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小星狼狽,沈知鄴卻笑得明朗。
“殷小星,我發現,你有種魔力。”沈知鄴的目光好像籠罩著一層柔光。
殷小星低頭在包包里找紙巾,沒好氣道:“我看也是,出丑的魔力!”
沈知鄴一聽,兩眼笑得瞇成了一條縫,兩只胳膊也舒展地向后倚靠在看臺上。
“笑吧笑吧!我從小就各種出糗,什么詭異的事都能攤到我頭上!”殷小星抽出一張紙巾遞給沈知鄴,又自己拿了一張,盤腿坐了下來。
“這么奇特的人生經歷,還不多跟我分享一下!”沈知鄴接過那張紙,卻不急著擦。
殷小星的眼珠滴溜溜地轉了轉,回憶道:“小時候學校門口不是會有那種阿姨,拎一筐小雞仔拿來賣嘛,而且有的人為了吸引我們小孩子的眼球,還給小雞染色。”
“你買過?”
沈知鄴小時候雖見到過,但在媽媽的理性分析下,他知道這小雞拿回去多半養不活,便斷了念頭。
殷小星的臉色像霜打的茄子一樣難看,“我買了個紅色的……”
沈知鄴不自覺抿緊了唇,這故事還沒開始講,他似乎就已經猜到了結局。
“我可寶貝那只小雞了,我還給它起了名呢!”殷小星連忙補充道。
沈知鄴沒有說話,只是歪過頭一臉狐疑地望著殷小星。
“它叫寶寶……總之,拿回家第一天我就一直捧在手心里,除了晚飯時候,因為我媽把我罵了一頓。”
“她為什么罵你?其實小朋友養小動物是可以培養責任心的。”沈知鄴為她打抱不平道。
殷小星的雙眼立即放起亮光,“就是啊!雖然我之前養的鴨子走丟了,養的小白兔拉肚子拉死了,可是并不代表我就養不活小雞啊!”
聽到這話的沈知鄴面色一僵,一時竟像嘴被膠水黏住了一般。
“我簡直把寶寶當親孩子養!我怕它冷,晚上都讓它和我一個被窩睡,它拉了我一被窩的屎,我都沒嫌棄它呢!”此時的殷小星滿面愁容,像個被子女辜負的老母親一般。
沈知鄴噤了噤眉頭,小聲附和道:“你還真是……很疼它奧……”
沉浸在悲傷回憶中的殷小星絲毫沒有覺察到沈知鄴的尷尬,只是難過地嘆了口氣。
“可是人生就是這么無常,寶寶還是死了。”
“它是凍死的?”
殷小星搖搖頭。
“有一天,我一覺醒來,就發現它沒氣了,媽媽說它應該是被我壓死的,我當時急得哇哇大哭,還想給它做人工呼吸來著,可是它身體都涼透了,我那天難過得學都沒去上。”
殷小星沉默,沈知鄴也跟著沉默,這故事說來也悲,卻又透著股令人難以言說的詭異,要說人生的豐富性,沈知鄴的確甘拜下風。
遠處踢球的人離開了,操場漸漸安靜下來,夏夜的風迎面撲來,殷小星和沈知鄴默契地分享著戰斗中幸存下來的那杯奶茶,愜意地回憶著過往,在滿目星空中暢想著未來。
原來,人與人之間的距離,可以那么遠,又可以這么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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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轉眼,風風火火做項目的創業小隊已經忙碌了六個月,最近忙著做測試的路遠更是興奮又忐忑地連續熬了幾個大夜。
相比之下,已經完成前期設計任務的殷小星則多出了很多時間,為了讓戰友們更有精神工作,她便擔負起了做飯和送飯的責任。
“同志們!放飯啦!今晚吃黃燜雞米飯!”
殷小星一手提著一個飯盒袋子,大步走進為做項目而特意租的辦公室內。
程靈珺揉了揉發酸的雙眼,從電腦前抬起頭,“殷大廚你終于來啦!我都餓死啦!”
見辦公室內沒什么人,殷小星隨即向技術總監辦公室內張望了下,“其他人都吃飯去啦?路遠呢?他怎么不在?”
“路遠接連熬了好幾天,我怪心疼的,就讓他趁著午休去會議室補個覺,我們先吃!”
程靈珺接過飯盒袋子,將里面的一個個飯盒依次擺在桌上,正要找筷子,卻看到殷小星還在伸頭到處瞥。
“你找老沈啊?”
“額……他也不在么?我做了四人份的菜呢!”殷小星語氣有些失落。
“剛才來了個電話,他就出去接了。”
“哦。”
殷小星心不在焉地應了聲,慢吞吞地將保溫盒的盒蓋打開,程靈珺嫌棄地嘆了口氣,“好啦好啦!我們等他就是了!估摸著也快回來了,他出去好一陣了。”
“飯來了就吃!別為了等我把這好菜放涼了!”
殷小星一回頭,見是沈知鄴站在門口,臉上隨即綻放出了欣喜的笑容。
“我們小星啊!一會兒看不到你就跟丟了魂似的!”程靈珺口無遮攔地打趣道。
殷小星臉一紅,害羞地伸手拍了一下程靈珺的胳膊,“我哪有!他是我上司,自然該等的!”
沈知鄴既不反駁,也不附和,只是盯著殷小星泛紅的臉頰微笑。
像是在掩飾什么,各懷鬼胎的三人默契地不再談笑,專注地吃起飯來,今天的飯菜極其可口,可沈知鄴只吃了少許,便放下了筷子。
“這個……不合你胃口嗎?”
沈知鄴搖搖頭,“這菜好吃的很,只是我有點累,反倒沒胃口了,你別擔心,多吃點。”
“你想吃什么,要不我給你叫個外賣,點個你愛吃的東西吧!”殷小星說著,便趕忙拿起手機。
“不用麻煩,我歇會就好。”沈知鄴伸出一只手,輕輕地把殷小星的手和她手里的手機一同握住。
殷小星不敢動一下,她緊張地抬起頭,卻見他的神色仍是一片清明,像一汪不摻染任何雜質的清泉。
這汪清泉不僅潔凈,還有蠱惑人心的魔力,“好,我、我不點外賣。”
沈知鄴滿意地笑了,隨即收回了手,將桌上的茶水杯遞到嘴邊。
殷小星的心卻像是一團被風吹亂的云,怎么也恢復不了原本的模樣,可憐的手機被她捏得快要窒息。
咚咚咚!
厚重的玻璃大門傳來聲響,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似的,殷小星“嗖”得一下起身,跑去辦公室門口。
“您好,請問沈總在嗎?”
來人是個長相清秀的女子,雖身形有些豐腴,一身剪裁合體的套裝卻襯得她干練又知性,就臉眼角掩不住的細紋都多了幾分成熟女性的嫵媚。
“您找沈知、沈總?他……他在里面,您請進。”殷小星隱蔽情緒的能力沒有絲毫長進,她忍不住盯著那女子看。
“謝謝!”女子禮貌地點了下頭,便拎著質感上佳的皮包走了進去。
殷小星跟進去時,沈知鄴已經與那女子面對面而立,只是誰也沒有開口說話。
片刻的沉默后,那女子率先開口,“Vincent,別來無恙。”
沈知鄴有些詫異,本就不是什么親近的舊交,失去聯系這么久又突然到訪,定是會帶來一些重要的消息。
“去我辦公室談?”
女子隨即側過身,請沈知鄴帶路。
“你們先吃。”沈知鄴朝另外兩個呆若木雞的女孩交待了一句,便領著那女子向自己的辦公室走去。
“Vincent?這是要半路攔截啊……”程靈珺的目光像黏在那女子的背影上一樣,寸步不離,身子也隨之向外探了出去。
殷小星兩腳定在原地,連追上去偷偷打探的勇氣都沒有,她咬著唇,落寞地看著桌上的黃燜雞,突然明白了什么是“沒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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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知鄴將一杯熱咖啡放在桌邊,又在小碟子上添了兩袋白砂糖。
Catherine驚訝地抬起頭,“你怎么知道我喜歡加兩包糖?”
“之前每次開會,看你的杯碟上都有兩袋糖啊。”沈知鄴平靜地解釋著,像是在說著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
Catherine的臉部線條頓時舒展開來,她一邊將糖依次倒進咖啡里,一邊開口道:“Vincent,看來我在商界混了這么多年,這眼睛還真是白長了。”
沈知鄴不解這話中的含義,“你的能力有目共睹,怎么會突然這么說?”
Catherine慚愧地搖了搖頭,“你還記得我之前因為懷孕反應嚴重而休了產假吧?”
“嗯。”沈知鄴拿起自己的杯子,隨意地喝了一口。
見對方這自然的反應,Catherine竟突然笑了,可眉間卻是擰巴的,“這背后的事情,你還真是一點都不知道。”
沈知鄴端著杯子的手一頓,他眨了眨眼,將杯子妥帖地放在桌上,“我該知道什么事?”
Catherine遺憾地嘆了口氣,繼續道:“我懷孕的事,不是我主動跟梁總報告的,是有人跟梁總通了氣。”
沈知鄴眉頭一皺,回想起那之后自己的處境,嚴肅地瞇起了眼,“宋嘉輝。”
Catherine緊繃著唇,點了點頭,“這孩子我本來不想要的,我那時候正在一個很重要的項目上,我不想因此失去上升的機會,我就去醫院做了身體檢查,打算打掉我的孩子,可是我竟然在醫院碰到了他,我可不相信這是什么巧合。”
“所以,你覺得是他跟蹤你?”沈知鄴突然回想起了那時候宋嘉輝對Catherine請假有所懷疑的事。
“沒錯,我覺得肯定是他知道了我懷孕的消息,才有意跟蹤我,好讓梁總把我從項目經理的位置上拿下來。”
“所以你理所當然地認為,是我把消息出賣給他的。”沈知鄴這下終于理解了Catherine那個充滿恨意的表情。
Catherine緩緩地點了點頭,“Vincent,對不起,是我誤會了你,我待產期間,聽說了你和宋嘉輝的事。”
在今天之前,沈知鄴從不知道自己被別人這么怨恨過,也自然不會有被人誤解的委屈,“嗨,都過去了,其實現在回想起來,你和我被他擺了這么一道,未嘗不是一件好事,我聽之前下屬說,你生了個漂亮的女兒,你先生也對你很好,我雖然沒了工作,卻誤打誤撞自己創業了。”
被自己冤枉的人反倒安慰起自己來,Catherine不由得釋懷地笑了。
“這倒也是,自從我有了我女兒,沒有一刻后悔過把她生下來,她雖然來的讓我措手不及,但也正是因為她,讓我沒有錯過那個對的人,可能我還需要跟宋嘉輝道謝呢!”
“你現在不在普惠了,還是……”
Catherine挺直了脊背,目光中泛著憧憬的明亮,“我今天來,不僅是要跟你道歉,更重要的是,我想尋求合作。”
“合作?你知道我們這個項目的細節?”沈知鄴萬萬沒想到,Catherine會留意到他們這個項目。
“沒錯,我很看好你們這個項目,也知道現在已經有多家投資公司在一旁虎視眈眈的了,我希望你可以給普惠一個做A輪融資的機會。”
“可是……”
Catherine立即明白了沈知鄴心中的猶豫和擔心,她隨即解釋道:“宋嘉輝已經被解雇了。”
沈知鄴目光一頓,等待著下文。
“你的辭職讓我徹底明白了他的狼子野心,所以我做完月子就立馬返崗了,我搜集了他在背后做手腳的證據,呈交給美國總部,不出一個星期,他就走人了。”
沈知鄴本以為自己會覺得大快人心,可事實是,他發現自己的內心并沒有掀起什么波瀾,或許,在他意識到自己敬重多年的師兄竟為了一己私欲陷害自己時,那個人就已經死在他心里了。
沒了念念不忘的仇恨,也就自然不會再為其所累。
“梁總之前要調回美國,所以,你現在是總監?”沈知鄴越過了之前的話題,那個人的事,他并不關心。
“沒錯,我不在的時候,普惠錯過了你們這么好的項目,所以我今天來,就是想正式地提出邀請,成為A輪融資的候選公司。”Catherine仰著下巴,自信地正色道。
沈知鄴沉默片刻,繼而揚起嘴角,“再來杯咖啡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