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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此時,水是最美好的期待。

最好是下一場雨,潤物細無聲,春風得意馬蹄疾。

然而,潮熱的地,滾燙的天,陽光透過衣服的漏洞補丁,直射到肌膚上,辣辣地,就是感受不到清風,和著雨的風。

這里山林很多,但是,卻沒有泉水溪流,只有下幾場大雨,池塘里才會蓄滿水,小溪才會叮咚地流過田間。

不下雨的時日,是一場災難。

井挖得很深,還是沒有看到泉涌。

全村人,只能靠著一口古老的大井,取水食用。

至于,田里的莊稼,只能奢望,天公作美。

而這個時候,天空也是一場災難。

時而飛過的一架轟炸機,那劇烈地轟鳴聲就像魔鬼的怒喊,會把全村人嚇得急忙找地鉆進去,躲好,藏好,保存一絲生命,存活在這枯萎的天地間。雖然,也不是很清醒,為什么活著。

也許,人生下來,就是為了努力地活著。

然而,魔鬼的觸角,是那么的貪婪,他們就像是嗜血的山螞蝗,嗅到了一絲絲的血腥味,成群結隊的涌向這片貧瘠的土地。

“鬼子來了!”

“快跑!”

“鬼子來了!”

田里的人聞聲后,紛紛挑著農具,都往山林方向飛快地奔跑。

惠芬急忙地把李山抱起來,塞進籮筐里,然后把繩子搭在鋤頭上,扛起鋤柄,挑著籮筐,搖搖晃晃地跟著大伙往山林方向里跑。

李山透過籮筐的裂縫,看著那些奔跑的人們,他們就像彈弓打飛的鳥雀一樣,嗖的一聲,四處飛散。

魔鬼拿著刺刀,見人就喊殺,見牲畜就抱走,屋里的糧食統統被掃光得一干二凈。

那些來不及跑躲藏起來的女人從房間里傳來凄慘的尖叫哭喊聲,混雜著魔鬼骯臟的笑語。

命運是什么,有的人恰好在外邊,離山林近一些,順利地逃脫了魔鬼的爪子;有的人,就差那么一點點,一點點的距離就被爪子抓拿拖拽,在一場噩夢中泯滅。

他們留下貪婪殺戮的誕液,擄走村里的食物和清白。

沒有人知道鬼子什么時候會散去。

惠芬背著李山往山林的深處走,她希望可以尋到一些可以吃食的野菜或者是果子。

幾天后,天空變得十分的安靜,人們開始陸陸續續,躡手躡腳地回到村里。

然而,一股腐臭在村里飄散著。

“天殺的啊!”

惠芬走進一看,連忙遮掩住李山的眼睛。

一戶人家的房間里橫著一具衣衫被撕扯掉的女尸,全身都是血淋淋的刺傷。

被擄走牲畜和糧食的村莊已經奄奄一息,人們的臉上猙獰著憤恨,卻又充斥著無奈。

第二年,鬼子抱頭鼠竄,狼狽地經過村口的時候,村民們全部拿著鋤頭,拿著大刀,拿起一切能夠敲打的工具,一起圍攻,憤恨擊倒魔鬼頭顱。

死還不足以解除咬牙切齒的恨。

他們在山林里架起了大鐵鍋把他們的肉割下來,放在鍋里燉煮,沸騰的水里冒出熱氣。李山悄悄地躲在草叢里,遠遠地看到大人們從鍋里撈出一塊塊大肉啃食。

那熱氣縈繞成一團,仿佛是莊嚴的祭奠。

祭奠之后的村子,開始了新的生活。

李山已經可以下地幫忙干活了,惠芬正頂著一個大肚子,挑著糞水到田里澆菜。

晚上,惠芬把飯菜做好,吆喝一聲。穿著白色襯衫的丈夫才會不緊不慢地走進來,坐在餐桌上,拿起碗筷,開始吃飯,一言不語。除了偶爾教一下李山,他很少跟惠芬閑聊。

頭兩年,惠芬感覺丈夫對自己還是關懷備至的,貼己的話也多一些,現在不知道怎么了,越來越沉默了。自己每天早起晚歸的在田里忙活,回到家也是一身的疲憊,他不說,自己也不想搭話。丈夫吃完了就走回房間,繼續看他的書。

他的那些書,她是一個字都不懂。

惠芬收拾好碗筷,讓李山出去玩耍,自己則拿出一些衣衫在微弱的煤油燈光下進行縫補。她丈夫是一個有文化的人,領著公家的錢,在鎮上做一些文職工作。他有著一雙白皙纖細的手,那手,生來,就不是拿鋤頭的指骨,她也理解,認命,一個人孤獨地心甘情愿地把家里里里外外的活全部包攬,不讓那白皙的手生繭皮。在外頭,丈夫的工作,給自己也帶來一種體面。

惠芬臨盆的時候,村里的產婆急匆匆地過來幫忙。

一聲啼哭打破了夜的寧靜,一個男嬰從子宮里剝落下來。產婆熟練地拿起一塊鋒利的瓷片利索地把肚臍帶剪斷,然后伸手抓一把草灰捂住惠芬的血口。灰色的草灰被血浸染,變成了黑色的一團,堵住了男嬰來時的門。

“又是個男娃喲!”產婆抱著男嬰,笑著說道。

惠芬撐著疲倦的身體,看著男嬰,嘴角露出淡淡的微笑。

村里人講究個兒孫滿堂,兒子,代表著一種福氣。

而女子,重要的不是她的樣貌,也不是她識幾個字,重要的是,她能像惠芬一樣,有個爭氣的子宮,出來的,都是帶棗的男娃。

家里的公婆會抱著男娃,露出疼惜的微笑。

然而,惠芬生產后的第二天,還要收拾好自己,用腰帶綁好那空洞的腰間,拿起農具,繼續下田里干活。

母牛在生小牛犢的時候,不會考慮天時地利,就像拉屎一樣,那股勁來了,就停止了啃食青草,站立一會兒,撲通一聲,蒙著一層透明膜衣的小牛犢就掉落下來了。

剛剛出來的小牛犢身上帶著母牛的粘液,母牛會轉過身來,低著頭,用自己的大舌頭,舔著小牛犢的身子,直至它露出光亮的皮毛。

主人家喜歡這樣壯碩的母牛,特別是一年產一只小牛仔的母牛。

生產后的母牛,就像是卸下肚子里笨重的一團肉一樣,仿佛拉了屎一樣,屁股也不抹,大腿上的血跡引來了無數蒼蠅紛紛前來添食。

主人吆喝一聲,它就得立即下地干活去了。

“惠芬,你這菜苗長得不錯咧。”一位婦人挑著兩只空木桶走過來笑著說道。

“男孩,還是女孩?”婦人走近,輕聲問道。

“是個男娃。”惠芬微笑著說道,她提起木桶的時候,感覺腹部有點隱約作痛,但是還是強忍住了。

“你有福氣咯,現在又一個男娃咧。”那婦人咧著嘴笑道。

惠芬只是微微一笑地繼續澆菜。

回到家后,惠芬從鍋里舀出一碗白粥,那粥米清晰可見,滿滿一碗,盡是些清湯粥水。惠芬加點咸菜,用筷子,胡扒幾下,就把一碗粥吃完了,再繼續舀一碗,還沒有來得及吃,就聽見一個老婦人的聲音吧啦著走了進來。

“這個小孩餓得都哭了。”一位老婦人把一個男嬰塞還給惠芬,這位老婦人就是惠芬的家婆。

惠芬用那沾著泥土的手,把自己前襟的衣服迅速地圈起來,開始給孩子喂奶。

小家伙閉著眼睛,嘴巴吧唧吧唧地允吸著。

惠芬喘著氣息,額頭上冒出薄薄的一層微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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