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囚禁結束后,丁玲去了延安,成為第一個抵達延安的文藝女青年。
呼吸到自由的空氣,丁玲渴望新生。
人們以為那個在感情的刀尖上反復受傷的丁玲,會收斂性情,不再卷入感情里了。沒想到,她接下來的這段感情,更是鬧得更加沸沸揚揚。
尼采曾說:“就算人生是出悲劇,我們也要有聲有色地演完這出悲劇,不要失掉了悲劇的壯麗和快慰;就算人生是個夢,我們也要有滋有味地做這個夢,不要失掉了夢的情致和樂趣。”
丁玲就是如此。
那個在文字里縱橫捭闔的丁玲,再一次玩起了姐弟戀。
這一次,是名副其實的姐弟戀,且在這一段感情中,丁玲非常主動,她表現得像個勇猛挺進的女將軍。
老年的陳明曾回憶:“那是在一個小飯館里,我說:‘主任,你也應該有個終身伴侶了。’
丁玲反問我:‘我們兩個行不行呢?’
我聽了嚇了一跳。
事后,我在日記中寫道:‘讓這種關系從此結束吧!’
她看到后,說:‘我們才剛剛開始,干嗎要結束呢?’”
丁玲的鍥而不舍讓二十出頭的陳明壓力巨大,為了擺脫這位大姐,陳明劍走偏鋒——和劇團里的一名女演員閃電式地辦了婚事。
然而,婚姻的圍墻沒能阻斷情絲,反而讓墻里的陳明開始思念起墻外的丁玲了。
本來相差13歲年齡的姐弟戀就夠讓人嘲諷。而陳明偏偏先拉一無辜女孩下水,夫妻雙方有了孩子后,又離婚轉頭投入丁玲的懷抱。
這,更是點燃了當時的輿論。
丁玲再一次將自己置身于險境,也證明了瞿秋白對她的了解,他曾這樣說她:
“冰之是飛蛾撲火,非死不止。”
1942年2月,38歲的丁玲與25歲的陳明在人們的嘲諷聲中正式結為連理。
他們的婚姻不被祝福。然而,丁玲不在乎。
大概是有生命力的女人一生都會有多段感情吧,她們用感情來充實自己的命運與性情。
回顧丁玲的幾段感情,如果說瞿秋白的底色是矛盾,那么丁玲也把這種矛盾的特質融進了性格里,如果說胡也頻的底色是天真,那么丁玲則是把天真帶入了性格里,如果說馮雪峰的底色是沉穩,丁玲就把沉穩揉進了骨子里。
經歷過大火快煮、小火慢烹的丁玲,遇到陳明時,剛好熬成了恰到好處的高湯——能經得起詆毀,也能抵擋得住流言。
面對鋪天蓋地、近乎萬劍穿心的閑言碎語,丁玲并沒有愁腸百結,反而取消關注流言蜚語,別人說別人的,她活她的,她對陳明說:“隨他們說去,讓他們說上幾年,還能說幾十年?”
活得自我,得首先強己,這是丁玲此時的格局。
內心變得強大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她在文學上的碩果也越來越多,她完成了長篇小說《太陽照在桑干河上》,接著又寫《在嚴寒的日子里》。
然而,磨難還是來了!
但她沒選擇消極逃避,而是迅速過濾痛苦,進入解決問題模式。
磨難中,她與陳明相約:“一不能瘋,二不能死。”
這是具有雄性荷爾蒙氣質的果斷戰略,她準備好了打持久戰,她準備勇敢地捍衛自己的驕傲。
論際遇,夠她自殺N回了,可是她卻一股腦活到了八十二歲。
復出的耄耋老人仍堅持寫作,生活里的風雨雷電也沒能劈掉她寫作的熱情和對人生的熱忱。
她的狀態始終很飽滿,七年,她出版了八本書。
面對她的這種精神狀態,美國詩人安格爾說:“我真不懂,受了罪,挨了打,坐了牢,沒有半點怨,還笑得這樣開心,好像談的是別人的事。”
說到底,人生不就是由苦難以及攻克苦難的過程組成的嗎?
只不過,面對苦難時,她是個姿態很颯的狠女人。她既能在陽光雨露里成長,也能在電閃雷鳴的黑暗里蓄能。
對她來說,她所有的“自討苦吃”,只不過是逼迫能量裂變的催化劑。
回頭看,她的一生跌宕起伏,被命運眷顧過,更多的是被命運不斷拋棄。人生幾多風雨,多少恩怨煙消云散,多少人杳無音信……當一切褪去,自身的力量經過沉淀,反而成為穿透歲月的熠熠生輝所在。
終于,身經百戰的她,進入一個百毒不侵的狀態,誰也傷害不了她,卻唯獨放不下陳明,在臨終前她對陳明說:“你太苦了,我最不放心的就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