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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Chapter 3 心愿不是陰天

我再也沒有見過陸河。準確地說,是這段童年尾巴的短暫時光里,我們沒有再相見。聽說,陸河小學畢業后就去省城自費讀重點初中,偶爾老藍還是會邀請陸伯來家里吃飯,聊起陸河在省城的學習生活。當然,即使陸河什么都不如我,陸伯的錢也能使他一步登天。

而我順利考入縣重點初中,老藍和田慧珍依舊做著賣地瓜的生意,我們依舊擠在三十平米的小平房里。可我三年的初中生活轉瞬即逝,看起來就像一壺晾涼的白開水,平淡無味,暴曬在陽光之下悄然無聲地揮發散盡。

初三的春天,大地被如期喚醒,世間萬物都充滿生機。而我在月考作文上這樣寫:假如我擁有五百萬,我必須要做三件事,第一,我要賣掉家里所有的地瓜;第二,我要買一間漂亮的大房子;第三,我要買一臺時光機,快進到我的老年生活。

語文老師點名批評我說:“藍天藍,作為班級前十名的學生,還有兩個多月就中考了,你這次作文寫的太不負責了!”

我起身說:“老師,這就是我真實想法啊。”

語文老師無奈地說:“你為什么只想著老年人的生活呢?成長的過程不是更重要嗎?”

我解釋:“因為我現在活得沒滋味,不如快點享受老年人的自在。”

班上一半的同學笑到噴口水。

語文老師難以置信,繼續說教:“你才十六歲,小小年紀哪來的歪理?你現在正值青春大好時光就應該做當下要做的事情,那就是全力以赴備戰中考,還有,生活是需要不斷迎接新鮮事物的,你們必須要有這個勇氣面對,都聽到了嗎同學們?”

她開始拿我的作文當作反面教材,此時正在哇啦哇啦糾正我的錯誤觀點。

我懶得解釋。

其實,我的成長已按時來到讓人頭疼的青春期,但我再也不愿意每天早晨一碗地瓜粥,一整個夏天只穿一雙球鞋,菜市場的臟亂喧鬧仿佛蒙上了我向往美好的眼睛。盡管小時候我是無條件的熱愛那些屬于我的生活,盡管我此時毫無能力改變一切。當然,老藍和田慧珍不會發現我步入青春期一點一滴的小變化。他們每日早出晚歸,歲月與現實通通無情,田慧珍穿著簡單樸素,臉上不涂不化,她只有三十八歲,書上說女人三十幾歲是人生黃金時光,可她看起來卻像四十多歲的鄉下婦女。

周五晚上,老藍和田慧珍提早收攤回家,田慧珍買了排骨肉和豬蹄肉,晚飯時,老藍和田慧珍時不時的互相暗示,而我只顧著低頭吃香滋滋的糖醋排骨,直到老藍說:“小藍啊,你最近是不是有啥不滿意的事?”

我抬眼看了看老藍,又看了看田慧珍,說:“沒有啊,這一桌子好菜,我有什么不滿意的。”

田慧珍接著問:“那學校里呢?”

奇了怪,我放下碗筷,說:“你倆別賣關子了。”

老藍表情認真,“你要是遇著了不痛快的事,千萬別一個人憋著,跟我和你媽說。”

我想了想,搖頭說:“真的沒有啊。”

老藍笑說:“那就最好啦!”

晚飯結束后,老藍在院里給李子樹噴灑農藥,聽他說這顆李子樹是生我那年他親手種的,我小時候常常與李子樹比個頭,每年夏天都會結滿金黃色的小李子。

我坐在搖椅上消化食,他轉身趕我說:“小藍,別在這坐著,農藥有毒。”

“我可不怕毒,百毒不侵。”我打趣說。

老藍說:“人吃五谷雜糧,哪有不怕毒的。”

“既然有人發明了毒藥,就一定有解藥,要不然古代武功高強的大俠在電視劇保證活不過三集。”我撇嘴說。

老藍笑:“你這孩子,滿腦子的歪理邪說。”

“老古板。”我嘲笑他。

“小藍,等你上了高中,咱就搬家,到時候這顆李子樹就跟咱分開了,唉。”老藍放下農藥的噴壺,忽然說。

“搬家?”我坐直身體,好奇地問:“搬去哪?”

老藍回答:“搬到樓房去,最好在你學校附近。”

“可是,這里怎么辦?”

老藍哈哈大笑,說:“你要是舍不得,你就留下,我和你媽去過好日子。”

我白他一眼,“你騙我!”

老藍一臉認真地說:“不騙你,等你今年考上高中,咱就搬家,到時候賣了我的地瓜攤子,再搞點別的小生意,保證讓你天天吃香的喝辣的。”

我的老天!老藍是不是扒開了我心里裝有秘密的小房子,他為何句句說中我的心愿!

老藍見我一臉怔忡,他走到我身旁,摘下手套,用手捏捏我的臉蛋,語氣帶著寵溺和安慰,說:“好好念書,這才是正事,其他的不是你該想的。”

后來我才知道,那天作文發表后沒過幾天,語文老師竟然把我的作文內容一字不差的告訴了老藍,據老藍說語文老師的原話是:藍先生,您女兒很可能有厭世情緒,一個十六歲的花季女孩,不向往其他美好的事,只對老年人的生活感興趣,希望家長重視這個問題。

從那以后,我再也不敢在我的作文里肆意表達我的實話,我甚至警告我同桌小心語文老師那個大嘴巴。

我同桌叫李南北,成績優異,鼻梁上夾著一副三百度的近視鏡,據說他爸爸是北方人,他媽媽是南方人,他的名字就這么清楚的表達了南北文化的結合。

他壯志雄心地對我說:“我可沒你那么有無聊,一轉眼就想著老年生活。我還要考清華北大,為祖國爭光呢!”

我爭辯說:“人各有志,誰都不能阻擋我對夢想的追求。”

他說:“你的志向不該是成為老年人,你應該飛上天去瞧瞧。”

“干嘛?”

“你再寫一篇作文,為了你的名字,藍天藍,等你看到藍天有多藍,我保證語文老師會當著全校師生夸你。”他說完笑地前俯后仰。

我狠狠地摔了摔我的語文書,話不投機半句多。

這時,課間鈴聲響起,有同學喊我:“藍天藍!有人找。”

李南北笑說:“快去看看吧,今年神九的航天員沒準要換成你了。”

我瞪他一眼,急匆匆跑出教室。眼前身穿沾滿灰塵的一身迷彩裝是我的媽媽田慧珍,她手里拿著一個藍色塑料袋,疊的整整齊齊握在手里。

我走近她一步:“媽,你怎么來了?”

田慧珍說:“你爸說這天陰沉了一下午,晚上沒準降溫,我想著來給你送外衣。”

她說完將藍色塑料袋打開,我那件兩年前買的灰色風衣赫然出現在我眼前。我飛快地抓進懷里,對她說:“哎呀我知道了,你快走吧。”

田慧珍見我臉色漲紅,她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衣服,笑著說:“媽媽走的急,沒來得及換一身干凈衣服,你爸還催得緊,擔心你著涼感冒,還有啊,要是下雨了,你就買一把雨傘,打車回家,別擠公交車了。”

我不說話,擠出一個笑臉。

她仰頭朝我身后的教室里看了看,靠近我小聲說:“小藍,媽媽用不用去看看你的班主任,還有兩個月你就中考了,我想著留點錢給她,這兩個月她也好多關照你。”

身邊路過的同學越來越多,我不耐煩地說:“我用不著別人關照啦。”

“好好好,那我走了,你爸一個人看攤呢,晚飯多吃點,知道了嗎?”田慧珍叮囑說。

我朝她揮揮手,急說:“知道了知道了。”

田慧珍轉身快步離開我的視線,我站在窗前舉起我的舊衣服,整個心忽然被眼前的灰色覆蓋的嚴嚴實實。

我準備回教室時,身后忽然跳出來一個人,是我的前桌同學,她叫方園園,她像蚊子一樣細小的聲音傳來:“藍天藍,那個女人是你媽媽嗎?”

我點頭,“哦。”

“你長得跟你媽媽真像。”她說。

“像嗎?哪里像?”我一邊走一邊說。

她緊跟在我身后,直到回到我們的座位上,她回身繼續說:“就是眼睛啊,還有鼻子,哦還有嘴。”

“你看的還挺仔細。”我說,將外衣放在書包里。

“我們做同學三年,從來沒見過你媽媽,有點好奇嘛。”她說。

“有什么好奇的。”不過三年的家長會確實只有老藍來參加。

方園園托腮一副思考的樣子,說:“如果你媽媽換上干凈漂亮的裙子一定很美。”

上天作證,在方園園整個句子中我只在意兩個字,干凈。

“你有病吧!”我惱怒的大聲罵一句。

方園園一臉愕然,“你干嘛罵我?”

我懶得理她,李南北見我擺臭臉,他探身對方園園小聲說:“你不知道藍天藍為什么生氣,你可能真的有病,別自討沒趣了。”

“莫名其妙!”方園園轉過身去,再也沒跟我說過一句話。

李南北低頭斜眼看著我。

“看個屁!”我罵他。

他嘆氣,“我知道你為什么不開心?”

“用不著你管。”我瞪他。

“你有心理障礙。”他繼續說。

“我愿意!”

李南北稍微靠近我,低聲說:“你不開心是因為你媽媽不理解你的心。”

我驚訝地看著他的眼睛。

他笑著繼續說:“她不理解你多么喜歡陰天,非要給你送一件外衣。”

女孩卑微的小心思被該死的男同學看的徹徹底底,連個渣滓也不剩下。我知道李南北也許猜到了我不開心的真正原因,但我只當他什么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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