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條去宜川的高速公路，陳子峰最近來回跑了多次了。從明湖市出來，一路向西南方向開二個半小時就能到達。今天午飯后，陳子峰出發前往宜川，走的還是這條高速公路。

這會兒高速路上的車不是很多，司機師傅該是吃飯休息的時間。離晚飯時間還早，所以陳子峰一路開的不是很快，車速控制在一百邁左右。昨晚一覺到天亮，什么夢都沒做，陳子峰感到有些遺憾。他想根據昨夜夢境的吉兇來判斷一下今天晚上約會的禍福，預想沒有到來，占卜也就失去了依據。這就是天意，不需要你胡思亂想，到時候會明白。時辰不到，一切都是未知數。

深秋季節，金風送爽，陽光燦爛，照的車內暖烘烘的，公路兩邊的草木已經枯黃，遠處山上的松樹還是墨綠油亮。天高云淡，寧靜致遠。陳子峰打開車上的音響，聽著節奏舒緩的輕音樂，沉浸在長笛悠揚的旋律之中。

陸杰的電話把陳子峰從輕松的節奏里切換到現實當中。陸杰問陳子峰幾點能到。估計三點左右吧，陳子峰看看手表說。陸杰說，到了就去老地方碰頭。陳子峰說，好的。

這老地方是他們在宜川經常去的英倫風情咖啡館。這個咖啡館在宜川市的西郊，挨著萬達廣場。是個鬧中取靜的地方，停車也很方便。

下午三點，陳子峰開到了宜川英倫咖啡館的門口，他將車停在門前的停車場，然后拎著包上了三樓的咖啡館的伯爵包房。陸杰已經在里面等著了。服務員進來問他們喝點什么。陸杰要了杯雀舌茶，一碟腰果，一碟西瓜子。陳子峰要來一杯不加糖和牛奶的清咖啡。服務員把東西上齊后，隨手關門退了出去。

這間包房不大，里面放著一張圓桌，四把高背沙發凳子。墻上掛著一副西洋風景油畫，窗戶有一副落地白紗窗簾。房頂中央懸著一盞五個燈頭的吊燈。

“你看那標書和技術參數有啥想法。”陸杰開門見山地問。

“技術參數肯定要改，也不能按照我們的參數改，這樣容易暴露自己。”陳子峰呡了一小口咖啡，接著說：“技術參數應該是大眾化的，讓人看不出是那家的產品。獨家的參數也不符合招標法。”

“這個改動不是太難，蕭處長有理由做到。招標參數不能有明顯的傾向性，這本應該如此。就是我們不提，別人也會提出質疑的。”陸杰喝口清茶，問陳子峰：“技術參數大家都差不多，我們怎么能評出高低呢。”

“昨天晚上，我仔細看了標書文件的商務條款和加分的條款，這里面的要求是不適合經銷商投標，只能是生產企業來投。例如，投標公司的業績一項，滿五百萬金額的中標合同一份加2分，加滿6分為止。如果代理商去投，這個加分是拿不到的。其次，投標企業的注冊資金在二億以上的，加一分。還有其它的加分條款，如果我們都拿下來的話，可以多加十到十五分。”

“你是說，如果我們的競爭對手用代理商的名義去投，這些加分項都得不到。是這樣嗎。”

“是的。”

“另外，深圳奇祥公司最近在山北省的投標價格大家都知道，所以我們報價可以比他們低一點，這樣在價格得分上也能拿高分。技術上的加分最多只有五分，我們比不過深圳奇祥，但我們只要在其它項的加分都拿到手，綜合起來就會高于深圳奇祥。”

陳子峰打開手機的備忘錄，把自己研究招標文件的關注點，逐條分析給陸杰聽。只要蕭處長把產品的技術參數改成普通的參數就可以。其它的商務文件不改就行。

陸杰很認真的聽陳子峰的分析，他認為讓蕭處長改個大家都能來投標的技術參數沒有困難，理由很充分。關鍵是政府采購中心的評標人員能否公平的給予加分，專家的評分是否準確公正。如果能做到，我們就有取勝的機會。

陳子峰也認可陸杰的分析。他對陸杰說，商務評分是政府采購中心的人負責的。以天之鷹公司與市財政局的關系，估計他們在政府采購中心的關系不會差。超聲專家的關系，深圳奇祥公司肯定是會做工作的。我們不可能贏他。現在只有在政府采購中心方面做文章，如果能確保我們的加分不落空，這仗還是有勝的可能。

陸杰眨著眼睛，一只手托著下巴，半天不言語。他吃了幾粒瓜子，又喝了口茶，說：“政府采購中心方面我想辦法找人。還有一個問題，如果我們中標了，我的回報如何保證。”

這一點，陳子峰早想到了。如果以廣州泰生醫療公司去投標，中標后的運作費用，由公司扣稅后返給運作方。在投標之前，運作方與生產公司之間簽個利益分配的合同，中標后，雙方按合同規定執行就是了。

陸杰聽陳子峰這么一說就放心了。他對陳子峰說，你擔心的專家問題，我想沒你那么悲觀，宜川的超聲專家也不會都向著深圳奇祥的，其他人和我也會去做專家的工作。只要專家意見分散，我們的得分不是太低就是勝利。

陸杰看看手表快五點了，趕忙給蕭處長打個電話，確定一下時間。蕭處長說，下班后他先回家去，然后打車過來，再三叮囑陸杰不要去他家里接人。陸杰在電話里告訴蕭處，晚上六點半打車到梨園小區二期門口，他在那里等著。

陳子峰聽說是梨園小區二期，他想不出那兒附近有好點的酒店。于是問陸杰，“沒聽說梨園小區二期附近有吃飯的地方，我們在那里等，是否不順道啊。”

陸杰笑了，小聲說：“今天就在小區里吃飯，一會到地方你就明白了。現在的領導誰敢去大酒店吃飯，讓紀委的人約去喝茶，這日子就不好過了。”

陳子峰莞爾一笑，說：“現在的官不好當了，吃個飯都像影視劇里地下黨接頭似的。”

陸杰摁了桌上的呼叫按鈕，很快有服務員進來包間，陸杰告訴他買單。

……

陸杰和陳子峰開車到了梨園小區二期，這地方在市郊的一個山腳下。小區有七八幢二十多層高的住宅樓，好像沒有住滿人，小區的停車位很空曠，沒有多少車停在那里。他們在小區的門口等著，快到七點的時候，蕭處的出租車才到。

陳子峰在上半年的時候到蕭處長的辦公室拜訪過他，今天是與他的第二次握手。蕭處長比陳子峰年長六歲，仕途估計也到頭了。中等身材，方臉，戴著一副高度近視眼鏡，厚厚的鏡片成年累月的架在鼻梁上，把鼻梁的兩邊壓出了兩條深深的印痕。多年抽煙的習慣，把嘴唇都熏成黃褐色，嘴里的牙齒已看不到白色，滿口的黑褐色。你無論何時看到他，他的手上永遠是夾著一根點著的香煙。他的臉上常帶笑容，始終給人以平易近人的感覺。

陸杰領著蕭處長到小區最里面的一棟樓，對著山，很安靜。電梯來到了最高層二十八。出了電梯門，在樓層走廊口有個不銹鋼做的防盜門。陸杰摁了一下門鈴，里面出來一位三十多歲的漂亮女人，笑咪咪的迎了出來。

“陸總，都給你準備好了，就等你們來了。”

那女人開門，領著陸杰三人往屋里走去。這層樓應該是一家買下的，不然防盜門不會把走廊封在里面。

陳子峰跟著來到一間帶陽臺的房間，里面裝修的很雅致，古色古香的，桌椅板凳都是紅木打造的明代家具風格，墻上掛的是中國的山水畫，茶桌上放著一套紫砂茶具。

陸杰給蕭處長介紹說，這個是老板娘，何佳蕊。這是個私人會館，不對外開放。朋友介紹的，說這里的廚師做的川菜不錯，聽說蕭處長喜歡吃辣，所以今天就安排過來嘗嘗。何老板滿臉堆笑的問：“喜歡喝什么茶。”

“有普洱茶嗎。”蕭處長問。

“有。是喝熟的還是生的。”

“熟的。”

何老板從柜里拿出一個方木盒，打開后取出一些普洱茶放入紫砂壺里，等水煮開后沖入壺里。先洗茶，燙杯子，再沖開水泡茶，過濾后，給蕭處長，陸杰和陳子峰都泡了一杯。

蕭處長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說：“這普洱不錯，是有年頭了。味道醇厚，茶香悠然。好茶！”

何老板說：“還是領導會品，懂茶。”她給大家又續了些茶。

“不知領導想吃點什么川菜。”何老板對蕭處長說。

蕭處長笑呵呵地看著何佳蕊說：“我喜歡吃辣，何老板看著弄就行。”

陸杰對何老板說：“那就看著做吧，只要夠辣就行。把你們的拿手菜端上來就行。”說完對她擠了一下眼，何佳蕊點了點頭出去安排了。

陸杰今天提前把一箱五糧液酒放過來的，他知道蕭處長好這口。陸杰從柜里取出一箱五糧液，拿出兩瓶。陸杰對蕭處長說，好久沒有在一起喝酒了。今天晚上一醉方休。

蕭處長一看一箱的酒，擺擺手說，喝不了，現在血糖高，血壓高，不能多喝酒。

陸杰說：“喝不了，就帶回去慢慢喝。反正這箱酒我是不拿回去了。”

“你這是在整我呢”蕭處長露出滿口的黑褐色牙大笑說道。

何老板先上了幾個涼菜，有燈影牛肉，夫妻肺片，四川泡菜，口水雞。陸杰打開一瓶酒給三人倒了滿滿一杯。

……

第二天上午，陳子峰在賓館醒來的時候已是九點多了。昨晚上的酒，他最多喝了一杯半，就醉了。陸杰給蕭處長解釋說，陳總是南方人，酒量有限。蕭處長也沒有堅持讓陳子峰多喝，說，喝高興就行。

陸杰把改產品技術參數的事給蕭處長說了，蕭處長一口答應了，讓陳子峰明天發個修改的文本給他。

最后，陸杰把剩下的四瓶五糧液都讓蕭處長拿回家去了。

陳子峰用電腦把技術參數文件發微信給了蕭處長，很快對方回信過來了，兩字：收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