，他們身后的影子隨從也一定是有它們存在的意義的，或者再大膽的猜測一下，它們就是這種罪孽本身？

為了證明這一點，陳褚特意將只有她能看到的兩張牌在暗中調換了位置，但是在第二局開始時，彭斯仍然猜對了她換過的第二張牌。

誰是主人，誰又是奴仆？

當他們坐在這張椅子上時，角色就已經對調了。

仆人將靈魂獻祭給它的主人，代替主人承擔罪孽帶來的反噬和痛苦，主人幫助他的仆人贏得勝利。他們只不過是罪孽本身的的提線木偶。

而提線人披上一身黑色隱于幕后，掩藏了所有瘋狂和欲望。

陳褚的眼睛移向一邊面無表情的裁判，Mr.J嘴角挑了挑，對上了她的視線。

那么這個人又想要什么呢。

“你找我有事？”

陳褚的瞳孔一縮，半晌，試探地在心里問道：“裁判先生？”

半晌，冷淡的聲線再一次不耐煩地響起：“嗯？”

Mr.J的目的是靈魂。正如她所猜測的那樣，身后的這些影子隨從都代表著一種罪孽，但是并不是罪孽本身，而是犯下罪孽的靈魂。它們對于Mr.J來說更是一種無法言喻的美味。就是為了吞噬這些靈魂，他才跑來這所學校，按他的話來說，“打零工”。

游戲參與者將靈魂獻給影子隨從獲得力量，承受影子隨從應受的刑罰，影子隨從利用參與者贏得勝利，逃過被裁決者吞噬的命運。

綠綠身后的是“欺詐”，或者說更像一個放高利貸的，每從影子侍從那里得到一次能力，就要付出十分之一的靈魂。沒有任何副作用，就是代價太過高昂。所以之前綠綠只選擇得到少量的能力，并暗中與“背叛”勾結，里應外合，先解決掉陳褚，再用她的靈魂作為抵押。

算盤打得很好，卻還是棋差一招，滿盤皆輸。

彭斯身后的是“暴食”。能力的媒介是“進食”。每獲得一份能力，代價為五十分之一的靈魂，但在“進食”的過程中，他將承受幾千倍的痛苦，一杯普通的水到了他的喉嚨里便是灼燒的鐵水混著硫酸，普通人兩三次便會忍受不住而崩潰，能撐下這么多輪的人更是從未有過。

彭斯果然如她所想，并不簡單。

獨眼身后是“憤怒”。宿主將承受數倍的憤怒，憤怒會燃燒一切，只有一直保持冷靜的人才能獲得能力，這也是所有獲取渠道中代價最低的一種，只需百分之一的靈魂。

但本就靈魂狀態不穩定的獨眼根本無法承受這份“憤怒”，憤怒每一秒都灼燒著他的內心，如果沒有這個房間關于能力和道具的限制，他可能會分分鐘跳起來殺掉所有人。

然而陳褚身后的影子隨從所遵循的規則卻與其它的截然不同。

“背叛”。

它是最狡猾的影子隨從，其它的影子隨從都會在一開始對主人進行暗示，互相進行交易，但“背叛”不同，它不會有任何動作。

它靜靜地注視著這一切。沒有能力的人在和擁有能力的人對上，沒有一絲勝算。他刻意背叛主人，輸掉比賽，然后將主人的靈魂獻給裁決者，自己享受著他人靈魂撕裂瞬間的絕望。

這個游戲從來沒有過公平。

所謂的公平，不過是靈魂、痛苦、理智與能力的等價交換。

“裁判先生，我想和你做個交易。”

回到游戲。

“謝謝你。”陳褚檢查了一下剛剛索要的東西，又將它們一樣一樣裝進了背包，看著身后俯首還禮的影子侍從，微微地笑了笑。

她拿起用精致的陶瓷碗裝的牛肉丸粿條湯，香氣撲鼻，然后松開了手。碗在地上摔得粉碎，里面的東西灑出來，變得像血一般惡臭而濃稠。

“背叛。”影子侍從僵住了。陳褚沒有理睬，繼續道：“背叛別人是會上癮的。那種美妙的感覺是戒不掉的。所以背叛別人的人，在最后一刻，難道就不會想知道背叛自己的感覺嗎？”

影子侍從突然發出一聲尖利的慘叫。

“裁判先生，這次的美味不會讓你失望的。”

勝者有權利無條件支配敗者擺在賭盤上的籌碼——她贏下了綠綠，彭斯，獨眼所部分獻祭的，加上四位影子侍從罪孽的靈魂，并將它們轉贈給了Mr.J。

她沒有再回頭，徑直走出了房間。

游戲結束，陳褚勝僅以一牌之差險勝綠綠。

后者的面色極為難看，她與自己的影子侍從用唯一的籌碼——靈魂，作為交換。后期更是為了贏付出了極大的代價，現在正處于一種極為虛弱的狀態。

這些都是Mr.J告訴陳褚的，作為他們交易附帶的“贈品”。至于陳褚到底有沒有預想到影子侍從的垂死掙扎，和綠綠的瘋狂反撲，就只有上帝知道了。

眾人依次離開房間后，Mr.J一人站在黑暗里。桌子上是陳褚那最后一張沒有被猜中的牌，他翻開，上面的小丑正咧著嘴向他微笑。

Jocker。綠綠當然不會猜中，因為這副撲克里，有三張Jocker。

最后一張，便是Mr.J本人。

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他將籌碼壓在陳褚身上，自然也要承擔其風險。如果綠綠當時識破了他們的合作，或者再多想想他話里的深意，可能便是另一種結局了。

但是，從來就沒有如果。

陳褚一行人走出來后，白色房間的門也打開了，花顏是最后一個出來的，她低著頭，兩邊的頭發遮住了表情。

陳褚站在原地，花顏向她走過來，然后擦肩而過。

盡管心里已經大致有了猜測，陳褚還是問了出來：“怎么樣？”

“我輸了。”

雖然已經有了底，但她并沒有想到情況這么不好，看了看在花顏前面出來的幾人，櫻淺小姐，齊森，許青福，并沒有什么特別精于算計的人。從某種程度上來說，無論是綠綠還是獨眼，危險系數他們都不可相提并論。

然而人生就是這么戲劇性，見花顏在視線里越來越小，陳褚忙追上去低聲道：“沒關系，我把分數都贏回來了，不用太擔心……”

誰知花顏突然猛的轉過頭來，用一種她從來沒見過的語氣輕輕道：“我沒有擔心。”隨即又用古怪的眼神深深的看了一眼陳褚，加了一句：“你放心，都是我的。”

白色房間里究竟發生了什么？

話在嘴邊盤旋了兩圈，最后還是問了出來：“你們那邊，誰是贏家？”

“齊森。”

門里，被眾人認為是人工智能的貝雅特麗齊一只手拄著桌子，慵懶地斜靠在身后的雕花圓柱上，慢慢顯現出實體。她的手指在長長的金發上纏了又纏，凝望著陳褚一行人遠去的背影，仿佛在思考著什么。

突然，她近乎輕喃地對面前的空氣道：“壓陳褚，加五千個金洛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