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洋用更大的音量回應李欣對他的質問。李欣見狀，突然很識趣地站到一旁，安靜地看著他繼續打球。聽到重洋對她開口說話了，她的氣反而消了一半。重洋以為她會因此憤而出走，卻沒想到她竟做出相反舉動，漸漸生出了一些歉意。

“我不需要道歉，我要走進你的生活，走進你的思想。我要徹底搞清楚，你究竟為什么這么做?！?

“但這會是一個殘酷的現實?！?

“我愿意分享你的這個殘酷的現實。”

重洋將籃球抱起來，像是準備結束這里的對話。看一看時間，確定可以在關閉大門前回來。李欣利用她年級第一名的身份成功地讓門衛給他們打開了方便之門，兩個人以“去馬路對面買教材”的借口溜出學校。重洋帶著她來到了五公里外的一所醫院，他說這是他和父親現在的家。

“該死，那個護工一定又在偷懶了！”重洋抱怨著，打開了康復科一間病房的燈。映入眼簾的，是一個躺在病床上安靜的男人，他是重洋的父親。

這個男人像是沉沉睡著，一動不動，胸口插滿了管線，幾臺帶有顯示屏的儀器在跳動著字數，不同儀器發出音調不同的“滴滴”聲，演奏著一首令人悲傷的樂曲。

“爸，我帶同學來看你了?！敝匮笳f著，將李欣拉到了他面前。李欣看著“熟睡中”重洋的父親，不禁眼眶有些濕潤了，她再一次環顧著重洋的家。

“出事之后，我把房子賣了，換成了錢——房子被一個大老板買來養小三，我親眼見他們把我最喜歡的沙發扔到了垃圾堆，那個沙發是我小時候最喜歡的蹦蹦床。平時我住學校，周末會住這里?！闭f著，指了指角落中的一個行軍床，“這里就是我跟我爸的家，歡迎你來我們家做客！”重洋像是卸下了沉重的負擔，長舒一口氣。

“我的事情你都知道了，現在離我遠一些還來得及?！?

李欣搖搖頭，像是害怕失去他似的，突然上前抱住了他。

“李欣，你瘋了嗎？我的意思是......”

“我不怕！我不怕什么不幸！”

重洋的本意，是希望用事實讓她不要再為自己付出，可結果似乎卻是事與愿違的。李欣只知道，此時是最好的告白機會。突如其來，感覺自己的愛情甚是偉大，不禁將自己都感動哭了。她卻不知道，重洋需要的卻恰恰相反。幾天之后，重洋就會明白，他們兩人的這份情感，其實只是兩只受傷的雛鳥在互相舔舐傷口而已，根本算不上什么偉大的愛情。而李欣，則不會明白。

……

重洋返回宿舍時，看到了一臉驚慌的三個人正好回過頭看著他。從眼神中，他讀出一件事：一定是張龍的人又來過了。

“不，我們沒見到任何人。也許他們知道，在學校里根本沒辦法下手吧！”劉明明說著，指了指桌子上的一封信。

這封信的信封看上去非常眼熟，重洋很肯定，這是在張龍的辦公桌前所見到過的。粉色的信紙，上面印滿了Hello Kitty，少女感十足。與這少女感十足的信紙形成鮮明對比的，是紙上歪七扭八貼著無比丑陋的文字排版。這些文字，明顯是從哪些報紙或雜志上剪裁出來的，連起來正好是一封語氣強硬的恐嚇信。

“這封信，就是你的判決書，你要為你做過的事情負責。我們來自地獄！”信的結尾沒有落款。

重洋把信放下，注視著李斌，仿佛是在說：該來的，總還是來了。

“重洋，這是怎么回事啊？”李斌歇斯底里，像是一個剛剛被判無罪釋放的嫌疑人，被改判了死刑。

重洋在三人的注視下坐下，從背包的最深處摸出一包煙——他從來不在宿舍里面抽煙，默默點上，深吸了一口。這，恐怕超出了他的能力范圍。

“這封信，你也不知情嗎？”劉明明一邊問著，一邊扇了兩下煙霧，站在了重洋正對面。重洋叼著煙的嘴唇微微顫抖，預示著這件事情的嚴重性。他們當然知道，前一陣浪軍沒能傷害李斌，張龍是絕不會善罷甘休。只是沒想到，這一次報復來得如此之快。

重洋沒有回答劉明明提出的問題，轉眼看著李斌：“轉學吧，最好換個城市。在他們還沒來得及做之前，離開朔門！張龍的觸手大概伸不到朔門以外的地方，朔門以外的地方對你來說是安全的?！边@可能是他能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李斌顫抖著拿出手機，剛要撥通父親李強的電話，劉明明攔住了：“等等。你有沒有想過離開這里的后果？”

離開朔門？李斌從小在這里生活，他的朋友在這里，同學在這里，他父親李強的生意在這里，人脈在這里。舉家離開朔門，去到一個新的城市重新開始，就因為王小龍和這封丑陋的恐嚇信。李斌想到這里放下手機，鎖了屏幕。看來，他真的退無可退了。

……

張龍在辦公室內，將任務交給了大貓。一直以來，大貓是他最有執行能力的手下。按照計劃，他將和打手們潛伏在校園外，只等李斌出現后，在距離校門口一百米以外的地方動手。

“尺度，一定注意尺度！”張龍不放心重洋，派人寄去了恐嚇信。他與其是在囑咐大貓，不如說是在安慰自己。大貓說的對，事情發展到這一步，對于一個只有十來歲的高中生來說，已經有些過于嚴重了。可通常，恰恰是這么大的孩子才能干出這么出格的事。最起碼，他經常這樣對自己說。

大貓點頭稱是。他當然知道尺度，他是最懂尺度的。他已經安排好了人手和車輛，周五就可以到位。

終于，事情已經無可挽回。

306宿舍能否度過這次難關？他們心里也沒有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