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穆曦回到先秦,因寫得一手漂亮好字可以在尋得一個容身之處。他右手上植入了一顆芯片,這是他用來記錄古漢語發音和語法用的。芯片的耗能極低,內存很大,而且只需要人體的生物電就能進行運轉。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每一天穆曦都不敢怠慢。除了每日必做的收集工作,只要人活著就肯定要面對各種各樣的問題,是問題就需要解決。穆曦必須做到謹言慎行,越是站在高處越是要將自己說出來的話像故事一樣打動人心容易被接受!面對隨時可能來到的戰爭,每天都要繃緊了神經生活。
安逸是那樣的奢侈!
穆曦認識了一位朋友,叫“夏同,”是名門客。此人每日身著素衣起居,消瘦身材、面如粉白。經書、歷史讀過不少,對醫藥和針灸也有所研究。心懷大志,只可惜無人欣賞。閑暇時或是彈琴或是吹簫,借音樂抒發滿懷惆悵。因寫得一手好字,故和穆曦認識。兩人時常切磋,亦敵亦友。只需眼神較量已經讓旁人感受殺機,待到平息之時仍然氣流涌動,屆時已經難知如陰如臨泰山,言語文字以不能表,唯有感受覺到心泵血急!
今日午時夏同與穆曦飲食于江邊之亭,桌幾之上不過青稞美酒和整只大雁。穆曦望看江波不禁念起詩來,誰想穆曦還未念完夏同摔了手中器皿拍桌而起。穆曦不知夏同是為何突然激動起來,只得半懵半愣的用古漢語問“這是怎的?”夏同以古漢語回答,指責穆曦不懂詩詞、強行作詩是對詩詞以及他本人的羞辱!
穆曦從夏同的眼神中讀出了憤怒,他知道夏同不是開玩笑的!他試著解釋并且道歉,但完全不管用,這只是激起了夏同更大的憤怒!無奈之下穆曦只能任由夏同辱罵,待夏同筋疲力盡之后他本以為可以和他靜下心來交談。可是令他萬萬沒想到的是,夏同頭也不回的走了。穆曦完全沒了吃肉的興趣,心臟擠壓著血液、全身冰冷的感覺如群蟻在爬。
穆曦試著緩和一兩天,他讓自己的內心得到了平靜,隨后他找夏同。他知道夏同對詩的熱愛已經到了發狂的地步,他決心將自己的反思和對自己無意間冒犯到其底線的行為好好的道歉。
夏同并不想見穆曦,穆曦傷心極了。他將彼此經歷過的一切難忘之事向夏同敘述,夏同根本不關心這些,不想見就是不想見!
要失去的就是要失去,強求無用。太過執著反而兩敗俱傷,從此以后穆曦只能和夏同形同陌路、彼此擦肩而過。
穆曦想不明白,明明夏同是那么溫柔的一個人。是因為夏同懂的太多所以讓他對諸多在自己心里不合理的事心存消滅之心嗎?那這樣過度的正義不正是最容易催生出惡的嗎?而且最可怕的是,當事人不覺得自己是錯的,他正享受其中。人和人之間的差距到底能有多大?穆曦不敢再想,他不敢相信自己的思想開始把夏同扭曲成魔鬼。痛苦的火焰燒的穆曦終日難熬,他想自己是時候該回家了。其實他的任務早已完成,但他在先秦有個思念,那就是夏同。他覺得自己和夏同是同一類人,表面給人不好惹的感覺,但孤身一人可以卸下偽裝的時候就會說話有氣無力、表情陰沉不再豐富。聊到傷心處,哭的像個孩子。只是人活著就有太多問題要解決,心里想解決但現實已經不能再給機會,唯一可以用的就只剩下了情緒。沒人愿意把怒火燒向他人,誰都清楚那只是當時的一時快感,等清醒后又會后悔無比。但可悲的是,似乎除了憤怒就沒什么可以選了。痛苦永遠不會停止,解決完一個痛苦又會有下一個痛苦,究竟該怎樣解脫,又該怎樣得到內心的平靜?長情的友情就這么毀于一旦,以后再也沒有可以切磋之人、再也沒有可以喚醒內心激情之人!
在一天夜里,穆曦啟動了時空按鈕。如大夢初醒一般,穆曦再睜開眼已經身處實驗室里。一群人圍著他,穆曦有些不太記得他們,因為他們的容貌都有些衰老。穆曦摸了摸自己的頭發,依然很長。他看了看身上的衣服,是漢服。通過這些穆曦知道是從先秦回來的。周圍人都送來了祝福,并且開始慰問穆曦的身體狀況。穆曦都一一回答,隨后穆曦被安排進了休息室。他倒床就睡,享受這來之不易的休息時間。
穆曦醒后全身覺得無比輕松,這一覺是他睡得最舒服的一次。他去洗漱,照到鏡子的那一刻他驚奇的發現自己還是二十多歲的樣子。當然他沒有多在乎,他只想刷牙洗臉。
隨后來了十名博士和學者來找穆曦,穆曦一一見過。他們來到實驗室將穆曦手上的芯片取出來,芯片取出后數據直接傳到了計算機里。所有人都振奮了,唯有穆曦只是含笑的點頭而已。
穆曦只要求將他搜集來的資料編輯成書然后印刷一套送給他,書印刷好后穆曦便帶著書離開了。有人問他“為何如此匆忙?”穆曦只是回答一句“該做的都做完了,我想回家。”
穆曦回家后發現父親已經搬家了,他又打聽父親的去向,終于找到了父親在學校旁的新家。穆曦并不知道門牌號,只能挨家挨戶的敲門。當敲到最后一戶房門的時候穆曦心想這次一定是了,但沒想到的是,開門的居然是名女生。一時間穆曦和女生都懵了,穆曦更是不知道該說什么好。
穆曦覺得也許自己記錯了樓號,于是打算道歉離開。這時女生因疑惑而看向側面的眼神又看向穆曦,問道:“你是不是陸穆曦呀?”
穆曦不清楚發生了什么,問道:“你認識我?”女生點頭,將門完全敞開說道:“你先進來吧。”穆曦照辦,回頭抱著自己的書便走了進來。
女生泡了杯紅茶,穆曦知道這是好意不敢推脫,大方的接過后品嘗起來。女生見穆曦喝完茶后面露安心的表情,她做了自我介紹,告訴穆曦自己叫“赤玖,”是爺爺(穆曦的父親)的孫女。得知此事的穆曦有些不敢相信,赤玖不慌不忙的將自己和爺爺認識的全部經歷一一跟穆曦說了明白。
穆曦:那我父親大人現在去哪兒了你知道嗎?
赤玖搖搖頭:爺爺經常去很多地方,來無影去無蹤、神龍見首不見尾。
就在穆曦和赤玖談話時,門鎖轉動的聲音傳到了客廳。澤爾衣著樸素的走了進來,澤爾和穆曦對視了幾秒、什么話也沒說。
澤爾看著穆曦的頭發,說道:“以前你頭發可沒這么長。”
穆曦回道:“是呀。”
澤爾:赤玖你認識了沒。
穆曦:認得了。
澤爾:這樣啊……我去給你鋪個床被,你先洗個澡吧。
穆曦:是。
澤爾:哦!對了。你吃飯了沒?
穆曦:吃過了。
澤爾:這樣啊……沒事了,你先忙吧。
穆曦洗完身子裹著浴袍就走了出來,這一幕正好被赤玖看見,兩個人都羞紅了臉斜視著彼此擦肩而過。
穆曦習慣了以前和姐姐在一起毫不顧忌的時候,現在要和一個沒有血緣關系的女人一起生活在同一屋檐下著實有些難度。
在不斷的適應中,穆曦和赤玖終于培養出了默契。一起收拾家務,一起談心。生活安定以后穆曦打算找一份工作,赤玖當即推薦到她教書的學校去。但按照規定,穆曦的發長不合規。雖然不太舍得,穆曦還是把頭發剪短了。以穆曦的能力他很快就拿到了教師從業資格證,成為了學校里年輕女老師們談論的焦點。
在學校里穆曦自然是和赤玖走的比較近,當老師、學生們問及他們的關系時,兩人都答不上來。考慮過太多次的名稱,最終兩人都已“朋友”稱呼對方。
在學校附近,一到放學的時候學生們都會圍著一個老爺爺轉。不過令人奇怪的是,老爺爺已經好幾天不曾出現。大人們都把那個爺爺給忘了,不再談起。只有孩子們還一直期盼著,盼望爺爺能有一天回來看他們。
學生盼望回來看他們的爺爺肯定是澤爾,只是澤爾實在沒有能力再陪孩子們一起玩了。澤爾躺在醫院里,他的腹部被刺傷,而刺傷他的是經常和他一起玩的學生。那名學生叫“張琪,”經常在紙上畫扭曲人類。所有人都說張琪是心理變態,都躲著他,唯有爺爺不會,甚至經常聽張琪講解他的畫。可以說,爺爺是張琪唯一的朋友,可即便是這樣張琪還是用刀捅了他的腹部。
所有人,包括穆曦和赤玖都在勸爺爺不要再和張琪一起玩,爺爺試著讓其他人改觀,稱張琪可以畫出下一幅《格爾尼卡》。但是完全沒用!他們都在關心爺爺的生命安全,而爺爺也不想讓大家為自己太擔心,所以終于屈服了眾人的意見一次。
爺爺的身體越來越虛弱,他自知命不久矣。他還有話要說,只可惜連握筆的力氣也快沒了。他將穆曦叫來幫他寫字,爺爺每說一句穆曦就記錄一句。內容如下;
我們先假定一個人物,名叫“工具人耶夫斯基。”工具人耶夫斯基很有錢,因為他有錢很多人都圍著他。他沒有朋友,他更不想浪費時間和精力和別人成為朋友,凡是能用錢解決的絕不用腦子。那么,他知道圍在他身邊的人其實只為了從他這要錢才和他玩的嗎?工具人耶夫斯基當然知道!他知道這友誼既虛假又脆弱嗎?工具人耶夫斯基更知道!竟然如此,他為什么還要把這種友情維護下去?因為害怕失去!他也曾身無分文過,然后他變成了孤身一人。曾經圍著他溜須拍馬的人一個個都不理他了,他很想說“我才不稀罕你們,”可是內心的空虛感、想要繼續被圍繞的滿足感讓他拼命去維護這種虛假的友誼。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不過是別人的免費吐鈔機,但卻比任何人更愿意分享自己的金錢。一開始他用金錢奴役朋友,現在卻反過來被自己用金錢買來的朋友所奴役!我們發現了問題,一種欲望在我們體內萌發。我們想改變工具人耶夫斯基的命運,于是我們開始想解決方法。可是怎么解決?沒人知道!我們讓工具人耶夫斯基離開他的酒肉朋友,可是工具人耶夫斯基不愿意。我們試著成為工具人耶夫斯基的新朋友,從而幫助工具人耶夫斯基拜托他舊的酒肉朋友。這招很奏效,但令人萬萬沒想到的是“新問題接踵而至。”工具人耶夫斯基的舊朋友開始欺負他,甚至給他制造流言蜚語。而工具人耶夫斯基的新朋友們,污名化漫延到他們身上。從此以后,凡是和工具人耶夫斯基關系近的人都開始受到排斥和霸凌。到最后,工具人耶夫斯基身邊一個朋友都沒了。最后工具人耶夫斯基開始懷疑這個世界,他懷疑這個世界是不存在友誼的。他被同齡人欺負,所有人都討厭他。他的心靈逐漸扭曲,直到進入一種瘋狂的狀態。人一但瘋狂,什么事都做的出來!最后工具人耶夫斯基殺人了,但他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什么,因為他殺的人是經常欺負他的人。最后法律制裁了工具人耶夫斯基,但工具人耶夫斯基直到死的那一刻也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什么,他甚至蔑視法官和律師。從一個虛構的故事以及一個虛構的人物,我們可以看到的其實是諸多人性弱點的總和。遇到問題我們就想解決問題,我們知道了答案,卻依然感到迷茫。因為答案需要行動,而行動就不只是三分鐘熱度和一時興起!冒著被排擠、被輿論壓垮的壓力,甚至到最后面對的是一個殺人犯而要克服自己心里的恐懼……說到這里……有誰敢義正詞嚴的說“我能做到!”
說完最后一句爺爺已經用盡了力氣,他感覺到自己即將燈滅,但他的表情依然平靜,讓看到的每一個人都覺得內心寧靜。
穆曦和赤玖守在爺爺身邊,爺爺很想見一面張琪。穆曦自然不同意,但爺爺直意要見也只能服從。
張琪來后就坐在爺爺床邊,穆曦時刻緊盯著張琪。張琪嚇的不敢抬頭,爺爺便讓穆曦離遠點。隨后爺爺讓張琪給他畫幅畫,張琪找來紙和筆眼神專注的畫。畫的內容依舊是扭曲的人體,穆曦從遠處偷瞄了一眼,看到的第一眼就是恐懼,他不敢相信這是十幾歲男孩會畫出來的東西!
畫的內容是一個全身腐爛且爬滿蠅蛆的尸體,尸體旁邊有死神和天使,死神用鐮刀劃開尸體的腹部,一個潔白的靈魂從中探出頭來。
爺爺看不懂畫的內容,他讓張琪給他解釋。張琪解釋道:“人雖然會死,但潔白的靈魂是不會隨著尸體的腐爛而被污染。死神試圖接走靈魂,但是天使不會允許死神的行為。”
爺爺聽后默默點頭,說道:“請允許我留下你的畫。”張琪點頭同意,兩人擁抱在一起。穆曦原本還在擔心張琪會傷害自己的父親,但看到他們融洽的樣子就沒有插手多管。
但在穆曦心里還有一個疑問,那就是“為什么張琪會用刀捅他的父親?”等張琪走后他問自己的父親,父親回答道:“因為壓力!任何人都想與眾不同、被人關注,到最后反而被人群牽引的迷失方向。你慢慢品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