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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現實致力于建造或摧毀

(一)

“媽,我們什么時候去中州啊?”周周推開看了不到五分鐘的英語課本,問夏邇。

“怎么了?去不去你都要好好學習,不要以為去中州就能輕而易舉地上大學。”夏邇坐在床上疊衣服。

“我也沒不好好學習啊!可你不知道,我們學校的老師有多會整人,尤其是英語老師,要是上課被她盯上了,你知道會怎樣嗎?”

“老師能把你們怎樣?打一下,罵幾句,不都是為你們好?”

“不是,媽!她不打也不罵,只罰站。”

“那你還有什么不滿意的?”夏邇不解。

“關鍵是她不是用嘴說罰站,而是悄悄過來,揪住你的頭發,直接把人往上提!”

“就像揪住耳朵往上提嘛,也沒什么奇怪的啊!”

“關鍵是她不揪好多頭發,而是只揪住幾根往上扯,動作稍微慢一點,頭發就被她扯掉了,我們同學沒有一個人不怕她的!”

“啊——”夏邇一聽吃了一驚,英語老師這招的確與眾不同,但驚訝歸驚訝,夏邇是絕不會順著周周的意思往下說的,她看一眼滿臉期待的周周,輕描淡寫地說:“老師無非是想讓你們長點記性,你們不是都不敢馬虎,怕了嗎?”

“可——可這也太狠了吧,比扇一耳光還難受,還找不著痕跡!”周周突然氣憤地把英語書往地上一扔,“跟你說了也沒用,你就是覺得老師怎么做都對,學生就活該受罪!”

“你氣什么,老師又不是只針對你?老師揪一下頭發你就氣成這樣,要真扇一耳光,我看你們不得和老師拼命?再說如果不是犯了錯,老師會無緣無故來揪你頭發?”夏邇停住手,俯身撿起英語課本,“好了,學生就得好好學習,說其他的都沒用。趕緊靜下心來背你的單詞!”

“背背背,我都背煩了,你就是不相信老師教的不好,她就知道讓我們死記硬背,修遠哥哥說了,他們以前的英語老師就不是這樣!中州大學附中是省重點中學,老師肯定不會這樣!”修遠是阮茞的研究生,阮茞讓他帶周周在寢室里住過三天,從那以后,周周就幾乎每次談話都不離“修遠哥哥”了。

“你怎么又找老師的毛病,學不好只能是你自己不努力!阮叔叔是說你可以上中州大學附中,可你想想,那省級重點中學里都是些什么學生?你要是不肯吃苦,不想努力,只想躲避老師的管教,結果會怎樣?兒子,你就踏踏實實搞好學習,這樣才能到哪都不怕!”

“算了,反正跟你說啥都沒用!”周周突然“呼”地站起來,向客廳走去。

“你干啥去?單詞還沒背呢!”夏邇喊。

“我上個廁所不行啊!”周周不耐煩地說。

“……”夏邇望著兒子的背影,一時沒了話說。

(二)

周周上完廁所,拿著英語書,走到夏邇臥室門口,猶猶豫豫地對夏邇說:“媽,我手表不見了……”

“是在學校不見的嗎?怎么會不見了呢?你找過沒有?”這次是夏邇急了。

周周讀初二時的這塊手表,是他十歲生日時,爺爺專門托人從香港買回來的一塊進口表,人民幣得好幾千。

“我就放在抽屜里,結果就不見了……”周周低下頭,沮喪地說。

“這么貴的東西你怎么能放在抽屜里?”夏邇連聲責備,“我說不讓你戴,就是怕丟了。你非要戴,現在丟了吧!丟了要找啊,你跟老師說了沒?”

“還沒有……”周周小聲說。

“明天我去找老師,你們班同學都住校,晚上不回家,手表應該還在學校!”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夏邇覺得自己的頭皮都有要炸開的感覺。

第二天,夏邇到學校找到班主任老師,老師一聽說丟的是一塊價值不菲的名表,也覺得事情嚴重了,承諾一定極力查找。夏邇像扭著一般難受的心稍稍舒松了些。

“媽,手表找到了!”中午,周周一進門就喊道,眼里既興奮又羞怯。

“怎么找到的?是誰偷了?”夏邇沒想到事情這么快就有了結果,驚喜不已。

“老師說表很貴,不拿出來就要報警,讓警察來破案。后來下課我上了一趟廁所,回來表就在抽屜里了。不知道是誰偷的……”周周看見媽媽高興,也高興地說,“肯定是怕警察來破案,所以就自己還回來了。”

“嗯,應該是,找回來就好。媽媽再給你買塊表,這塊以后放家里,別戴到學校了。”

周周說:“哦——”語氣有氣無力的。

(三)

夏邇店里來了一個老師,姓萬,周周學校的。夏邇親自為萬老師服務,以便聊聊學校里的事情。

“萬老師,我兒子說他們班有一個孩子很有趣,不管寫什么作文,寫的都是同一個人,還編的像武俠小說似的,飛檐走壁,劍鋒殺人,連眼神都能致人內傷。他竟然把這些都寫到作文里,現在的孩子怎么這么奇怪啊!”夏邇想起周周前幾天講過,他的同桌十分好動,作文專門寫小學時的一個老師,因為那老師姓黃,被命名為“小黃鴨”。因為怕萬老師誤會,夏邇沒有說被周周同桌反復寫的人也是一位老師。

“是有這樣的學生,看仙俠劇、穿越劇,還有沉迷動漫、科幻片,這些東西看得太多了,就也開始瞎編亂造,自以為是地還敢寫到作文里來了。”萬老師很不屑地說。

“也是,現在的孩子整天被網絡包圍,接觸現實生活的機會少,特別愛幻想。不過,像這樣就抓住一個人反復寫,好像也挺少見啊!”夏邇知道周周同桌之所以一直寫黃老師,其實是因為他直呼黃老師的大名,黃老師扇過他一個耳光,還罰站了兩節課。但夏邇不說明,也是怕萬老師多想。

“這是有點奇怪,可能是因為這個人對他很重要,或者做過對他很重要的事情,不管他做什么都會想起這個人。如果他覺得這個人特別好,他就把他神化;如果覺得特別不好,他會把他妖魔化。”萬老師分析得頭頭是道。

“那和他坐同桌不會有問題吧?”夏邇擔心的是兒子經常提起這位有趣的同桌,怕兒子有樣學樣。

“應該不會的,這樣的學生其實很單純,就是管不住自己,動不動就做白日夢,大家都知道他愛幻想,不會當成真的。”萬老師說,“不過,這學生倒挺執著的。”

“寫得還十分搞笑,我兒子跟我學過幾段,什么’小黃鴨突然縱身一躍,一道黑色的光就閃在我們眼前。我們試圖翻過圍墻,連書包都不要了,扔過去想擋住那黑光,卻見那黑光又一閃,躲過一個書包,躲過兩個書包,躲過所有的書包,我嚇得跌坐在地上,仔細一看,那不是黑光,而是小黃鴨手里的一把劍,小黃鴨啊,真是太厲害,讓人防不勝防……’幾乎都是這樣虛構的故事,讓人哭笑不得。”夏邇選擇了最不搞笑的一段,說給萬老師聽。

“哈哈哈,還能寫出幾分幽默詼諧來,我推測這個人應該是給他帶來了陽光,而不是造成了陰影。”萬老師倒是個樂觀主義者,凡事先往好的方面想。

“可能是吧——”夏邇不做解釋。

人,很多時候其實是連自己的悲喜都不明白的,就更加不能明白別人的悲喜了。而能照亮世界的不僅有太陽,還有黑夜里也許是懷著惡意的星星。

“你覺得他寫的好,還是不好?”夏邇曾問兒子。

“就是編唄,大家寫作文都這樣,只是他編得離譜了點,老師不喜歡。”學生相互之間是天然的盟友,老師被迫站在學生的對立面。

“你們關系好不好?是朋友嗎?”

“一般。不是。我沒朋友。”周周垂著眼,并不看媽媽。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沒有朋友,這并不是一件合乎情理的事。夏邇還沒有意識到,兒子身上到底發生了什么。

(四)

有一天,夏邇接到周周的電話,問能不能到學校接他。夏邇獨自帶著周周生活后,因為中午要給周周做飯,周周都是自己回家的,盡管回來的時間有早有晚,但都沒有主動要求夏邇接過。周周電話打來時,夏邇正在接待一個新顧客,顧不上多想,只說沒時間,讓他還是自己回家。可中午夏邇做好飯,等到快一點了,仍然不見周周回來。夏邇等得著急了,奔到樓下正要向小區外走,看見周周左手提著書包,校服領口滑在肩膀下面,很勉強地掛在身上,低著腦袋有氣無力地走過來了,看上去情緒十分低落。

“怎么這么晚?”夏邇跑過去接過書包。

周周沒有說話,也沒有抬頭。

“趕緊回家吃飯,下午還要上學!”夏邇也不多問,看看兒子,發現他右邊的褲腿上粘了一片灰,“褲子怎么這么臟?”夏邇拍拍周周的褲腿。

周周也伸手來拍。夏邇又看見周周的校服袖子上破了個洞,她拽住那袖子又問:“怎么有洞?跟人打架了?”

“沒,沒有,在路上摔了一跤……”周周急忙解釋道。

“走路看著點,路上那么多車啊人啊。有沒有哪里摔傷?”夏邇試圖脫下周周的校服。

“沒有,你別弄!”周周卻突然一扭身,躲開夏邇的手,眉頭也擰起來了。

“沒傷著就好,那趕緊回去吃飯。”夏邇也不勉強兒子,打開門,母子二人回到了家里。

進門后,夏邇去廚房盛飯,周周進到了衛生間。夏邇盛好飯,坐在桌邊等了好一會,周周還沒有出來。

“周周,上廁所要這么久啊,快點出來吃飯!”夏邇看時間都快一點了,忍不住催促。

終于,周周打開門,走出來,慢慢坐到桌前,拿起筷子。夏邇發現周周右手上有一道傷,像是摔倒后摩擦所致。

“手摔傷了?我去拿藥來給你抹抹。”夏邇說完進到臥室,拿出藥箱,取出碘酒。夏邇用棉簽輕輕地抹完碘酒,收了藥瓶,轉頭又看見周周露在T恤領口外的脖子根似乎有一塊皮膚很紅。

“肩膀疼不疼?這有塊紅的,我看看是不是也傷到了。”夏邇伸手想去拉開周周領口。

“你別動!”周周突然站起身來,大聲說,把夏邇嚇了一跳。

“怎么了?我就是看一下有沒有傷到。”

周周看看媽媽,突然又變得有氣無力了,說:“沒有。我肚子好餓,你讓我先吃飯行嗎?”

“哦,好,你吃,多吃點!”夏邇瞅瞅周周肩上那塊紅得似乎要滲出血的皮膚,只好先不管了。

周周吃完一碗飯,放下碗筷,起身欲往臥室走。

“怎么才吃一碗飯,坐下來再吃一碗!”夏邇很詫異,周周平常都要吃兩大碗,今天才吃一碗,菜也吃得格外少。

“不想吃了。”周周走進臥室,回身輕輕關上房門。

夏邇心疼地看著兒子的背影,兒子又瘦了,略略駝著背,低頭走進臥室,轉身默默關上門。夏邇感覺到肯定發生了什么事。

(五)

把周周送到學校后,夏邇電話聯系了班主任劉老師。

“周仲篪這段時間一直精神很不集中,我也早就想跟你說了。聽班上的同學說,他好像還跟人打架,不過不是在校內。他是走讀生,走出校門就不受學校控制了,所以家長要再關注他一點,把他盯緊一點,防止他跟著那些壞孩子混到一起……”老師說話很快,好像旁邊還有人在催促她快點,所以老師匆匆忙忙地說,“總之家長要注意他的情緒變化,看看他身上有沒有傷,如果發現苗頭要盡快解決。好了,我還有事,就不多說了,再聯系吧!”

老師掛了電話。夏邇從中午見到周周時就有的不詳預感似乎得到了證實,周周的確跟人打架了。夏邇望著學校緊閉的大門,真想馬上進去找兒子問個清楚,為什么打架?跟誰打架?打架能解決什么問題?可夏邇知道她必須忍耐,忍到周周放學才能跟他談,可自己能好好跟他談嗎?自己懂得青春期的女孩兒多情善感,可青春期的男孩兒為什么會暴躁易怒,自己一點也不明白。夏邇想起了阮茞告訴過她的話,單親媽媽帶著的男孩子,身邊特別需要父親,或者一個父親角色的替代者。

夏邇撥通了夏聰的電話,讓他下班后過來,和自己一起接周周回家。

“請問您是這個學校的學生家長吧?”夏邇剛打完電話,聽見身后傳來一聲問話。

夏邇回頭一看,認出是旁邊那個整天坐在文具店里的小姑娘。夏邇點點頭。

“那個瘦高個的學生是你兒子吧!”小姑娘又問,但明顯是明知故問。夏邇看出小姑娘眼里似乎含著同情,于是又點點頭說:“是我兒子。他——沒惹什么事吧?”

小姑娘急忙擺擺手說:“沒有,沒有,他到我店里買過東西,挺有禮貌的。我是想告訴你,學校附近經常有些小流氓、小混混,他們專門敲詐那些一個人走,看起來好欺負的同學,也就是擂肥,如果不給錢就要挨打……”

“你是說我兒子被他們打了!”夏邇的心一顫。

“中午我看見好幾個染了頭發的小混混攔住了他,估計是你兒子沒錢給他們,當時我看著都嚇壞了,那些小流氓拿著棍子……你兒子沒啥事吧?”

夏邇腦袋一暈,差點沒有站住。難怪兒子肩上有一道血紅的印跡,難怪他中午特別沮喪,飯也吃不下,難怪他要跟媽媽打電話,想要媽媽來接他……夏邇捂住嘴,拼命忍住哭,可心像被剜掉了一般地疼,她哪里忍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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