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澈不是一個耳根子軟的人。
但是手上抱著一疊鞋盒,被黎玥推著走向了遠離樓道的布滿爬山藤的葡萄架子下。
那是一條L形的拱廊,兩邊還有石凳子和小兔子、小浣熊的石雕。
住在這個小區里的老人們還記得以前這個小區屬于文藝苑的時期里有社團會來這條拱廊辦展覽。
能夠看到奇形怪狀的畫展和抽象展。
隨著越來越多的文藝老人去世,子女們搬去了更高級的小區。
這個文藝苑就此落寞了。
司澈被推到走廊轉角的地方,終于停下了腳步,“你要說什么?直接說就好了。”
他已經不怕她了。
其實她也沒有那么可怕,不就是一個看起來張牙舞爪的女孩子。
到底還是個女孩子。
在她開口前,他意識到自己應該先表明立場。
“那次約會……”舔了舔牙齒,叫做約會心里有點不舒服,“那次見面是因為受了一個姐姐的委托。我們……我覺得我們不合適。”
“我知道你不喜歡我。”黎玥也是十分爽快的出口,司澈剛剛感覺松了一口氣,不難嘛,拒絕一個社會少女也不難嘛。
可是少女話鋒一轉,“是叫明沫對吧。你說的受到的一個姐姐的委托,那個姐姐是明沫吧。我跟你說哦,她不是一個好人!”
司澈目光灼灼的看著她。
原本對這個少女那些許的好感,在她話出口的微秒內裂成碎片。
“我趕著上課。”他用下巴努了努手上的盒子,示意自己正忙著沒空陪她閑聊。
黎玥卻一把摟住了他的手臂,緊張的四處看了看。
在她開始撩起自己上衣的時候,司澈的目光已經出離憤怒了。
“我不喜歡你!”
黎玥錯愕了片刻,瞬間明白了過來他誤會了自己。
“不是、你聽我說……”她緊張的有點口干舌燥。
當露出腰上的傷口時,不僅黎玥自己覺得難堪,司澈也覺得難堪了起來。
她受傷了?他心想。還是接受了什么手術?
現在的年輕女孩子都喜歡做一些抽脂、微調的整形手術。
殊不知真正的整形手術在于運動。
或許這就是她最近消失了一段時間的原因吧,因為去做手術了?
“這就是那個明沫捅我的傷口。”黎玥一字一頓的說道。
這番話她還沒有開口對任何人說過。
無論在父母面前,在老師面前,在前來調查始末的警方面前,她都沒有真正的說實話。
但是她卻能在司澈面前毫無保留的說出來,因為他不是任何官方。
他是一個和她一樣平凡普通的學生。
他跟明沫之間也不過是萍水相逢,這一點在公交車上的誤會中就顯而易見。
所以黎玥覺得他就像一桿天平,是真正公平的,天平最終會倒向正義的一方!
可是她沒有想到,自己用受傷試圖換取的同情,卻得到一句,“她為什么要這么做?”的質疑。
“因為、因為她是壞人啊!”
“總有一個理由吧。是你做了什么,觸到了她的底線?”
“她根本沒有底線!”黎玥受傷的拉下了自己的衣服,面色漲的血紅,有些失神的咆哮起來。
受傷的人是自己啊!那個傷人的家伙,為什么會有人想要知道她的理由呢?
難道有理由,就可以隨便傷人了。
那么自己是不是也可以因為貧窮而去搶劫呢!
司澈繞過黎玥想要走開,黎玥卻從背后一把捆住了他的腰。
“我可以證明的!”她氣急敗壞的道,“你相信我,只有跟我去一次,你就可以看到那個女人到底有多卑鄙。”
司澈回家放好了鞋盒后鬼使神差的下了樓,不知不覺的跟著黎玥走了。
黎玥始終沒有說明白明沫到底為了什么才會故意傷害她。
可是司澈心里就有一個聲音在說,那像她會干出來的事。
然而為什么要那么做呢?
他的心底有無數個問號。
她看起來太神秘了,每次當他試圖深入一步去解構她的時候,她就敏銳的像只野兔,遠遠一本三尺高,僅容許他在安全的范圍內觀察著她。
他看到了在人群中學生打扮的明沫,雖然不至于穿著校服,可是和周圍一圈逃課出來的學生毫無違和的打鬧成一片。
明沫的臂彎里始終摟著一個女孩子,略微有些靦腆,看起來還是高中生的樣子。
與周圍的人格格不入。
可是明沫一直在努力讓那個女孩子融入人群中。
有個男生點燃了煙,是那種自己卷起來的外表很粗糙的煙草。
點燃后每個人輪流吸兩口。
明沫也接了過來,毫不猶豫放在了自己唇邊,她的動作很嫻熟,甚至有幾分瀟灑。
她的嘴角始終微微上揚著,這時司澈很少見到她臉上出現的表情,可是眼底里卻沒有一分的笑意。
然后她把卷煙塞進了臂彎中女孩子的嘴里。
女孩子搖著頭想要擋開,可是周圍的男生女生都吹著口哨,你一言我一語的挑唆著她。
這個年紀的女孩子對于拒絕別人是有著天然的害羞的。
女孩子吸了一口后嗆的眼淚都落了下來,可是明沫并沒有放過她,直接從一個男生的外衣口袋里摸出了一瓶白酒似的液體,灌了她幾口。
當明沫將那個女生推到周圍男生懷里的時候,司澈再也看不下去。
“等等……”黎玥一個始料不及,司澈已經徑直走了上去。
他一把拉開了圍繞住女生的男生們,他們正在對她上下其手,女孩子明顯是在反抗的,可是酒精的作用加上天生的害羞,動作顯得信服力不大,欲拒還迎。
“你誰啊!”被司澈一把拉住后衣領掀開,男生立刻露出了兇惡的嘴臉。
司澈的目光掠過所有人,徑直抵在明沫的臉上。
她的眼神中閃過錯愕、憤怒,還有一道失望?
司澈一把拉住了那個女孩,將她護在了自己的身邊。
“喂!我跟你說話,聾了啊?”男生去揪司澈的衣服,司澈一個壓身左右閃避開。
那是明沫教會他的第一個閃躲動作。
“哈!多管閑事啊?還逞能了是不是?”男生沖了上來。
司澈目光依舊冷冷的注視著明沫,直到那一拳要打到自己肩膀上了,才猛然避開。
然后拉住女孩頭也不回的奔跑起來。
“小畜生,還跑?……啊!明姐,你做什么呀?!”
正要追上去的男生被明沫一個伏地掃腿,結結實實的脊椎砸到了地上,疼得嘴唇都發紫了。
其余的人也都一愣,困惑的凝視著明沫。
“行了,別追了。”
“那小子過分了!”
“我知道。我自己會對付他。以后你們記住了,誰見到他,都不許碰他。”
“喲呵!明姐,是你的人啊?你早說呢……”
啪!那一巴掌甩的毫不含糊。
男生的眼睛幾乎豎立起來,連后頸上的汗毛都直立起來。
但是在兩個呼吸之后,他又若無其事的垂下了目光,與此同時他周圍的幾個男生女生也暗自松了一口氣。
他們都是附近工技大的學生,所謂三流中的末流大學,畢業即失業,畢業生憑個人努力爭取到的最好的工作就是地鐵站臺負責揮小旗子的督導,但那也是勞務工。
據說有個畢業生就為了保住這樣一個勞務工的工作,主動跳下站臺幫助一個乘客撿起掉下去的手機和購物袋。
在贏得了一片掌聲中他飄了,沒有及時的爬上站臺,也有人說是因為他在下面看到了其他值錢的以實物,想一并撿起來多邀一點功。
然后就被掉頭提前進站的地鐵壓斷了雙腿。
是那種從大腿根直接切斷的。
聽說人拽上來的時候一身的血污慘叫聲凄絕繞耳。
那個地鐵站只關閉了2個小時清理后又復工了。
但是站臺邊再也沒有了這個年輕人的身影。
他們都不想要這樣的人生。
可是也找不到別的出路。
本來讀書方面就沒有別人腦子精,出賣苦力的話現在都有機器人代勞。
一開始還很喜歡負責送貨的小機器人,但看到阿里云的儲物倉庫時,他們才意識到“倉務管理”這樣的工作也逐漸的拋棄了他們。
“如果可以多毀掉幾個人的話,也許社會就會關心我們了吧?”
有個看起來就很世故的女生這樣子說著。
“小麥你怕什么!以后找一個好的老公……”
女生發出尖銳的笑聲,“老公?天天跟你們這些廢青捆綁在一起,什么時候才能讓我爬上精英層呢?”
“就你?這輩子別想了!”
“滾!”
是在什么時候明沫融入進來的,他們自己也說不清楚了。
“喂,那個明姐,超A的!”
“對啊!你看到她懟人了么,那個是輔警吧?”
“輔警聽說也算勞務工,根本不是正式的!”
“有什么了不起。”
“切!說的真的一樣,如果不是明姐在,你們敢開口么?”
“敢啊,有什么不敢!”
“大不了火拼唄。”
“可是明姐,殺人無形!她懟人有理有據的,還用法條呢!”
“聽說是法學院的?”
“不對啊,我怎么聽說是學政治的。”
“那以后不會就是政客吧!臥槽,走遠了呀。”
跟明姐鬧是沒有意義的。
雖然誰也沒有見過明姐的學生證,可是明姐憑借她自己的氣場,成為了明姐。
那個女生就是明姐帶進來的。
一開始大家都不敢拉她玩,尤其聽說了是附近天城女中的高考生,一個個羨慕的不行。
可是慢慢的發覺天城女中的學生也沒有什么特殊功能。
性格還慫包的很,讓她去跟小賣部的老板混一瓶汽水都要扭捏。
“小麥,她還不如你呢!”
“就是!我們小麥露個腿,抖個胸分分鐘把老板玩于鼓掌之中。”
“來!給哥抖一個……”
明姐除了和他們混在一起的時間,她平時總是好像很忙。
看到過她騎重機車,非常酷!
可是第二天見到她的時候她就說車是借來的,從來不帶他們玩。
小麥懷疑明姐是搞刑偵方面的,總是背著高倍望遠鏡,身上兩三部手機。
還有手掌電腦。
溜的就像電視里的黑客。
明沫目光掃視一圈那幾個男生女生,眼眸中的蔑視完全不加掩飾。
但是語氣還是柔和的,“明天帶你們出去玩。穿整齊點。”
“去哪兒啊,明姐?”
明沫瞪了那女孩一眼,廢話真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