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玄跌跌撞撞的跑著,一路上不知道摔了多少次,他要找到師父,要以最快的速度找到出口,哪怕不是師父,也要找到人來救孟鈞。
他不敢慢一步。
也來不及思考。
只知道自己慢一分,孟鈞就會更加危險。
游玄咬牙,從地上一次次爬起,臉上濕潤一片,他很少哭,這是他記事以來,第三次哭泣。
第一次是見到父母倒在自己面前時。
第二次是許欽抱著自己。
第三次是孟鈞舍命讓自己爭取一線生機(jī)。
千萬不要出事啊,游玄抹去臉上的淚在心里默默祈禱著,他摸出身上的煙竹筒,卻怎么也打不開。
都被水打濕,熄火了。
他含著淚無助痛哭,卻還在不斷的奔跑著,他知道,自己不能停下。
孟鈞還在等著自己。
熙羽已經(jīng)看不清任何東西了,她只能聽聲辨位,雖比平常遲鈍,防住這些狼還是綽綽有余。
“別來無恙。”
聲音很熟悉,熙羽看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皺了皺眉,她知道,是那日在大漠里遇到的人。
“為何你每次都要如此相逼?”
熙羽立在寒風(fēng)中,雙目泣血。
“姑娘,在下并無此意,只要姑娘愿意跟在下走,在下可保姑娘安全。”
熙羽不想跟他耍嘴皮子功夫,笛聲沒了,那些狼也沒了動作,熙羽擦了擦眼睛,眼前清明了些,但還是有些許模糊,那個男子站在自己的對面,還是那件青色衣衫。
她不想管這些,她想知道游玄現(xiàn)在怎么樣了?
他父母被害的真相還沒找到,自己也還沒找到皇哥,當(dāng)面對質(zhì)此事。
“你在擔(dān)心那個少年嗎?現(xiàn)在外面都是野獸,他未必能全身而退。”那位青衣男子聲音溫潤,但熙羽覺得他很惡心。
和凌霄一樣的偽君子。
不過他說的確實(shí)有理,外面都是野獸,游玄……
“為何一直揪著我們不放,你到底什么目的?”熙羽急得快發(fā)瘋,她揪著他的衣領(lǐng),恨不得把眼前的人生吞。
“在下名諱韓池。”
“你叫什么都跟我沒關(guān)系,他要是出了什么事,我定血洗你的府邸。”熙羽直接御劍而行,飛快的穿過韓池,那些狼躍躍欲試,被韓池通通用眼神鎮(zhèn)壓。
千萬別出事……
千萬千萬不要出事……
自己還沒給他一個解釋……
不能就此停步。
游玄的速度明顯慢了下來,他
大口大口的喘著氣,用劍當(dāng)拐杖一步步的拖著走,身上早就汗?jié)窳耍~頭上滿是汗珠,他的眼前忽明忽暗,幾次都險些暈倒。
他不能停。
孟鈞還在等著自己。
不能停。
……不能停
一陣強(qiáng)風(fēng)襲來,他突然被什么東西推倒了,一股腥臭的味道撲面而來。
游玄很久很久都沒反應(yīng)過來,等回過神來,他才發(fā)現(xiàn)自己身上的是一只老虎。
……
他慘笑著,看著那雙帶著獸性的金色瞳孔,認(rèn)命了。
他想起來第一次遇到師父的時候,那是在一個亂葬崗,自己醒來后,發(fā)現(xiàn)自己身旁躺著的是死不瞑目的母親。
母親那雙溫柔的眼睛,在那一刻顯得格外可怖,血絲,空洞,不甘似乎溢出了般。
他的腦子還是暈乎的,似乎母親給他喝的那碗水不是水……而是酒……
“你要好好活著,不要辜負(fù)了我與你父親的苦心……”
這句話灌入自己的腦中,震的他的頭生疼。
那時的母親身上還帶著些許余溫,游玄眷戀的躺在母親的懷里,他知道,自己已經(jīng)不會再感受到母親的溫暖了。
他只是在自欺欺人。
父親呢。
游玄抬頭,看見了此生都無法忘記的場面。
自己溫潤如玉的父親正在被一群豺狼啃食,那令人牙酸的咀嚼聲,骨頭的碎裂生……父親的半張臉露出了森森白骨,游玄看著自己的父親躺在泥土坑里,渾身泥濘,但他記得,自己的父親是一位十分喜干凈的儒士。
不。
此刻應(yīng)該是是半個父親躺在泥土堆里。
游玄輕輕挪動身體,站在了死人堆里,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母親以極其詭異的姿勢蜷縮成一團(tuán),仔細(xì)一看,多余的空間,是自己剛剛躺的位置。
可昨天,父親和母親還帶著自己上學(xué)堂,母親還說今日可以吃到好吃的烤雞腿。
他想哭,可他不敢,他怕那些豺狼發(fā)現(xiàn)了自己,自己定是跑不會了的,這樣父親與母親的努力不就是白費(fèi)了嗎?
那些豺狼還是發(fā)現(xiàn)了他,它們停止了啃食父親的尸體,而是死死的盯著自己。
游玄想跑,但似乎被定在了原地,無法動彈。
他分不清。
分不清是父親與母親的突然離去讓自己一時間沒反應(yīng)過來,還是自己已經(jīng)接受了馬上要死去的事實(shí)。
總之,他放棄了抵抗。
甚至逃跑。
那些豺狼撲來時,他只是閉上了眼,他覺得去陪自己的父親母親,也不是什么很可怕的事。
許欽就是這時出現(xiàn)了,抬手間殺了所有財(cái)狼。
“你是何人,為何在此?”
游玄看著他,木訥的回答道:“我的父親與母親雙雙遇害,我剛從你腳下的死人坑里醒來,那個就是我的父親。”
他舉起手指了指一旁看不起樣子的尸體。
許欽擦干劍,蹲下身擦了擦他臉上的淚。
“別哭了,日后跟著我吧。”
“……為何?”
“因?yàn)槲覀円粯樱际チ思遥m我也不知道自己該何去何從,但你一個人在這里,只能等死,別無出路。”
“我當(dāng)然愿意跟著你,但我要把父親與母親安葬,他們不能就這樣。”
許欽深深的看著他,點(diǎn)了點(diǎn)頭。
“好。”
游玄松開拿著劍的手,躺在地上,閉上了眼睛,他覺得躺在地上很舒服,軟綿綿的,早在很久很久之前,自己就應(yīng)該這樣死去,師父的出現(xiàn),也只是延遲自己的死期罷了。
他心想這樣死去也很好,無所謂了,就是有些對不起師父與父親,母親。
想到了父親與母親,他的心微微一酸,嘆了口氣。
游玄躺了很久很久疼痛都沒有襲來,他覺得有些納悶,難道這個老虎咬人是無痛的?
睜開眼,他看見了一個人在與老虎搏斗,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從地上跳了起來。
“你醒了。”
熙羽見他站起,問道。
聽見聲音的游玄如夢初醒,半天說不清一句話,難道?難道?
難道天堂是這樣的?孟鈞也死了?
“你……”
“把你的劍撿起來,我一個人應(yīng)付不過來。”熙羽眼睛有些看不清,不斷的擦拭眼睛:“我有些看不清。”
“哦……哦哦。”游玄慌亂的撿起劍。
“任何時候都不要放棄抵抗,只要有一絲希望,都要去爭取。”
熙羽身上所露肌膚全是傷,右手鮮血淋漓,脖子與臉上全都是細(xì)密的傷口,正滲著血。
更可怖的是那雙不斷流著血淚的眼。
兩人與老虎周旋了許久都無法抽身,就在千鈞一發(fā)之際,那老虎似離弦的箭沖向游玄,他揚(yáng)劍擋住了老虎的攻擊,老虎似乎有些發(fā)狂,不斷的扭動著身體,游玄被逮著不斷搖晃,他終究是抵抗不了那畜生,老虎咬斷了游玄的劍,沖到了他的面前。
游玄被震飛在地,劍碎裂的碎片擦傷了他的臉與脖子,血流成注。
熙羽此刻站在他的對面,兩人之間起碼隔了五步以上,老虎速度太快了,她閃身而來不及推開游玄,看著老虎張開血盆大口,熙羽咬牙,握緊霜花,義無反顧的擋在他的面前。
游玄瞪大了眼,他不敢相信,這個世界上,除了師父,還會有人這樣義無反顧的站在自己的面前。
他剛想開口告訴熙羽,他這樣自己已經(jīng)很開心了,夠了,不要為了自己丟了性命。
那老虎卻趕在他的前面,咬住了熙羽手中之劍。
兩者相碰發(fā)出令人耳鳴的聲音。
錚——
熙羽被震的往后一仰,霜花閃著寒光也被震飛,直直的插入地面,那老虎沖來,生生的咬著熙羽的肩膀,按住她在地上拖行。
熙羽伸手想抓住什么讓自己不要被老虎拖著走,但她除了抓到了一手枯草,什么都沒抓到。
熙羽此刻疼的冷汗直冒,全身發(fā)抖,她深知,此刻只能靠自己,于是她屏氣凌神運(yùn)氣,接著霜花顫抖著飛入她的手中,她咬牙發(fā)出怒呵,翻身扭動著,用盡全身的力氣,反手把霜花插入這只老虎的體內(nèi)。
老虎怒吼一聲松開了嘴,熙羽得以喘息的機(jī)會,躺在土地上如同瀕死之魚大口大口的呼氣,此刻的她如同被抽走了力氣般,肩膀的疼讓她有些發(fā)蒙。
她按住了身上的幾個穴位,血沒有再流了,游玄坐在地上,面無血色。
熙羽艱難的站起,深一腳淺一腳的向他走來,什么都沒說。
老虎咬的是她的左肩,此刻她的左手已經(jīng)沒有任何知覺,就那樣軟軟的垂著,在風(fēng)中微微搖晃。
游玄見他如此,坐在地上掩面哭泣,聲音沙啞崩潰又自責(zé):“孟鈞……對不起……是我太沒用了……都是因?yàn)槲摇?
熙羽慘白著臉,嘴唇也毫無血色,整個人搖搖欲墜,她蹲下身堅(jiān)毅的看著他。
“游玄,不要自怨自艾,眼下還有很多事情沒有得到解決,放大自己的情緒沒有任何好處,振作一點(diǎn)。”
聲音冷靜而淡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