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等云岫出言,風翎羽便說道:“孤最討厭別人替孤做主,戴不戴是孤的事,江海,你僭越了。”
江海聞言一愣,急忙跪下求饒,風翎羽手一揮,一道氣刃擊中江海,江海口中有鮮血滲出,說道:“這次便罷了,以后不可再犯?!?
這一刃,擊傷的是江海,提醒的卻是云岫。
云岫心知肚明,卻也沒什么反應,她心里清楚得很,只要她別做什么太過分的時候,風翎羽是不會動她的,而作為鳳棲宮名義上的掌事,自己也應當有幾分傲氣。
風翎羽見云岫并沒有什么反應,心下對這個女孩多了幾分贊賞,順手接過云岫手中的面具,細細賞玩,金面之上是一只鷹,雄鷹展翅,卻又回首,似乎不舍,鷹眼是翡翠鑲嵌,但翡翠中帶血,這在世人看來應當是不祥之兆,但軒轅家似乎從來不在意這些。
北軒轅,似乎是一個有些嗜血的家族,他們似乎很喜歡將自己的飾物帶上血,血石、血玉……
在世人眼中,血是污穢,可是在北軒轅眼中,卻也是圣潔。
風翎羽一邊想著北軒轅的怪癖,一邊細細端詳那面具,最終,在面具內側,發現了一個小小的銳字,字跡娟秀,卻有些稚嫩,隨口問道:“這字倒是寫的有幾分意思,是誰寫的?”
云岫抬頭看了一眼,又低頭甚是恭敬的答道:“這面具是主子為大公子設計的,內側的字也是主子刻上去的,當時主子只有七歲,所以字跡有些稚嫩。”
風翎羽輕笑一聲,一邊擺弄著那金鷹面具,一邊笑著說道:
“不想昭儀還有此等才能,日后,孤倒是真想好好欣賞欣賞呢~不過,你的修復能力也不錯,孤看了看,卻并未發現有哪里曾經損壞。看來,這軒轅家,還真是出人才啊……”
云岫當即明白,風翎羽分明是在懷疑,云岫故意將面具給他,甚至在懷疑軒轅念的病,于是便不急不慢的說道:“多謝陛下贊賞,只是損壞的地方是鷹眼罷了,原先是鑲嵌的是一塊月白石,后來被刺客一箭毀了,所以主子特意尋了這血色翡翠,重新鑲嵌?!?
血色翡翠?
風翎羽微怔,不管是有意還是無意,云岫都是在告訴自己,軒轅念與天嵐并非只是簡單的師兄妹關系,而是感情甚好,日后若是想動軒轅念,就不得不考慮天嵐這方面的反應。
因為,血色翡翠,世上只有一塊,被翡翠城的城主送與智圣天嵐,至于翡翠城城主為何送給天嵐,具體原因不詳。
但是,軒轅念能將其送與自己的哥哥,說明在天嵐心中,自己的這個小師妹還是有一定的地位的。
也是,若不是因為軒轅念對天嵐甚為重要,天嵐也不至于將軒轅念帶在身邊教導六年,五國之中,誰不知道,軒轅念最初根本就不是想拜天機子為師,一開始就是沖著天嵐去的,只是天嵐立誓絕不收徒,所以才有了這個小師妹罷了。
智圣天嵐,這可是五國君主共求的人啊……
若不是天嵐素來不喜世俗,自己早就想讓天嵐入南燕了,若是能得天嵐相助,自己眼中的兩根刺,現在已經早些拔了吧?
天嵐啊,若你能助我,孤,有什么舍不得的呢?
云岫看著風翎羽沉思的樣子,便明白自己的目的已經達到了,一方面,她要讓風翎羽認為鳳棲宮掌事的人是自己,而另一方面是要告訴風翎羽,軒轅念不是誰想動就能動的,她身后的勢力,足以撼動風翎羽的王位。
云岫輕輕喚道:“陛下?”
風翎羽回過神來,將面具戴在臉上,低聲說道:“走吧?!?
來到軒轅念的寢宮里,風翎羽發現兩個小女孩焦急地站在床前,看到自己進來了也并沒有行禮,正要發話卻聽見云岫說道:“月狐,靈鳶,見到陛下還不行禮,主子將你們寵得無法無天了嗎?!”
兩個小女孩這才反應過來,急忙跪下,其中一個十分驚慌卻還有些理智的說道:“陛下恕罪,陛下恕罪,我們只是很擔心主子,看到這面具誤將您認作了大公子。”
另一個卻在喃喃自語:“要真是大公子就好了,主子遇見大公子一定會好一點的?!?
云岫聽見此語訓斥道:“月狐,宮中豈容得你如此放肆,不要命了嗎?!”
說罷,便偷偷觀察著風翎羽的變化。
風翎羽聽了月狐的話,倒沒有感到冒犯,只是確認了云岫所說的,軒轅銳與軒轅念感情甚好,若是能平復軒轅念,那紅蓮就保住了,自己與母后也就不起沖突了,想到這里,揮手說道:“不可再犯,今日便罷了,先讓孤看看昭儀吧?!?
說罷,風翎羽便來到床前,只看見床角有一個小小的包,風翎羽輕輕地想將被子從軒轅念的身上拉下來,卻發現拽不下來,用力一扯,手上便出現了一道傷痕,風翎羽條件反射般的手上聚起了一道氣刃,抬眼看見軒轅念的時候生生地壓了下來。
只見軒轅念窩在床腳瑟瑟發抖,雙臂抱膝,臉上的鳳凰面還未摘下,口中喃喃說道:“不要過來,不要過來,不要過來……”
風翎羽盡力壓制住自己的憤怒,聲音盡量放的較為柔和,伸手觸到了軒轅念的面具,輕聲說道:“念兒不要怕,沒有人會傷害你的。念兒不要怕……”
軒轅念感受到有人要摘下自己的面具,一根天羽針便捏在了手里,抬頭卻看見了軒轅銳的金鷹面具,手上的天羽針便掉在了床上,一把抱住風翎羽哭道:“大哥,大哥,念兒好害怕,大哥,你怎么現在才來找念兒,大哥……”
這一哭把風翎羽都哭懵了,那一刻,他想到的不是軒轅念,而是他的親妹妹——風鈴。
十年前——
風翎羽為風鈴送來一身嫁衣,燕楚世代和親,從而抵御北方的北淇。
新任的西楚帝在國宴上曾見過風鈴,一見傾心,南燕王便下旨讓風鈴和親。
可風鈴并不愿意,雖然風鈴并無傾心之人,但南燕的嫡公主風煙傾心西楚帝五國皆知,而風煙,恰恰是風鈴最害怕的人。
風鈴望著那一身新嫁衣,眼淚止不住的流,拼命地搖著頭,拉著風翎羽的衣袖說:“大哥,我好怕,你幫幫我好不好,我不要去和親,我好怕,風煙喜歡西楚帝,她一定會殺了我的,大哥,你幫幫我好不好?”
風翎羽皺眉,看了一眼拉著自己衣袖的那只手,抬頭卻是笑顏:“小妹乖,哥哥去幫你求父王,不讓你去和親好不好?來,喝下這杯茶,好好睡一覺,所有的一切都會不同的。”
那一刻,對于風鈴來說,風翎羽就是她的神,唯一能夠救她出困境的人。但她沒想到,風翎羽的確是她的神,只可惜是死神,那杯茶,有毒——風煙之毒。
風煙,師承毒公子宮洺,學成后自制一毒,名為風煙之毒,此毒除了宮家的人和竹幽閣的長老之外,無人可解。
風翎羽跟宮洺做了一筆交易,獲得了風煙之毒,然后,殺了自己的妹妹。
宮洺雖然是風煙的師父,但對風煙根本沒有什么好感,甚至把她當做了自己的恥辱。
唐域宮家有古訓,不涉朝堂,不傳外人。
宮洺迫于南燕的權勢,不得不教風煙,但是對于風煙,他一直心里是有怨恨的。
如今既能獲得南燕的保護,又能除掉自己的恥辱,宮洺當然求之不得,可惜,風煙永遠都不知道害死自己的,竟然也有自己的師父。
風鈴死后,先王查出死于風煙之毒,又知曉了風煙一直喜歡西楚帝,大怒,但西楚和親必須有人前往,所以最終讓風煙代替風鈴和親。
然而,風煙剛到西楚不久,便被西楚帝以禍亂宮廷之罪斬首。
先王雖然大怒,卻終究不愿因風煙而與西楚交惡,畢竟,錯,首先也在南燕。
風鈴死后,先王便對王后和太子就有些失望,有廢除太子的想法,風煙死后,王后與太子更是在朝堂、宮殿多次請求先王為風煙報仇,使得先王對太子繼位后燕楚兩國的關系憂心,最終太子被廢,王后囚禁冷宮。
風翎羽迎來了自己的時代,不過,是以自己的親妹妹為代價的。
給自己妹妹送那杯茶的時候,風翎羽并不感到愧疚,甚至當自己的妹妹喝下去的時候,他都沒有一絲難過,因為他一直不喜歡自己的妹妹。
風鈴從小被風煙欺負,脾氣懦弱,而風翎羽也一直被太子欺負,每當看見風鈴哭著來找自己的時候,他都覺得像是看到了那個被欺凌的自己,他討厭風鈴,或者說,他討厭那個無能為力的自己,每次看到風鈴,都會提醒自己這一點,所以,他不喜歡風鈴。
可是,當風鈴死在自己的懷里的時候,他,還是落淚了。
風鈴一生笨拙,卻沒想到在最后的時刻,表現出了超乎常人的清醒:“大哥,你終究還是舍棄了我啊,大哥,你可知我為何叫你大哥,因為,只有你是我的哥哥啊。
大哥,保護好母妃,不,或許是母后吧。
大哥,若有來世,你可愿護我安好?
我本以為,裝傻便可以得一世安好,可惜,我算清了眾人,卻獨獨算漏了我的哥哥,但,我不怨你,因為,我就是你啊,大哥,好好活下去吧。”
風鈴并非算漏了自己的哥哥,只是不愿意算,不敢算罷了。
《五國志燕志燕文王傳》記載:仁和惠安公主,風鈴,文王之妹,少有大智,為燕惠王所愛,后墜入池塘,高燒后智力大損,燕惠王遍尋名醫,終不復前智。年十六,有殊色,得楚幽帝傾心,然得惡疾而亡。后文王繼位,封其為惠仁和安公主,葬于信陵,隨侍燕惠王。
風翎羽抱著軒轅念竟不自覺地喚了一聲:“小妹……”隨即便感覺到軒轅念抱自己更緊了……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了一聲太監的嗓音:“太后駕到。”
隨即便聽到一個威嚴的聲音在軒轅念的寢宮響起:“聽說軒轅昭儀有恙,本宮特來探視?!?
太后本姓楊,為富賈之女,進宮后生子風翎羽、女風鈴,待燕惠王廢王后秦氏后,覲為王后。
楊太后雖然不是什么太聰明的人,但是在宮廷中畢竟也待了很久了,所以對于后宮中的事可以說相當了解了。
畢竟,楊太后算是上一代宮斗贏家。
風翎羽之所以不能立軒轅琬為王后,一方面,是他自己忌憚軒轅家的勢力,另一方面,就是楊太后不同意。
楊太后認為,王后要么德行寬厚,能容納后宮眾人,要么,自己的家族有足夠大的勢力,幫助風翎羽守護南燕,無論是哪一點,軒轅琬都不符合。
而軒轅念雖然能符合第二點,但是軒轅家的勢力太大了,若是軒轅念是自己父兄的眼線,那他們必須防范軒轅家篡位。
楊太后甚至有一絲希望,若是軒轅念能夠愛上風翎羽,生下嗣子,軒轅家為了自己外甥的江山,也會盡力輔佐風翎羽滅掉三番的吧,畢竟,對于風翎羽來說,現在的蝕骨之痛在三番。
所以,當楊太后聽說軒轅念受驚之后急忙來到鳳棲宮,想試探一下軒轅念的心。當她來到鳳棲宮,看到風翎羽抱著軒轅念的時候,心中有些開心,又有些擔憂,在楊太后心里,軒轅念和風翎羽誰先愛上誰,將直接決定南燕日后的命運。
看見太后駕臨,眾人跪迎,風翎羽行禮,然而,軒轅念卻在看到她的那一剎那縮回了床上。
楊太后看著軒轅念,笑道:“本宮有那么可怕嗎?”說著,便伸出了手,想要摘下軒轅念的面具……
風翎羽想到自己之前差點被軒轅念所傷,急忙出言阻止:“母后不要……”
話還沒說完,便看見軒轅念乖乖地讓太后將自己面具摘了下來,口中還說著:“母親,母親,念兒好乖的,母親,念兒好乖的……”
未等楊太后看清軒轅念的臉,便聽見身邊的云岫跪在了地上,為軒轅念求情道:“太后息怒,夫人一直喜歡用馥脂齋的‘云夢’一香,恐怕是主子聞到了太后身上的香,所以才認錯了,還請太后念在主子神志不清,恕主子的罪。”
楊太后看著云岫,心里想著好一個伶牙俐齒的丫頭,不愧是軒轅家出來的人,這樣也好,我就不必自己為軒轅念找理由放過她了:
“起吧,你家主子既然那病得這么重,還不去請太醫嗎?”
未等云岫回答,便轉向了軒轅念,待看到軒轅念的時候,突然,愣住了,眼淚便落了下來,而她身邊的侍婢和風翎羽都吸了一口氣,太像了,那眼角的烏淚痣。
許久,楊太后方說道:“鈴兒,你回來了?你終于回來了!”
說著便抱住了軒轅念,此時的軒轅念感覺自己都喘不過氣來了,天吶,這老太后力氣很大啊,還推不開,本少宗主不會被她憋死吧?!
軒轅念費力地推開了楊太后,那一刻,感覺自己重生了!
“不要過來,你不是母親,你不是念兒的母親,你不要過來!大哥,救我,大哥,我怕,救我……”軒轅念說著又縮回了自己的被子里。
旁邊的云岫、月狐、靈鳶都在心里為軒轅念的演技默默點了個贊!
如果天嵐在這里的話一定會在點贊的同時,說一句:“竹幽子,以后不許教念兒亂七八糟的東西!”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