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學畢業后老陸再一次自作主張將我送到省城讀名校中學,他希望我能有出息,我絕對一百個同意,擺脫了老陸和李潔的看管,我終于在這個大城市過上了風生水起的好日子。
初中的三年里,我身上發生了諸多的變化,喉結漸漸凸起,有一陣苦悶的變聲期,身高猛長了不少,臉上五官的輪廓英俊。
班主任幾乎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找老陸告狀,罵我一條臭魚腥了一鍋湯,老陸臉面自然掛不住,可他只能在電話里火冒三丈地罵我幾句,他這個小包工頭為了賺錢每天都很忙,如果他活著的目的是為了賺錢給我花,那我的目的就是幫他完成心愿。
偶爾我覺得有一點無趣和孤獨,或許除了天上的星星我摘不掉,教學樓我不敢炸平,我自認為該得到的都已經擁有了。
由于我學籍不是本市的,所以請假回縣城里辦初升高報考手續的材料,說真的,看慣了大城市的燈紅酒綠,嘗遍了米其林三星的餐廳,穿上了Burberry一萬多塊的衣服,這個小縣城我一輩子也不想回來。
三月末,又到了我最厭惡的春天,我奶的忌日也到了,老陸和李潔帶著我一起去南山的半山腰,老陸說三年過去了,是時候該給我奶修墳立碑,磕了頭又上了香,我看望山間一層薄薄的積雪中長滿光禿禿的草木,那一刻,從沒那么想回到小時候,至少我能多給奶奶一次講故事的機會。
第二天是周五,老陸一大早帶我去教育局拿我的檔案資料,忘了說,老陸換了新車,奧迪A8L還是頂配,我拿著車鑰匙對他說:“爸,啥時候給我整一輛玩玩?”
“你沒駕照開什么車!”
“他們都有車,就我沒有!”我大聲說。
老陸假裝豪氣地說:“你要是能考上一本,我給你買大奔。”
得,有句話怎么說來著,話不投機半句多。
隨后老陸說有事找藍叔商量,讓我一個人回家,臨走前還不忘教訓我一句:“你藍叔家的女兒藍天藍現在越來越出息,你向人家好好學學,別整天吊兒郎當的!”
學個屁!學她吃東西的窮酸相?我冷哼一聲,摔上車門,大步朝路邊走去。
可這個破地方很難打車,等了十多分鐘,我終于攔下一輛出租車,結果剛要打開后車門,耳邊傳來一個女孩甜甜的聲音,雖然她語氣強硬,“不好意思哦,這輛車是我先擺手才停下的。”
這是我第一次遇見于婧雯,她站在出租車另一面的車門前,身穿栗棕色大衣,長發飄飄,伶俐的大眼睛,臉蛋和脖頸白皙剔透,嘴上涂著亮晶晶的粉色唇膏,就像小鹿一樣溫柔。
不得不說,我從來沒見過這么正的姑娘,一時間看呆了,不愿意將目光移走。
盡管我們的相遇土掉了渣,但我感謝老天所有的安排,因為我第一次明白什么是一見鐘情,而且是飛蛾撲火、自取滅亡的那種。
“喂!我先上車了。”她對我打完招呼,上了車。
我緩過神來,聽見她對司機說:“去五中。”
機會就是在時間之流中,最好的一剎那。所以我當機立斷在出租車開走前一秒,快速鉆了進去。
漂亮姑娘滿臉驚訝,她問:“你怎么也上車了?”
我對司機說:“師傅,先送她,然后再送我。”說完我對漂亮姑娘說:“美女,這不好打車,你幫幫我。”
她彎著可愛的眉眼笑起來,說:“那好吧,就是浪費了你的時間。”
“我有的是時間。”我笑。
一路上她沉默看著窗外,我幾次拿出手機想留下她的聯系方式,又開不了口。直到她到了五中大門口下了車,我始終沒有開口。這種感覺我從來沒有過,以前的女朋友都是主動追求我,或是說我只要看上的女孩都會輕而易舉得到。可這次不一樣,我承認我有點慫。
我曾聽前女友說過一句話,如果你一天之內在一座城市里遇見同一個人三次,別猶豫了,那個人就是你的命中注定。對這種酸掉牙的哄騙小女孩的說法,我從來不在意。
可此時此刻,我又一次相信,冥冥之中,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當晚老陸在飯局上喝了酒,讓我去接他回家,我從他那取了車鑰匙,他讓我到外面再多等他二十分鐘,于是我倚著車門趁他出來前抽根煙解饞,點煙的功夫,我聽見飯店門口有一男一女爭吵的聲音,我吸了一大口,然后抬起臉看去,眼前的煙霧散開后,我看見了姑娘的臉,正是早上那個讓我丟了魂的漂亮姑娘。
我難以抑制激動的心情,低聲哈哈大笑,用一句無恥的話來說,這次我要是再讓到嘴的肥肉丟了,我他媽隨便找人叫一聲爹!
他們糾纏的話題是,那小子想帶漂亮姑娘繼續夜生活,漂亮姑娘不愿意,說白了那小子想帶她開房被拒絕。我不緊不慢地抽完了煙,然后彈飛到他們腳下,撣了撣衣服上的煙灰,大步走了過去。
我一本正經地說:“妹妹,我可算是找著你了,二舅正在家里生你的氣,趕緊跟我回家。”
那小子觀察我一番,“你誰啊?”
我假模假式大聲說:“我是她表哥。”
漂亮姑娘怔了幾秒,剛要拒絕我,我繼續說:“二舅擔心你一個女孩大晚上在外面不安全,特意讓我來找你,快上車,跟我走。”
或許是她認出了我,也讀懂了我的好心解圍,她點了點頭,那一瞬間,我感覺腦袋一熱,直接牽起漂亮姑娘的手,飛奔進車里,那小子吵吵嚷嚷追了上來,我立刻啟動車子,一腳油門成功逃跑。
我一邊開車一邊笑,不止是因為想起老陸被我拋在腦后,還有一種搶了別人新娘的感覺,爽到了極點。如果說這就是所謂的命中注定,我感謝喝醉的老陸。
我一路開到栗安河邊,在這個小縣城里再也找不到比這里更適合獨處的好地方。
她下了車,坐在長椅上,夜晚的春風有些涼,我趁機表現一番,脫下了大衣披在她身上,然后挨著她坐,一陣風吹來,我聞到了她身上讓人欲罷不能的清香。
“剛剛謝謝你哦。”她甜甜的聲音響起。
“我是不是壞了那小子的好事?”我故意逗她。
她可愛地笑,說:“知道是好事你還阻止,你是挺壞的。”
“你叫什么名字?”我問。
“于婧雯,你呢?”
“陸河。”我回答。
“你不是五中的吧,我從來沒見過你呢。”她側臉看著我,長長的睫毛閃動不停。
我說:“我在省城上學,這幾天回家有點事要辦。”
“怪不得哦。”她笑著說。
我點了一根煙,又問:“那小子是你男朋友嗎?”
“是啊。”她說。
雖然這樣的人間尤物就應該受到萬人愛慕,但我還是有一點點失望。正所謂想要打敗敵人,必須要了解敵人,所以我繼續問:“你們同班嗎?他父母干嘛的?”
“我們同校不同班,他爸爸是副縣長。”她回答。
我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全世界我就不怕當官的,無官不貪,在這個網絡發達到令人發指的年代,動動手指頭給電視臺寫一份匿名舉報信,一旦成功,跟古代株連九族沒什么區別。
“你不是很喜歡他吧?”我假裝隨意地問。
于婧雯嘆了嘆氣,撅起小嘴,說:“我也不知道,我只是覺得有點累。”
這種老套臺詞的隱藏含義是,我想分手。
見魚兒上了鉤,我咬著半根煙,起身站在她對面不遠,立了立白襯衫的衣領,用手順了順發型,半開玩笑半當真的說:“你把他甩了,跟我好吧。”
她雙手捂臉笑了起來,說:“我們今天剛認識,互相又不了解,你少逗了。”
我走近她一步,大聲說:“你想了解我什么?你問,我保證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她努嘴思考,說:“暫時還沒想到,不過呢,我現在可是有男朋友的人。”
“美女賞臉給個機會,我說真的。”我一臉真誠地說。
她一只手托腮,水靈的大眼睛觀察我一番,得出結論:“我喜歡有品位的男孩。”
在我眼里,只有男人身邊的女人才能襯托他的品位。我專注并深情地看著她,她說:“你的白襯衫很好看。”
我還在等她的話。
她又說:“你的Burberry風衣也很好看。”
“所以呢?”
“所以,你品位還是可以的。”她打趣著笑說。
不急不急,追求這樣女神級別的姑娘,細水長流才能表達我的真心真意。那晚我們互相留了電話號碼,明天周六我約她看電影,她同意了。
回到家發現老陸已經睡了,李潔在我身邊嘮叨我不懂事,讓醉得夠嗆的老陸一個人回來,換做之前我一定不耐煩地讓李潔消失,可人逢喜事精神爽,就算天皇老子抽我一頓我也能笑得出來。
夜里,我翻來覆去睡不著,拿著手機盯著于婧雯的手機號碼,她風鈴般的笑聲在腦海里揮之不去,忍不住發了一條晚安短信,半個小時后,她終于回復了我。
“晚安,Burberry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