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元旦放假兩天,海關專科學校的蘇明周五下午逃課,六點半就到了大連火車站。姚建國帶他上了有軌電車,他蠻好奇的:“好像全國就大連有這樣的電車了吧?”
“好像是的,其他城市都改成無軌電車了,你們沈陽不就都是無軌的了。”
“這不就是將鐵路延伸到城市里嗎,將鐵路變成公共汽車。”
姚建國說:“你這么講也對,區別是鐵路有用煤用電的,有軌電車只用電。”
“我聽說國外還有地鐵呢?那個肯定更加神奇。”
“不用去國外,BJ就有地鐵了。我們系的一個教授就是在研究地鐵的自動控制系統,帶了好幾個博士生的。”
蘇明很羨慕:“你們學校真厲害,不像我們就是個專科學校,老師也沒什么名氣。”
“我們學校在自動控制領域的名氣及成就還行。不過你們將來分配工作牛啊,聽說都在海關,你看你的制服多牛,這個都是學校發的嗎?要錢嗎?”
“不要錢,四季的服裝都有,我們是海關系統的最高等級學校,系統也比較重視,資金比較充裕。”
“真羨慕,每年都不用另外花錢買衣服了。”
蘇明說:“元旦前海關的副總關長來我們學校考察的,說是要將我們學校升級為大學,叫海關學院,那時在校的學生可以通過內部招考讀本科了。”
“真好,那你到時是參加工作呢還是讀本科呢?”
“不知道兩年后能不能轉成學院呀?即使成了我也要和父母商量一下的。”
姚建國說:“恩,這個事情還有點遠。這兩天是這么安排的:明天我們去旅順,看看軍港,后天大連城里轉轉,然后趕下午回沈陽的火車,你看行嗎?”
“聽你的,軍港我喜歡看,能看到軍艦吧。”
“肯定可以啊。”
當天的晚飯是由86級老鄉潘俊才請的,席間還有另外兩個江蘇老鄉,分別是南京的趙亞飛,鹽城的余曉東。潘俊才的父親是宜興縣東光鄉的鄉長,離姚建國老家西山鄉比較遠,有近二十公里的距離,他算是高干子弟了,他在開學不久就找到了姚建國,兩人居然是同系同專業的,在后面的幾個月里他給了姚建國很多幫助。這次蘇明來,姚建國早就告訴了他,他知道姚建國的經濟能力,說他本來元旦要請老鄉的聚聚的,讓姚建國帶蘇明一起來。
潘俊才問姚建國蘇明的酒量如何,姚建國笑了,他說:“我們是第二次見面,第一次吃飯。”他看大家好奇,就把沈陽售票廳的故事講了一遍。
趙亞飛端起酒杯說:“老潘,這正是緣分,不管他會不會喝,大家先為緣分干一杯。”
蘇明還有點猶豫,姚建國推他一下說:“蘇明,歡迎你來,都是老鄉,放開好了。”
蘇明興奮地揚起脖子,倒得一干二凈,潘俊才說:“好,我宜興縣老鄉爽快。”
潘俊才拿出一包石林牌香煙,俞曉東說:“老潘可以啊,名煙名酒。”,說完先拿一根放鼻子下嗅著。
潘俊才拿煙給姚建國,他拒絕了,蘇明接了根,然后從口袋里掏出一包KENT拆開放桌上,潘俊才:“你平時就抽這個?”
蘇明說:“不是,來時買的。”
潘俊才對趙亞飛說:“你看,這就是我們宜興縣人,雖說是江南人,一樣豪氣,大方,愛面子。”
趙亞飛說:“是的,我也這么感覺。同樣是地處蘇南,無錫人和你們區別就很大,他們更善于計算,比較。不過這些不能按好壞劃分,各自特點而已,就是所謂的地域文化吧,譬如這里人的粗猛。”
潘俊才說:“哈哈,粗猛,這個詞起的好,至少偏中性一點了,不過要小心,不讓他們聽到。”
俞曉東問:“建國,你們明天去哪里啊?”
“我明天想和蘇明去旅順轉轉,我還沒去過呢。”
俞曉東:“你來了快小半年了,都沒去過?那要去看看,總比在城里轉轉強。那你知道怎么走嗎?”
姚建國有點不好意思:“知道,問過同學了,明天再把地圖帶上。”
趙亞飛說:“那個地方要去看看,日本人和俄國人打仗,居然在中國的土地上開火,清政府真是懦弱。”
潘俊才說:“現在西方對我們也是很敵意的,巴黎統籌會不是限制七軸以上的數控機床出口中國嗎?”
“為什么呀?這樣他們不是少賺錢了?”蘇明好奇地問。
“軸數越多的數控機床加工精度越高,他們怕我們用來生產核潛艇上的精密零件,這樣潛艇的噪音就會小,聲吶發現不了。”
“哦。”蘇明對姚建國說:“跟你們聊天長見識,我們那里就聊吃的,玩的。”
姚建國笑笑,大家繼續干杯,過一會蘇明趴桌子上了。
潘俊才說:“我這個老鄉真豪氣啊,不過我們見面第一次就讓他喝醉了,真不好。”
兩個強盜搶奪主人的東西,吵起來要打架,主人居然還同意他們在自己的家里打,這就是1904年的日俄戰爭,主要戰場就在旅順。蘇明看著俄國人的指揮塔,掩體等,非常吃驚:“怎么會這樣啊?俄國人憑什么在我們這里修建軍事設施?當時政府就不管?”
姚建國說:“當時的政府太腐朽無能了,甲午戰爭把清政府的軍力、士氣都打沒了。”
“這真是個恥辱啊。”
姚建國說:“發生恥辱并不可怕,譬如韓信也曾經遭受過胯下之辱,我們每個人誰能保證生命中不遭遇恥辱呢;重要的是如何面對恥辱,自我強大,雪恥立身。可怕的就是面對恥辱麻木不仁,到后來坦然面對,那才是真正的恥辱。”
“你說的太好了。”
姚建國接著說:“魯迅在日本留學時看了日本人拍的過于日俄戰爭的電影,講的就是這里的故事,日軍在這里公開吊死給俄軍做間諜的中國人,而圍觀的中國人麻木不仁,甚至好奇微笑,這個場景給了他很大刺激,他覺得學醫救得了國人的肉體但救不了靈魂,只有文學的力量才能改變國人的思想,由此棄醫學文。中國少了一個名醫,多了一根脊梁。”
蘇明說:“這個故事我們的語文老師也講過,但我不知道和這里有關系。”
姚建國指著旁邊的一顆樹:“蘇明,你看這棵樹,那個所謂的俄國間諜就是被吊死在這棵樹上的。”
蘇明抬頭看看書:“哦,就在這里啊,姚建國,你知道的真多。”
姚建國笑了:“我逗你的。”
“欺負我忠厚啊。”蘇明笑了:“你看這混凝土工事,修的真結實,這么厚應該有近一米了,日本人軍艦上的大炮居然還能將它們炸毀,說明鬼子們當時的武器就很先進了。”
他們走到一個炮臺,炮臺邊豎著一個牌子,上面是炮臺的介紹,大炮是從德國進口的,小炮是清政府制造的。兩人轉了一圈,大炮小炮都摸了一下,姚建國說:“蘇明,從這兩種炮上就能看出當時我們與德國在科技上的差距,我們落后太多了,幸虧德國離我遠,要不我們十門小炮也轟不過人家一門大炮呀。”
“小日本都敢欺負我們,說明當時他們的科學技術肯定也領先了我們很多。”
“清政府太腐敗了,錢都用去造園林了。解放了,又經歷*****的浩劫,我們還是落后很多。”
“走吧,我們去看軍艦。”
軍港是軍事禁區,大家只能從山坡上遠眺。
“哇,這個軍港的位置選得太好了,姚建國你看,兩座山攏起來,中間留個門,軍艦既出入方便,又得到保護,太妙了。靠近碼頭的潛水艇,不過看上去不是很大呢。太棒了,要能靠近一點就更好了。”
“其實是很大的,我村上有個人就是海軍,他跟我說他的軍艦有好幾層樓高的,我們河里都開不了。這里看上去小,是因為太遠了。”
“你說的對,要能到碼頭上就好了,再能拍個合影,牛上天了,可惜是禁區。有那么多軍艦,我來數數,有幾艘。一,二,三。。。。。。”
“你在干什么?你是什么人?”突然有個聲音在他們背后炸起。兩人急忙回頭,一個年級六旬的老人怒視著他們。
“大爺怎么啦?我們在看軍艦呢。”
“看就看,為什么要數數?你們什么人?是不是特務?走,跟我去找憲兵。”老人說完就拽著蘇明的手。
蘇明嚇壞了:“姚建國,快幫我。”
姚建國也嚇一跳,上前攔住老人:“大爺,我們不是特務,我們是大學生,來旅游的。我同學數著玩的。”他掏出自己的學生證給老人,又讓蘇明拿學生證。
老人翻來覆去地研究兩本學生證,還抬頭驗證照片,圍觀者也多了起來,姚建國看到有個中年人胸前別著“大連電子科技學院”紅色校徽,急忙跟他解釋。老師照例也研究了一會學生證,核對照片,然后又問了姚建國幾個老師的名字,掉頭對老人說:“大爺,我核對了,這兩個孩子都不是特務,一個是我們學校的,另外一個是沈陽的,他們都是南方人,沒見過軍艦,激動的,激動的。他們已經保證不數了,你放他們走吧。”
老人似乎更信任老師胸前的校徽,看了一會:“你是電子學院的老師?”
“是的,大爺,不信你看我的工作證,我還是共產黨員”
老人又看了老師的工作證后才放手。
姚建國急忙感謝老師,老師擺擺手:“你們繼續玩,心情別影響。就是要遵守規定,禁止拍照的地方千萬別拍。”
蘇明長嘆一口氣,姚建國說:“你沒嚇壞吧?”
“有點,這老頭上來就抓人,不講道理。不過這也是一插曲,回去說給高中同學聽,他們肯定要驚呆的。”
“估計軍港的居民的警惕性特別高,不過我們今天看到軍艦了,還有潛水艇,值得。我看這里有人在拍照,我們也在這合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