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見陸潤的那一日,陸酒酒緊張到飯也吃不下,拿著筷子的手一直在抖。
冬離伸手握住她,“娘娘莫慌,皇上很快就會來了。”
話音未落李巖就進(jìn)了門,他掃了一眼桌面,“怎么不用飯?”
陸酒酒不敢再抖了,她這段時間一直表現(xiàn)得很乖,李巖讓她吃什么她就吃什么,補(bǔ)湯喝的比誰都多,睡覺睡得比誰都早。
陸酒酒隨意編了個借口,“才剛剛開始吃。”
李巖自然地接過碗去喂她,“這些日子總算是養(yǎng)回來一些,現(xiàn)在是做母親的人了,不許同以前那樣任性。”
陸酒酒心里急切:求你別喂了,快帶我去見陸潤啊!
李巖倒是慢慢吞吞的,確定陸酒酒吃飽了以后才肯帶她出宮。
陸潤被他安置在城郊的一處偏僻的莊子,層層把守嚴(yán)加看管,尋常人等進(jìn)不去,無令牌也出不來。
李巖難得的發(fā)了善心,只讓陸酒酒一個人進(jìn)去,自己同付青站在外面等她。
陸酒酒跟踩在云朵上似的,才剛關(guān)上門眼淚就止不住地流——她隱忍苦等這么久,為的就是今日的這次見面。
只一眼陸酒酒就惶然捂住嘴,陸潤手腳都被鐵鏈?zhǔn)`著,摩擦出深深的紅痕,那為她辮過花籃、盤過發(fā)髻、剝過蓮子的手指微微扭曲,看上去說不出的怪異和可憐。
她走進(jìn)陸潤時腿一軟摔在他床榻邊,陸潤眉眼安靜,睫毛柔軟又乖巧的垂下,唇色淡的幾乎透明,卻依舊干凈而美好。
他始終安靜地睡著。
“哥哥……”陸酒酒呢喃著,用手輕輕撫上他的臉,“是阿憐沒用,是我太沒用了……”
如果她再厲害一些,陸潤或許就不會受這些苦。
她深深地懺悔著,“我一定會好好護(hù)著你,就像你從前護(hù)我那樣。”
李巖進(jìn)來時看見她坐在地上癡癡著看床榻上的陸潤,他緊緊抿了抿唇,“該走了。”
陸酒酒撐著床榻起身,好幾次都無力又跌了回去。李巖心下微澀,走過去抱起她往外面走,“你還好嗎?”
陸酒酒沒有說話,整個人好像魂都沒了。
等馬車駛出老遠(yuǎn)她才抬起眉眼看李巖,“你為什么把我的哥哥,當(dāng)牲畜一樣鎖著?”
李巖正要喂她喝茶的手一頓,“陸潤清醒時會想盡一切法子自盡,我也是迫不得已。”
陸酒酒偏過頭去不看他,“為什么就不能放了他?”
為什么要將陸潤折騰成這樣?就因?yàn)樗弁醯牟录桑烤退汴憹櫿娴南矚g陸婉,那彼此也是未敢踏越雷池一步,李巖為什么這樣冷漠,這樣趕盡殺絕。
“我若是放他走了,你就會離開我了。”
李巖目光沉沉,眼里的深情好像要滿出來,陸酒酒知道他在透過自己看另一個人,心中絲毫沒有波瀾。
她此刻只想笑,不明白為什么她愛的人都不得善終,她恨的人皆心滿意足。
等迷藥的勁過去,陸潤慢慢睜開眼,聞到室內(nèi)若有似無的芙蓉香,慢慢皺起了眉。
隨后他抬起自己的手,掌心微微濕潤,陸潤冷寂的眼里突然就有了光,“是阿憐來了……”
冬離得到了消息便著手同宮外的人聯(lián)絡(luò),因?yàn)榕卤焕顜r發(fā)現(xiàn),所以他們一切都進(jìn)行的很緩慢。
陸酒酒回來以后孕吐的癥很明顯,李巖喂什么她吐什么,人都快消瘦了下去,
他心里知道緣由卻裝作不知情,只一味地派人送補(bǔ)湯,還將她的位分晉為貴妃,許諾生下皇子后便封她為婉貴妃,一時風(fēng)頭無兩。
春杏一邊舉著清粥一邊講笑話逗她開心,希望能讓陸酒酒多吃兩口,陸酒酒卻推了推碗,“本宮要去一趟皇后那里。”
皇后才剛午睡醒,見到她后淡淡問道,“怎么突然過來了……哎,你這是?”
陸酒酒跪在地上,“皇后娘娘是個好人,臣妾有一件事相求您。”
皇后急急讓人扶她,“這讓皇上知道還以為本宮欺負(fù)你呢。”
陸酒酒沒起,她眼睛微紅,“臣妾宮中的春杏是個極招人疼的孩子,若是臣妾以后護(hù)不住她了……請皇后娘娘將她調(diào)入娘娘宮中做婢女。”
皇后覺得奇怪,“你怎么會護(hù)不住她?”她如今有了身孕,又圣眷正濃封了貴妃,只要不作死,這一輩子該是無憂的。
陸酒酒眼里無光,“替身到底是替身,又能有幾日紅呢。”
皇后寬慰她,“女子有了身孕就是愛多想,本宮雖然不知你與那先前的陸婉到底有多像,只是如今陪在皇上身邊的是你,你既用了真心,皇上必定會知曉,絕不會虧待了你。”
關(guān)鍵是,陸酒酒也沒用真心啊,而且入宮這幾個月,李巖的涼薄她不是沒有看見。
嘉樂那樣可愛的孩子,他不也是可有可無嗎?
陸酒酒沉默著不說話,皇后見勸不動,便也就算了,“行吧,你有了身孕你最大,本宮答應(yīng)你還不成嗎?”
陸酒酒心里感激,真誠伏下身去,“臣妾祝愿娘娘長樂無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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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巖最近因?yàn)榧捞斓氖虑槊Φ牟豢砷_交,陸酒酒卻覺得這樣正好,反正相看兩相厭,不如不見面。
她站在庭院里仰頭看杏花,想到春日時陸潤將那些桃花、百合制成干花,送與她做書簽,還有每一日窗邊的釉瓶中他都會放一支花束進(jìn)去,只要她一起床便可以瞧見,日日都是驚喜。
李巖站在不遠(yuǎn)處看陸酒酒,見她不知道想到什么,眼角和眉梢都流露出極溫柔的笑意,顯得她溫婉又美好。
他駐足看了一會兒又靜靜地離開,未曾打擾。
直到去祭天的前一日夜里,李巖才重新踏入了永安殿的門,陸酒酒本來也睡了,聽見他的動靜后本想讓春杏掌燈,李巖卻大踏步走過來把她抱進(jìn)懷里。
是帶著微涼月色的懷抱。
陸酒酒聲音很輕,“皇上這是怎么了。”
“一定要走嗎?”李巖這樣問道,聲音壓抑某種洶涌的情感。
陸酒酒不懂他指得是哪一件事,只故意糊涂,“皇上在說祭天的事吧,您是天子,哪里能不去祭天呢?”
李巖捧起她的臉,“你笑一笑?”
陸酒酒輕眨眼,露出一個明媚又燦爛的笑容來,“這是怎么了。”
“不是這樣的。”李巖搖頭,他今天格外的偏執(zhí),“不是這樣的。”
那陸婉是怎么笑的?
陸酒酒乏了,不由自主地靠在他肩膀上睡過去,呼吸淺淺卻很平穩(wěn)。
過了好一會兒,李巖的聲音才在月色涼薄中慢慢響起,“我想看你在陸潤面前的那種笑,你為什么不能對我那樣笑。”
自古深情多錯付,縱使帝王也難逃。
李巖帶皇后去祭天后宮中就安靜了下來,鄭貴人還是一如既往地做點(diǎn)心,哄陸酒酒吃點(diǎn)心,孟嬪和純嬪相伴相知,等著孩子平安降生,只有月貴人嫉妒她嫉妒得很,時不時拈酸吃醋,說幾句刺心話。
反正她只要沒提起陸潤,陸酒酒也就隨月貴人怎么鬧。
冬離會在李巖走的第三日夜里動手,只是李巖似乎是極不放心,特意將付青留了下來看守陸酒酒,所有事只要有關(guān)陸酒酒的,都記錄在案。
“能成功嗎?”陸酒酒惴惴不安。
冬離安慰她,“肯定能行的。”
結(jié)果還沒有等到冬離他們?nèi)I救,陸潤就出了事。
冬離在第四日早晨慘白著一張臉進(jìn)來,極其不忍地看了陸酒酒一眼。
陸酒酒好像在她的眼神中體會到了什么,心如墜冰窖,“哥哥他發(fā)生什么事了?”
冬離噗通一聲跪在地上,聲聲悲戚,“侯爺他分明兩日前就自盡了……他們卻一直瞞著不肯告訴小姐!”
陸酒酒眼前一黑倒退好幾步,眼底通紅,“怎么會呢,明明就差了一點(diǎn),就差了一日……”
“我不相信,我要去見他,他怎么可以丟下我一個人……”
“小姐,你如今有了身子,你不能去。”冬離哭著要去拉她,卻被陸酒酒推開,她仿佛陷入魔怔,“我哥哥在等我,我要找他。”
邁出門前她最后看了一眼冬離,“一會兒你趁亂走吧,再不要回宮里來了,往后你們都是自由身。”
付青就守在宮門外,看到她出來正要行禮時卻見陸酒酒拿著匕首抵在自己潔白的脖頸上。
“帶我去見哥哥。”她眼底通紅,“不然我就死在這里。”
付青心想完了,陸酒酒什么都知道了。
他伸出手顫聲道,“娘娘別做傻事,這可不是鬧著玩的。”
陸酒酒把匕首又往自己挪了幾寸,鮮血從薄薄的血線里滲出,“你帶不帶我去?”
“好好好,屬下答應(yīng)娘娘!答應(yīng)娘娘!”付青慌的臉都白了,旁邊的副官還想勸,“可皇上分明說了不讓婉貴妃出永安殿一步……”
付青低聲怒斥,“她命都要沒了,你還管什么皇上口諭?”
陸酒酒到底是見到了陸潤,上一次見起碼還是溫?zé)岬模泻粑模舶踩摹?
這一次陸潤卻是冰涼的,僵硬的,了無生息的,衣服上都是干涸的血跡。
陸酒酒手里的匕首猝然落地,她不可置信地盯了陸潤半晌,抱起他哭的聲嘶力竭,“你為什么不再等一等,你走了我怎么辦……”
陸潤似乎察覺到她想救他的心思,可他留給陸酒酒的人是用來救她的,不想浪費(fèi)在自己身上。
李巖喂給他的飯菜里都摻有迷藥,他逐漸減少了飯量來換自己長久的清醒,最后在他們喂飯的時候搶過碗摔在地上,迅速拿瓷片割了自己的手腕和頸側(cè),傷口又深又重,哪里還救得回來。
陸潤的動作行云流水半點(diǎn)拖沓和畏懼都沒有,任他們怎么鬧騰救治,臉上都有些輕松的笑意——這樣子的話,阿憐就可以出宮了吧。
他心心念念的阿憐此刻泣不成聲,心如刀割,“我錯了,我應(yīng)該一開始就拿自己的性命威脅李巖,讓李巖放了你……”
她自己的性命算得了什么呢,她只想陸潤好好的。
陸潤眉眼清雋,帶著江南學(xué)子的書生氣,陸酒酒一遍一遍地?fù)徇^他的眉眼,淚水滴在二人的衣袍上。
“我哥哥走的時候痛苦嗎?”陸酒酒哽咽問道。
付青一直不敢往她身上瞧,聲音啞的厲害,“不痛苦,侯爺一直在念一首詩……”
“什么?”
“江南可采蓮,蓮葉何田田,魚戲蓮葉間……”付青念不下去了,其中的“蓮”和“憐”,又有什么區(qū)別呢。
“這是你教我的第一首詩。”陸酒酒把懷中的人更抱緊了些,“我啊,從來沒有覺得自己的名字好聽過,總覺得不詳,可自從聽你念了,才覺得原來阿憐,也這樣好聽。”
很多事情,因?yàn)榕c陸潤一起,才覺得這樣美好。
陸潤是她一生的光,現(xiàn)在光熄了,她的一生也就到頭了。
付青覺得屋子里的血腥氣越發(fā)濃重,他低頭一看,陸酒酒的衣擺處血跡斑斑,人已經(jīng)昏死過去。
他驚慌失措地抱起陸酒酒,“快將院子里的郎中找來!”
陸酒酒再次醒來時,人已經(jīng)回到了永安殿,李巖連夜趕了回來后就一直紅著眼睛守在她身旁,半步也不挪動。
陸酒酒偏頭看他,現(xiàn)在她再也不需要顧忌什么,可以正大光明地提起陸潤,“我哥哥應(yīng)當(dāng)要與陸婉合葬。”
李巖本來見她醒來,眼中滿是欣喜,聽她第一句不是問孩子,也不是問他,喜悅又消失不見。
他不安地道,“合葬?好的好的,應(yīng)該合葬的。”
陸酒酒閉上眼時才覺得不對勁,她抬起手聽見了一串鎖鏈碰撞的聲音,“李巖,你居然鎖我?”
他用了捆綁陸潤一樣的法子來禁錮她,陸酒酒嘲諷一笑,“你真可憐。”
她覺得陸婉是真心愛他的,可李巖不珍惜,用猜忌和暴躁毀了她,如今不甘心,便要用同樣的手段來毀了陸潤。
錯了一步,就永遠(yuǎn)都是錯的。
李巖伸手溫柔地將她的碎發(fā)理好,“我無所謂,只要你還在我身邊,一切都可以重新來過,我封你為皇貴妃,你覺得可好嗎?”
陸酒酒偏過頭避開,“你讓我惡心至極。”
李巖手頓住了,隨后無措地收了回去,依舊語氣溫柔,“你剛沒了孩子,先好好養(yǎng)身體,喝碗粥吧。”
陸酒酒閉著眼睛沒有動。
“你如果真的要這樣惹我不高興,我就會拿春杏和鄭貴人撒氣。”李巖淡淡道,“真的不喝嗎?”
真可悲,他一定要拿什么威脅陸酒酒,才能讓她聽自己的話。
陸酒酒睜開眼睛看李巖,里面空寂又荒蕪,像是揉進(jìn)了冰雪一般的冷漠。
“我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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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杏第二日見到她時眼睛都哭腫了,“娘娘,您可怎么辦啊,這宮里除了奴婢就都是皇上的守衛(wèi)……”
冬離也不知道是什么時候不見的。
陸酒酒伸手溫柔撫去淚痕,“莫慌,我已經(jīng)為你安排好了后路,皇后到時候會把你帶去中宮做宮婢,你莫怕。”
春杏不是怕自己前途如何,而是擔(dān)心她,“那娘娘怎么辦呢。”
陸酒酒不在意地笑笑,同她說起了別的話題,“我記得月貴人前些日子病了,你替我送點(diǎn)東西過去。”
春杏瞪大眼睛,“不,奴婢不去。”
“乖。”她摸摸春杏的腦袋,“去吧。”
李巖這十幾日對她可以說得上是極盡溫柔,替她讀畫本子,說笑話,撫琴又唱曲,沒有一點(diǎn)不耐煩。
只是陸酒酒不聽罷了。
他常常抱著陸酒酒,總覺得這樣她的心就能暖起來。
可她不會,她的心已經(jīng)死了。
春杏那一日端著補(bǔ)湯進(jìn)來,低聲道,“這是用月貴人宮中送來的人參熬的。”
陸酒酒聽了這話露出了這些天的第一個笑容,溫暖又干凈,一同陸潤。
“快拿過來吧。”
春杏猶豫了,她抽抽搭搭,“娘娘能不能不喝……”
陸酒酒眼里亦有淚,“春杏,我年少多磨難,雖然只有過十年的快活時光,但我已經(jīng)很滿足了,真的夠了。”
她起身時身上鐵鏈發(fā)出細(xì)碎的碰撞聲,陸酒酒一口氣喝光補(bǔ)湯,靠在床邊發(fā)怔,“我那箱子里有一塊玉佩,你替我拿來。”
春杏忙去拿了遞給她,陸酒酒摸著上面那刻成的“憐”字,懷念道,“這是哥哥在我十歲生辰那日送我的。”
那時夏季灼灼,他架著小船帶她去湖中摘蓮蓬,陸酒酒盯著顧面那忽上忽下的錦鯉出神,突然眼前便有了這塊玉。
陸潤的氣息好像是夏日里冰鎮(zhèn)的梅子汁,“十歲的生辰賀禮,希望我家阿憐永遠(yuǎn)百歲無憂。”
陸酒酒還在為禮物愣神時,陸潤將一顆圓滾滾的蓮蓬塞進(jìn)她嘴里,“甜嗎?”
“甜。”陸酒酒當(dāng)時笑的眉眼彎彎,覺得無論是蓮子還是人,都一路甜到了她心里。
陸酒酒緊緊握著玉佩,嘴邊鮮血不止,春杏抱住她哭,“奴婢要去找皇上,奴婢不想看著娘娘死……”
陸酒酒拉住她,“莫去,能死在你的懷里,我心中歡喜。”
她即便是要死了,面容還是比花更嬌艷,眼眸瀲滟溫柔,聲音也輕緩,“那十年,真是我人生里最幸福的時光了。”
陸酒酒扯扯春杏的衣袖,“你能不能念《江南》給我聽……”
春杏看著她唇間溢出的鮮血越來越多,聲音顫抖的不像話,“江南可采蓮,蓮葉何田田。魚戲蓮葉間。魚戲蓮葉東,魚戲蓮葉西,魚戲蓮葉南,魚戲蓮葉北……”
陸酒酒慢慢閉上了眼,眉眼如遠(yuǎn)山一般清雋舒朗的陸潤在她腦海中越來越清晰,好像從來沒有離開過。
“哥哥……”她最后喚了一聲,再也沒了聲響。
陸酒酒死在了十六歲的春日。
春杏哭的壓抑,“娘娘!”
李巖聽到付青的話時毛筆掉在龍袍上滾了一圈,他六神無主地往永安殿跑,中間還被絆倒過好幾次。
李巖看到陸酒酒的尸體時茫然地跪在地上,他輕聲喚道,“阿憐?”
沒有人會再回應(yīng)他。
李巖把陸酒酒抱進(jìn)懷里,“召太醫(yī)!快召太醫(yī)啊!”
他語無倫次,“是我錯了,我不該逼你,不該沒有照顧好陸潤,求你睜開眼睛看看我,都是我的錯,你好好同我說我以后一定什么都聽你的……”
可是哪里來的以后呢。
他聲聲悲切,“我的阿憐啊……”
李巖抱了陸酒酒一天一夜,低聲說著刻骨的溫柔情話,聲聲以“阿憐”開頭,以“愛你”結(jié)尾。
真奇怪,他腦海中是陸酒酒站在廊下對他微笑的模樣,為他系繩子時眉眼低垂的模樣,是她低頭吃菜時認(rèn)真的模樣,是她熟睡時嫻靜的模樣,是她低頭同嘉樂說話時溫柔的模樣……
唯獨(dú),她模仿陸婉的模樣他記不得。
皇后果然履行了諾言,將春杏保護(hù)起來不讓皇上遷怒,而鄭貴人得知陸酒酒去世后,用一根白綾了斷了性命。
深情,必然要以命相抵。
皇貴妃去世,皇上下令以皇后禮制下葬,杖斃了月貴人,禁止京中女子名中帶“憐”或與之諧音,并此后數(shù)余年未曾踏入后宮。
李巖逝世時,付青還守在他的身邊。
“付青,你當(dāng)初娶她過門,心中是歡喜的吧?”李巖形容枯槁,躺在床上偏頭看他。
“卑職不敢。”付青深深低下頭。
“朕知道你喜歡她,不然也不會為了那侯府那些不相干的人,跪在殿外一個晚上。”
李巖嘆了一口氣,“朕將陸婉給了陸潤,那他能不能將阿憐留給朕……”
他伸出手抓住付青,“朕要與阿憐葬在同一處。”
付青沉默著點(diǎn)頭,“臣遵旨。”
夏季如流水一般緩緩蜿蜒,有采蓮女從芙蓉花海中穿過,彼此嬉笑著唱起歌謠,“江南可采蓮,蓮葉何田田。魚戲蓮葉間。魚戲蓮葉東,魚戲蓮葉西,魚戲蓮葉南,魚戲蓮葉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