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恩斯在艾俄倫薩的生活徹底改變了，反正他自己是這樣認為的。他不后悔今天在林鏡館所說的話，因為每個人都應該為自己的選擇負責。

他選擇了用近乎暴烈的方式威脅了一位女性，一個優等生，一名法師，一位貴族，還是在教授和同學面前，他相信這個新聞會在一天之內擴散開來，三天之內人盡皆知。

刁難，敵意，冷嘲熱諷，估計會接踵而來。反正，就算麥克斯提著雙劍來砍殺自己的事情發生了，佐恩斯不會感到一絲意外。

而這一切代價換來的，就是降低了梅根出現在自己面前的概率，還不能保證。并且，與拒絕參加五項競賽的原目的背道而馳。

不過，若再三問佐恩斯是否后悔，他肯定還是會回答不后悔。

因為，他一沒有辦法倒流時間長河，二也不認為自己說錯了什么，三，他終于吐出了那擠壓依舊的郁氣。

捫心自問，今天朝著梅根宣泄出的那些話的情緒中，有相當一部分是遷怒。只是梅根的出現，讓找不到出口的情緒有了目標。

梅根的行為過分嗎，以這個世界的觀點，以佐恩斯的身份而言，一點也不。

他所說的那些話，其中有一段是最對的。就是認識了梅根·愛因斯·杜勒，的確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可以為自己在未來獲得無數好處。

這樣一想，他真正拒絕她的原因又是什么呢?是所謂的自尊心，在梅根的神通廣大面前毫無隱私可言，所以激起的自尊心?還是心底里，對貴族的不忿與嫉妒?一種社會性不成熟的表現?

或許都有，或許。

能確定的，只是他真的不喜歡梅根罷了。

回到家的時候，門口一只抱著電話的小精靈在此等候多時。佐恩斯為小精靈敞開了們，后者躡手躡腳的走進了屋內，左顧右盼一番后，蹦蹦跶跶的跑到了沙發上坐了下來。

佐恩斯見此也找了個地方坐下，果然，沒過多久電話就響了起來。

佐恩斯接起了電話，來電者是導師，薩里曼·別克。

「事情有結果了。」

這里的事，應該指的就是剛剛發生的事情吧。

不愧是艾俄倫薩，就是有效率。

「您說。」

「一，我們開除了那位接受登記的小精靈，現在他屬于你了。作為某種補償。

二，五項競賽已經運行起來了。你可以不合作，但無法退出。這次的競賽比較特殊，你需要做好被很多人找上門發準備。

三，這件事，不是所有得知了這個消息的杜勒都可以不介意，畢竟那是他們的寶貝。

我能保證的只有他們絕不會在艾俄倫薩對你出手，但也僅此而已。杜勒們行事乖張，可根據他們在王國多年以來的表現看來，還真的沒有做出什么非常出格的事情。

例如，禍及家人。

四...」

說道這里，薩里曼不知如何開口。佐恩斯不想讓導師難為，說道：“賠禮道歉?沒問題。需要公開聲明嗎。”

“不需要，他們需要的是你的道歉，不是折辱你。”

佐恩斯笑了，有點苦澀。

這個時候杜勒們倒是開始講人情法理了。

“需要轉達的也就這些。接下來，是我個人想對你說的話。

佐恩斯，今日之前，你是今年班上最讓我感覺驚訝的一位，因為你的成績，也因為你的低調。

但今天的事情發生后，你是讓我最為驚艷的一位。驚艷之處在于，你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想做什么，在做什么，更知道做了會有什么后果，但你依舊去做了，并且沒有逾越底線。”

“我羨慕你，在這個年紀敢于發出怒火，更佩服你能夠將其控制住。作為同樣的平民出生，你的能力和心性遠在我之上。

可，就如我如今這樣，不管我們愿不愿意，最終或許還是會成名一位貴族。”

“我不是在和你說我們最終都會變成我們曾經討厭的人這類話，而是在告訴你，貴族除了是個擁有更大權利的身份外，它代表的應該是更大能力和責任的一群人。”

「成為一名貴族吧，如果你能走過布滿荊棘的路。我愿意為你點燃第一把火讓它們成為肥沃你道路上的灰。可剩下來絕大部分的路，都需要你自己趟了。成為一名貴族吧，到時候你或許會明白我今天所說的話。」

最后，薩爾曼補充道：“它的脖子上掛著食譜，還有，不要給小精靈吃太多餅干，他會生病。”說罷，就掛斷了電話。

一直捧著電話的小精靈脖子上果然掛著一張清單似的東西。

“你知道嗎?你可把我害慘了。”

小精靈一臉愧疚，沒有任何話能說得出口。

小精靈比人類優秀的其中的一個點在于，他們從來不說對不起，只會對其真的感到抱歉。

“小精靈，告訴我你的名字。”

“小精靈沒有名字，小精靈就是小精靈。”

等下，這個經典橋段也過于巧合了。

佐恩斯想了想，說道：“你是我的小精靈，那么我應該有權力為你起個名字，你覺得呢?”

小精靈霎時間一臉開心的看著佐恩斯，意識到之后馬上又變回了滿臉歉意。他極力裝作可憐巴巴地說道：“我覺得您有這樣的權力。”

“多比，就叫你多比好了。”

為了禍不及家人，佐恩斯打算為了麥克斯真的找自己麻煩的時候，盡量不要傷到額頭。

“多比喜歡，多比以后就叫多比。多比是有名字的多比，那么多比就是多比·佐恩斯。”

小精靈是個......非常復雜的存在，姑且接受他為自己取了個「家姓」的設定吧。

看著多比抱著電話，佐恩斯問到：“這個電話是附贈的嗎?”

“哈，這是一位愛因斯·杜勒先生送給多比的。多比是您的，但電話是多比的。”

“那，如果我想要用電話怎么辦。”

“多比喜歡餅干。”

“吃太多會生病的。”

“您會經常打電話嗎?”

“也是。”

佐恩斯從多比脖子上取下了那張清單，看到食譜之后只感覺兩眼發昏。

“多比，你有沒有想過去工作，我可能養不起你。”

多比一副可憐巴巴的樣子，佐恩斯的話讓他再次想起自己失業了。

“多比沒辦法在艾俄倫薩工作了。”

也是，才因為辦事不利被開除了。

“現在的問題是，我養不起你是事實。我不可能為了養你而放棄我自己的生活，有沒有折中的辦法?”

多比一愣，說道：“多比不能在艾俄倫薩工作，但多比可以養活多比。”

“?”

“多比十五年前進食過了，多比十五年后才需要進食。十五年后，您早就畢業了吧，在外面，多比就工作了。只是不知道外面的世界需不需要小精靈。”

就如前面所說的那樣，小精靈是一種很復雜的存在。

敲敲。

此時，佐恩斯的房門被敲響了。在佐恩斯反應過來之前，多比小心翼翼的將電話放在了沙發上，然后彭的一下沖過去開門了。

“客人你好，啊，是先生。我們又見面了，我現在是多比，是佐恩斯的多比。”

門外，是個棕色頭發，臉頰上有雀斑，瞇瞇眼且帶笑的青年。他身著一聲法師灰袍，手中窩著兩張信封。

佐恩斯走到門前，問道：“有事?”

青年說道：“一年級的佐恩斯?”

“是。”

“我是赫銀·愛因斯·杜勒。這次前來，我是接受五項競賽的委托將這兩個信封交于給你。”

又是一名杜勒。

佐恩斯結果信封，信封白潔，開口處有枚鮮紅的印戳，上面付有法力。

接過信封后，佐恩斯見赫銀沒有離開，問道：“還有事?”

赫銀聳肩，說道：“接下來，我僅代表個人向你道謝。”

“道謝?”

“是的，你沒有在課上將我可愛的妹妹刺死或砍死在地，我的確該向你道謝。”

看來，是找茬的。

這位杜勒捕捉到了佐恩斯神色的微妙變化，連忙說道：“哦，請不要誤會，我是真心的。梅根的確在我們的呵護和縱容下，變得十分任性。借此機會，她得到了恰如其分的教訓，這是一件好事。”

見他還有話要說，佐恩斯沒有打斷。

“不過，也請到此為止。”

佐恩斯沒有答應，也沒有拒絕，這種姿態沒有意義。

赫銀說道：“作為答禮，也作為補償，更作為一位兄長的小小私心，可以讓她好受一點。請務必要收下這一千學點。”

佐恩斯接過里面有一千學點的卡。

赫銀行了一禮，說道：“最重要的是，不要忘記向她道歉。”

“我會的。”

在赫銀離開前，佐恩斯的臉掛上了一張非常虛假的笑容，比起那張什么表情都沒有的臉，這個笑好像將所有情緒都掩蓋住了。

多比不知道為什么佐恩斯在笑，多比看見他笑了，卻感覺不到他在笑。

多比害怕，多比打算抱著電話。

佐恩斯在書桌上取了一本書，在房間里搬了一張椅子，打開房門，就坐在門口看了起來。

六點二十分，麥克斯和梅根出現在了佐恩斯的眼前。平常都走在麥克斯前面的梅根這次難得落在了后面。

太陽的余暉下，佐恩斯那張已然有些僵硬的笑臉真的有些可怕。

這次，他主動站了起來。梅根身前，麥克斯護住了她，卻只見佐恩斯彎下了腰，低下了頭，低聲下氣的說道：“尊貴的梅根·愛因斯·杜勒閣下，我為我剛才的沖動無禮道歉，懇請您大發慈悲，原諒我所說出冒犯的話，原諒我的大言不慚。”

超過九十度的鞠躬，簡直卑微到了極點。

梅根怯生生的看著麥克斯，后者只能代替梅根說道：“她原諒你了。”

佐恩斯抬起來頭，還是那張假笑的臉，他雙手將兩張信封拱手送上。

他笑著說道：“這是有關五項競賽的。所以，請你們收下吧。”

“佐恩斯！”麥克斯怒道，他不敢相信面前如此卑躬屈膝的人，是和昨天干脆利落收拾掉了愛西歐，不久前又膽敢冒大不韙的男子。

人，不該是這樣。

他不該如此......幼稚。這種如此卑微的姿態，難道不就是一種別扭的表態嗎?

——我恨你們。

可...

麥克斯不打算再胡思亂想，那不是他擅長的。

面對麥克斯的呼喝，佐恩斯沒有理會，而是提著椅子抱著書，關上了自己的大門。

碰。

門把上的木牌面朝兩人的，正是「請勿打擾」一面。

門外，梅根人生第一次如此說道：“麥克斯，這次是我做錯了嗎?”

麥克斯嘆了一口氣，也是第一次沒有去「包容」梅根，回答道：“是的，你做錯了。而且，不止這一次。佐恩斯對你說的話，我不敢說每一句都是對的。但，的確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你的做法，也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

“那他現在是?”

“示弱，示威?我不知道。這次是我第二次和他見面。可，我并不認為他對你的威脅僅僅是威脅。你愿意賭嗎?賭他會不會不顧一切的報復你，甚至，是殺了你。”

死亡，距離梅根太遠太遠了。她總是充滿著活力，遠離了一切的灰暗不明，更別說是死亡的徹底黑暗。

“......無論怎么說，我們短期內都不該繼續接觸他了，這樣對你們都沒有好處。”

室內，佐恩斯招呼了一聲多比可以住在閣樓里，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時間，他需要更多的時間來完成更多的事情。所以，他要繼續冥想。

時間，已經是迫在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