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蘇費力地睜開雙眼，掙扎著坐起來。只覺得頭腦昏昏沉沉，不知已經昏睡了多久。

他環顧了一圈周身的環境，“這里是……”

很快，他便想起了刺殺吳仁美的月夜。

“這里是吳府，老爺救了你。”門邊的一個仆役說道，“你娘來看你了。”

“我娘？”段蘇嘗試站起身，可是雙腿仿佛麻木了一般，艱難挪動一會兒，便癱倒在床邊。那名仆役扶起他，說道：“你別擔心，剛醒來身體需要恢復，好好靜養著吧?！?

段蘇心中大感不安，摸了摸膝蓋，便覺得一陣鉆心的疼痛，膝蓋處只剩下兩片干癟空洞的骨骼。

“胡說，你告訴我，我的腿怎么了？你們，你們挖走了我的膝蓋！”

就在這時，段蘇看見了門外那道熟悉的身影，正是他的娘親。

杜靈蕓遠遠看到病床邊的段蘇，便奔了過去。

“你還好嗎？他們沒拿你怎么樣吧？”杜靈蕓見到段蘇面無血色，滿是擔憂和心痛。

“娘，你怎么來了？不用擔心我……”說著，段蘇看到吳仁美也從門外走了過來，覺得非常詫異，吳仁美怎么會救治一個想要殺自己的刺客？與其弄斷我的腿，為何不殺了我？又為何讓自己母子團聚？難道……

他瞧見娘親無奈的神色，聯想自身的處境，便猜出了幾分端倪。

杜靈蕓轉身對吳仁美說道：“你們都出去，讓我們單獨說幾句話?！?

吳仁美猶豫了一下，料定這二人翻不出自己的手掌心，便和仆役們都退出了房間?！盁o妨，無妨，我不打擾你們?！?

“娘，你不該來！”段蘇握緊了拳頭，“我死便死了，你……”

“我怎么能不來！”杜靈蕓哭著說道?！澳闳羰撬懒?，我還能活得下去嗎！”

段蘇看著床邊憔悴的娘親，想到此刻二人寄人籬下、任人宰割的艱難處境，也是眼眶一紅?！澳?，事到如今，我們就算是死，也不能受那吳仁美的侮辱！”說著，便下意識地想要站起身來，可是失去知覺的雙腿卻動彈不得。

“你，你的腿怎么了？”

“他們怕我報復，挖走了我的膝蓋，否則又怎么可能救我！我已是個廢人，娘，我就在那晚死了反倒好！”

“別說傻話！“杜靈蕓一邊說著，一邊看著懊喪的段蘇，掀開被子瞧了一眼他血肉模糊的雙腿，想到他今年不過才十四歲，便心痛不已，又忍不住流下淚來。

“小蘇，你聽我說?！倍澎`蕓擦了擦眼淚，振作起精神來說道，“我會讓吳仁美放了你，有機會你就離開這里，走得越遠越好！”

“他怎么可能放了我，娘，你別做傻事。吳仁美壞事做絕，就算我殺不了他，總有一天他也會遭報應！”段蘇說道。

“我總要試一試。他想要的是我，況且你對他已經沒有威脅，未必會多此一舉趕盡殺絕。如果，如果有機會的話，我只希望你能好好活著，永遠別回這吳府?！?

段蘇剛想再說什么，門卻已經被吳府仆役推開，吳仁美走了進來。

“吳仁美，要殺要剮就干脆點，別婆婆媽媽！”段蘇喝到。

“閉嘴！”杜靈蕓呵斥道。說著，便和吳仁美一起退出了房間。段蘇看著娘親蕭索的背影，悲憤交加，便想沖上去殺了吳仁美，可是雙腿卻難以挪動半分。

“你見也見過了，你放心，我一定會安排人好好照顧他的?！眳侨拭勒f道。

“他還是個孩子，你為什么要這么對待他！”

吳仁美料定杜靈蕓會這么問，冷笑著回答道：“這個嘛，你也知道，他一心想殺我，我就算看在你的份上不殺他，也總要自保吧，不然，怎么能和你雙宿雙飛?。俊?

“無恥?！倍澎`蕓罵道。

二人一直走進吳仁美的大宅子，杜靈蕓開口道；“要我嫁給你可以，但我要確保段蘇的安全?！?

吳仁美說道：“那是當然，段蘇畢竟只是個少年，誰年少時沒做過幾件錯事？我是不會放在心上的。況且，你我完婚后，段蘇也算是我半個骨肉，我又怎么會怪罪他呢？”

杜靈蕓一聽到吳仁美稱段蘇是他“半個骨肉”，心中一陣惡寒，不過并未發作，她接著說道：“那就好。我還要你醫治好他的腿，我向你保證，段蘇會離開青陽縣，永遠不會再回來，而我會永遠陪在你身邊。”

吳仁美聽完杜靈蕓的請求，冷笑著說道：“我告訴你，你兒子的腿是不可能好了。不過你放心，我在岱山下給他找了一間屋子，只要你乖乖順從于我，就有他的一口飯吃?！?

杜靈蕓眼睛一紅，想到母子二人的命運竟然如此悲慘，心中一陣感傷。段蘇以后的路，就靠他自己了。

強忍住哭泣，杜靈蕓要求道：“以后我要親自給他送飯?！?

吳仁美說道：“送飯？這么重的活怎么能讓你來干呢。你以后只要乖乖待在府中就好，哪兒也別想跑。你可記住了，你兒子的命在我手里，你聽話，他才能活著?！?

看到杜靈蕓憂愁的樣子，吳仁美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接著說道：“見到段蘇之前，你能以死相抗，如今卻狠不下心來，是也不是？”

“卑鄙！”

“哈哈哈哈?！眳侨拭赖故遣簧鷼?，飲下一口剛泡的龍井茶，大笑起來。

“每隔七天至少讓我們見一次面，否則，等著你的將是一具尸體！”杜靈蕓厲聲說道。

吳仁美眨了眨小眼睛，“七天？好好好，我答應你，每隔七天，我派人把他接過來讓你們團聚。”又對一旁的仆人說道：“對了，明天就是大喜的日子，李長工，喜帖都發下去沒有？洞房布置得怎么樣了？我這就去瞧瞧！”剛準備起身，又回過頭來吩咐道：“秋菊，把新娘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明天成親！”

沒想到，吳仁美早就為成親做足了準備。杜靈蕓被女仆們帶到特地為她預備的更衣室，梳妝打扮起來。她看著紅艷艷的廳堂，看著鏡中自己憔悴的模樣，心中憂慮段蘇的命運。她想著，吳仁美既然承諾七天后讓自己與段蘇相見，那么至少在這七天里，段蘇應該是安全的。

轉念一想，自己真的要被那吳仁美侮辱嗎？倒是一頭撞死在這石柱上才好?？墒沁@樣一來，吳仁美會放過段蘇嗎？她越想越亂，似乎無論如何都是個死局。

“但愿他能有這個運氣，早日逃出這青陽鎮，擺脫吳府的魔爪。到那個時候，我便是死也無憾了?？墒?，段蘇的腿……”想到這里，杜靈蕓一陣心酸，推開女仆梳妝的手，趴在妝臺上哭泣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