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竹幽子在他的身邊出現,有些嫌棄地說道:“天嵐,可以不自戀嗎?你真當她夸你呢?你要點臉行不行?”
天嵐轉身看著竹幽子,眼中有些怒意:“為什么教她御風術?你明明知道對身體損害極大,為什么還要教她?”
竹幽子似是沒有看到天嵐眼中的怒意:“你可知道,為何叫御風術?”
涼薄的聲音響起:“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氣之辯,以游無窮者?”
“不錯,六氣之中最快的就是風,御風術實際上是一種內功修煉心法,心正,心隨氣動,才能真正的掌握。
當年的我,血氣方剛,執著于生死、愛恨,所以在最后的時刻功虧一簣,沒能完全掌握御風術,但念兒不同,她還是個孩子,愛恨情仇對她來說還不會那么執著,這時候若能達到無窮的境界,那她就沒什么好怕的了。
所以,能練成御風術的,往往都是孩子,但是孩子,是沒有那么大的毅力抵御開始的幾關的,所以至今沒有人練成御風術。”
竹幽子隨手摘下了天嵐房間中的一朵冰花,看著他在自己手心中慢慢融化,拈花一笑,也不過如此。
“多謝。”天嵐的話語里有些感激的味道。
“不必,若是她能保護自己,你也可以少費些心思。”一貫開朗的竹幽子語氣里竟然有些疏離。
“抱歉。”許久,天嵐終于說出了一句。
“沒什么好抱歉的,這是你的人生,應當由你去選擇,我只是害怕,當年三圣齊名,馳騁天下,如今南宮離已經死了,我怕你也……”
“你還沒死,我怎么舍得一個人離開呢?放心吧,我不會有事的。”天嵐語氣中帶著戲謔,卻又十分堅定。
“看來,念兒確實改變了你很多啊,既是如此,我也沒什么好說的了,望君珍重。”竹幽子說完便要離去。
“等等……”天嵐出口阻止,“我覺得有一個人,會比念兒更容易練成御風術,不知你愿不愿意教他。”
“欠我一個人情?”又是那副無賴至極的樣子。
天嵐微微一笑:“不,是兩個。”
“你什么意思?”剎那間,竹幽子警覺了起來,不會是……
天嵐看到竹幽子拘謹的樣子,不由得開懷大笑:“不是讓你教念兒醫術,她那個性子,不適合學醫。”
聞言,竹幽子松了一口氣,但天嵐接下來的話,卻讓他陷入了沉默:“是念兒身邊的小四澹臺明鏡,應當有學醫的天賦,但是軒轅家的醫者私心太重,不愿將生平最為精湛的醫術教給他,所以成就不算高。”
“澹臺?沒想到,這世間還有澹臺家的人。雖然說醫者為天下,可是這天下又何曾饒過醫者,不傾囊相授也只是為了自保罷了,這一點,你應當比我更清楚。我收下了,澹臺,沒想到,這一生,還是擺脫不了這個姓氏。”
竹幽子淡然一笑,春花秋月也當為他失色。
有些人,活的太苦,從此,便用笑隱藏了自己所有的情緒,可是,只要是人,只要還有心,都會痛,都會傷。
收拾了一下心情,竹幽子又是那副欠揍的表情,問道:“另一個是誰?”
“小三,景逸。”言簡意賅。
竹幽子微微皺眉:“他姓景?應當不是真姓吧?”
一百年前,景姓婁國滅亡,新王姬姓大開殺戒,自此之后,世間再無景姓。
“真的如何,假的又如何,他的身份應當不一般,但前朝之事,何必多想。這個孩子心性自由,不拘泥于世,應當是最好的御風術的修習者。”
“這么高的評價啊?如此,我便收下他了,記住,這兩個人情,沒有十壇醉清秋是還不了的。”天嵐釀的醉清秋應當是世間極品,所以就是竹幽子這個不嗜酒的人,都忍不住要幾壇解饞。
一把鑰匙扔在了竹幽子面前。
“在你所住的流煙閣的書房中,有一個畫著兩桿敗竹的長頸細口瓶,讓右邊的竹子對準墻上的美人望月圖上的胭脂淚,就會出現一道門,用這把鑰匙打開。
里面應該還有十五壇,不過時間最長的也就是十年前的了,最短的是六年前的,不好意思啊,前幾天念兒不在的時候,我把十年前的都喝了,十五年前的那一壇味道還不錯。”
說罷,天嵐伸出舌頭舔了舔嘴角,似是在回味。
但竹幽子完全沒有注意他這誘惑性的樣子,只是仰天大哭:“怪不得我找遍了整個天嵐山莊,都找不到你藏酒的地方,原來你藏在了我的流煙閣,玉面狐貍,算你陰。”
“玉面狐貍?竹幽子,是不是你教給念兒的啊?”天嵐微微有些生氣,就是嘛,自己的徒弟那么乖,怎么可能會給自己起外號啊。
現在的天嵐已經把瀚典閣的《青州志》、流煙閣的碧桃、隨風閣的白狐貍……都給忘記了。
“你的徒弟還用我教?!你太看得起我了,我哪教的了,你告訴小念兒,如果她再去我的竹幽閣搗亂,我就,我就……”
天嵐微微一笑:“就怎么樣?”
竹幽子看著天嵐的笑容有些發怵,但事到如今,也只能說下去了,不然自己的竹幽閣非得亡在軒轅念手里不行:
“就讓竹幽閣再不接受姓軒轅的人,你知不知道,她在京城里對竹幽閣做了什么啊,京城里的那家竹幽閣現在都沒緩過來,她簡直是明搶啊,拿著我的碧羽符帶走了所有的珍貴藥材,你知不知道那些藥材能救多少人啊!”
“念兒不是胡鬧之人,你的竹幽閣做了什么?”天嵐不假思索就出言維護自己的徒弟。
竹幽子臉色有些微紅:“有個人沒錢治病,被趕出來了,念兒正好看到了,所以……”
看著天嵐那副“我徒弟最乖了,一定不會犯錯,都是你不好”的樣子,竹幽子開始為自己辯解:“我是可以不計報酬為人治病,但我手下的竹幽閣……
你也知道,以前是我師尊的產業,他的人生信條就是掙最多的錢,睡最美的人,而且這么一大家子人都要吃飯啊,現在的竹幽閣與以前相比已經好多了,只是京城我還沒有顧及到罷了。若是沒有竹幽閣的收益,你的寒冰哪是那么容易找到藥材的啊。”
當年竹幽子的師尊前任竹幽子死前,將竹幽閣托付給竹幽子,其實,竹幽子本意是不愿意接管的,他一直以來都是不問俗世,所以拒絕了,但是前任竹幽子斷了竹幽子給天嵐的藥材,萬般無奈之下,竹幽子只得接管竹幽閣。
但這個人生性灑脫,每次管理竹幽閣也都是在自己偶爾路過那里的時候,而京城他已經好多年沒去了,所以京城的竹幽閣的事情也是在軒轅念搶了藥草之后才知道的。
竹幽閣原本就有一套完整的體系,所以竹幽子從來也沒有操過多少心,如今軒轅念一鬧,竹幽子開始對各地的竹幽閣做出整改,所謂醫者仁心,竹幽子也不想竹幽閣連醫者的本心都失去了。
至于為什么竹幽子的師尊與竹幽子同名,是因為竹幽閣的歷代閣主都叫竹幽子,當他們成為閣主的時候,就失去了自己原本的姓名,世人只稱呼他們為——竹幽子。
天嵐看了竹幽子一眼,眼中有些內疚,畢竟若不是自己,竹幽子也不必擔下這樣的責任:
“我知道,你雖然已經隱居在天山,但竹幽閣還是你的牽掛,所以,你沒有必要向我解釋什么。
天下人,不應該是你的責任。
無論是作為醫者,還是竹幽閣的閣主,你做的已經夠多了。
竹幽閣有他們自己的行事原則,恐怕這次念兒一鬧,你在那些老家伙面前,沒少受罪吧?”
“沒有啦,那些老家伙只要給他們錢就好了,其實他們要的也不是錢,都快要死了,要錢也沒用,可是師尊的信條還是被他們貫徹下來了。
那群老家伙只是想找個機會見我罷了,畢竟除了我,世間也沒幾個可以跟他們說話的人了。現在我把澹臺帶去,那群老家伙估計樂瘋了,以后就不會煩我了,唉,怎么有些心疼這孩子呢?”
天嵐瞟了竹幽子一眼,看著那家伙滿臉幸災樂禍的樣子,嫌棄道:“說心疼的時候,能不能把你的表情換一下,別玩死了就好。”
“師兄,我們該走了,竹幽子大……哥哥你也在啊,真巧啊,竹幽子哥哥你越來越年輕了,越來越帥了,你說你怎么長得這么好看呢?而且醫術卓絕,天下就沒有您治不好的病,您說您怎么這么才貌雙全呢?竹幽子哥哥你就是我未來夫婿的標準啊!……”
軒轅念一想到之前竹幽子對她用毒就心有余悸,急忙夸獎竹幽子,卻沒看到旁邊的天嵐臉色都變了,而竹幽子感受到身旁的天嵐身上的殺氣,各種表情暗示軒轅念能夠別夸了,可是軒轅念因為過度恐懼好像沒看。
竹幽子都要哭了,念兒啊,你要玩死我啊,你再不停下來,你竹幽子哥哥就要死在你師兄手里了啊!
看到天嵐越來越不對勁,竹幽子拔腿就跑:“那兩個孩子我就帶走了,回見啊您吶!”
剩下滿身殺氣的天嵐和不明所以的軒轅念留在原地。
軒轅念摸了摸頭:“師兄,竹幽子大叔怎么了,什么兩個孩子啊?師兄……”
話還沒說完就看見天嵐正十分“溫柔”地望著自己:“念兒,你說,是師兄好看還是竹幽子好看?”
軒轅念愣了愣,不明白師兄為什么要這樣問,但還是很誠實的回答:“師兄好看,竹幽子大叔像個女人。”
聽罷天嵐嘴角微勾,像個女人,嗯,的確是:“那……念兒會嫁給,你的竹幽子大叔嗎?”
軒轅念一臉驚愕:“師兄,你開什么玩笑,竹幽子大叔那么風騷,我干嘛要嫁給他!要嫁也是嫁給師兄啊,師兄不僅美,還聰明,要是能不讓我做飯、洗衣、掃地……”
還沒等軒轅念說完,天嵐就將軒轅念推開了:“你先去跟小三、小四道個別吧,竹幽子會帶走他們,以后他們就是竹幽子的徒弟了。”
臭丫頭,竟然想趁機少干活,妄想!
軒轅念聽完愣了一愣,然后一邊往外跑一邊喊:“師兄,這是我的人啊,你就這么把他們賣給竹幽子大叔了!師兄,那是我的人啊……”
望著軒轅念遠去的背影,天嵐不自覺得笑了:“念兒,要記得今天說的話奧。”
低頭看著軒轅念原先站立的地方,發現了一樣東西,拿起,細細端詳,天嵐的笑容在臉上蔓延,袖起,運用輕功離開了天嵐閣,天山,再見了。
當天嵐來到天山下時,正看見軒轅念抓住小三和小四的衣服不愿放手,旁邊的竹幽子一臉無奈,看到天嵐來了急忙說道:“你看你看,不是我不愿意收徒啊,是你的小念兒不愿意放他們離開。”
天嵐看了一眼軒轅念,抱在了自己的懷里:“念兒,你可信師兄?”
軒轅念抹了抹眼角,語氣有些哽咽:“信。”
“念兒,你要知道在這個世界上,每個人都應該找到適合自己的生存方式,擁有保護自己的能力,他們今日隨竹幽子離開,日后才能保護自己、保護你。懂嗎?”
天嵐語氣里的耐心讓竹幽子有些微愣,若是其他人否定天嵐的決定,天嵐哪里會解釋,但如今天嵐不僅解釋了,而且還有些慌張,似乎在害怕軒轅念怪自己。
許久,軒轅念微微點頭,從天嵐身上跳了下來,望著小三和小四,一字一句,從未有過的認真:“你們,可愿隨竹幽子離開?”
小四澹臺明鏡略一思索,軒轅家的醫者為了自己的地位,已經不再將自己的獨門醫術相傳了,而醫圣竹幽子,是每一個習醫之人仰慕的人,能隨他習醫,想必一定會有所進展,這樣,或許以后就可以治好軒轅念的寒癥了吧?
“愿意。”還未等小四出口,小三景逸已經發話了。
軒轅念看著小三景逸,有些難過:“小三……”淚落了下來,伸手將自己腰間的菩提子取下放到了小三手里,嘴角動了動,終是化成了兩個字:“保重。”多言無益。
旁邊的小四澹臺明鏡看到軒轅念這么難過,開玩笑道:“老大,小三走了你送了菩提,那我走了你送什么啊?”
軒轅念看著澹臺明鏡,勉強扯出了一絲笑容,將身上的一個一直貼身的小布包打開,拿出一套銀制的用具:“這是我早就為你準備好的,是龍泉子打造的,世間唯一的一副,本來想回家之后給你的,現在也沒有那個機會了。保重。”
澹臺明鏡接過,笑道:“老大,這可是你第一次這么大手筆啊!花了不少銀子吧?”
“是啊,花了好多呢,所以,你們兩個人都要好好的,記得回來還我錢……”話未說完,軒轅念已經泣不成聲。
看著這幅情形,景逸不耐煩的說道:“哭什么哭,我們又不是不回來了,小四,竹幽子師兄,我們走吧。”轉身離去,并未回頭。
竹幽子和小四澹臺明鏡看了軒轅念一眼,跟上景逸,一起去了。
軒轅念抹干了眼淚,在后面咆哮:“小三,小四,你們都給我記住,你們的命是我的,你們總會要回到我身邊的!我不會放過你們的!”
前面的景逸將手中的菩提子緊了緊,暗下決心:“軒轅,我會回來的,你欠我的,還沒有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