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前言
- 毓老師說公羊
- 愛新覺羅·毓鋆講述 陳絅整理
- 13996字
- 2020-04-10 11:51:20
中國兩部書——《大易》與《春秋》(《公羊傳》),絕不能自己看。你們聽一遍后,將來老年回頭看,就可以講學。
不知《大易》與《春秋》,就不知中國文化。《大易》由隱之顯,由體而用;《春秋》由顯之隱,由用而體。天天于日常行事上,顯;返回我們的性,隱,微。“克己復禮”,由人之道(誠之者),至天之道(誠),至天人境界(天人合一),則“可以與天地參矣”(《中庸》)!
元,含乾元、坤元,“大哉乾元,至哉坤元”,坤順承天,“至”,乃一點距離也沒,乾元有多高,坤元就達到那般高;坤元就是乾元,乾元就是坤元。
人雖性善,但易受外誘之私。年輕荒唐,而立之年體悟,克己復禮,亦即復性,即由人事之用返回道(體),“率性之謂道”。《大易》講生生之道,是體,生生之謂易;《春秋》一切采之于禮,是用,《春秋》為禮義之大宗。
生生之謂易,生生就是仁。禮義即中,仁之用也,生之用也。禮義,中之用,《春秋》為禮義之大宗。“喜怒哀樂之未發,謂之中”,中國,禮義之國,以禮義作為標準,一切裁之以禮義。“禮之用,和為貴”,禮以和為本,“先王之道斯為美,小大由之。有所不行,知和而和,不以禮節之,亦不可行也”(《論語·學而》),太和。
《春秋》別嫌疑、明是非,而最難的是辨是非。孔子刪《書》,《尚書》以《甘誓》作為劃分,之前為法(以堯舜為始,王制之道為法),之后為戒(“至禹而德衰”的證明,亂制之道為戒),有所立義,一般人不講,但今文家很重視此篇。甘之戰,首反亂制之戰,存此篇意義深長,天不佑扈,他這一敗,幾千年家天下乃起,天民盡制于鳥獸之群。《淮南子·齊俗訓》云“有扈氏為義而亡”。
亂制之下人民受苦,應起而撥亂反正,孔子乃刪《詩》《書》、訂《禮》《樂》,其修《春秋》必有所為。故《尚書》與《春秋》相表里。《五經》皆相表里。
《春秋》講思想,思想難以毀。“諸侯惡其害己也,而皆去其籍”(《孟子·萬章下》),即指《春秋》。《春秋繁露》(以下簡稱《繁露》)、子書講術。
孔子修《春秋》,與歷史不同,“其義則丘竊取之”(《孟子·離婁下》),是借事寄義,皆為況,是經。“載之空言,不如見之于行事之深切著明也”(《史記·太史公自序》),孔子在史實之外,另立新義,后人稱《春秋》為經。
孔子修《春秋》,在未修之前必有一部“不修《春秋》”,以之作為依據;“其事齊桓、晉文,其義則丘竊取之”,修《春秋》后,史實無變,“義則丘竊取之”,成為修的《春秋》。
按己意寫史,往往難為人接受,與史實距離遠,乃有愛史實者按史實傳之,故有“不修《春秋》”。《左傳》為保存真的歷史,又稱“不修《春秋》”,以《春秋》為史。《左傳》作者左丘明,與孔子為同時代人,以孔子修《春秋》為索隱行怪,為了保存《春秋》史實,保存歷史原貌,故詳于事。自《論語·公冶長》“巧言、令色、足恭,左丘明恥之,丘亦恥之。匿怨而友其人,左丘明恥之,丘亦恥之”,以及《述而》“述而不作,信而好古,竊比于我老彭”看出,孔子有兩個崇敬的人:左丘明、老彭。
《春秋》有三傳:《公羊傳》《穀梁傳》重義,《左傳》重事。《公羊傳》,修的《春秋》,繼孔子之義,微言大義在其中。修的《春秋》稱經,重義者為經。
讀書要了解義,才有趣。過目成誦,皆不成器。哪個成功者是天才?要下功夫。
《穀梁傳》在《公羊傳》之后,與《公羊傳》頗有近似之義。《春秋》三傳,經皆同,均為口說,其后方筆之于書成傳。傳,謂解說經義者也。
今古文之爭,專制時代以為是“文字”不同,實則為“思想”之爭。偽古文,乃漢后為維護帝制的文人造出的。今文家一抬頭,就起革命。
“公羊學”講的是思想,要重思想演變的程序。思想影響一個人極重要,用智慧啟發智慧,找出一條可行之路。讀“公羊學”必要勤,不然讀不下去。
“《公羊》由子夏口授,傳之孔子,故圣人改周受命之制,惟《公羊》得其傳焉”,《公羊》傳授即師承。
《春秋公羊經傳解詁》,東漢何休(129—182)注。何注并不難,必要耐心地讀。但注中有些講亂制,要勾去。
伏生(即伏勝,口述《尚書》,諸儒以漢隸錄之,故所傳曰《今文尚書》),今文家祖師。何注必要細看。《說苑》《白虎通論》《新序》皆漢初文,與何休的筆法同。漢用《春秋》決獄,影響最大,所以漢儒的書,如《新序》《論衡》也要看,以樹立自己的思想體系。
“《春秋》緯多與公羊說比附”,故熊十力(1885—1968)以緯書得今文家說為多。
讖者,詭為隱語,預決吉兇。緯者,經之支流,衍及旁義。七經緯,即《易緯》《尚書緯》《詩緯》《禮緯》《春秋緯》《樂緯》《孝經緯》的統稱,篇目極多。
《論語讖》,共八篇。在漢代,《論語》和《孝經》本不屬于經類,而屬于“傳、記”類,地位低于《五經》,所以不列入經典。但它記錄是孔子及其弟子的言行,在儒家書籍中具有很高的地位,所以也為它造了緯書,因為不是經,所以不能稱緯,而稱讖。
漢時是讖緯之學最興盛,尤以西漢末年及東漢末年為盛。魏晉以后,玄學興起,對儒家傳統經學有了全新的解釋,讖緯之書漸遭毀禁。至宋后,讖緯學說更是式微,其書籍文獻多散失不傳。
清代陳立(1809—1869),凌曙學生,其《公羊義疏》講考據,微言大義少。
陳立少時客居揚州,師事凌曙,博稽載籍,凡唐以前《公羊》大義,及清代以來諸儒說《公羊》者,左右采獲,選精擇詳,草創三十年,書寫成長編的巨作,當他南歸后乃整理排比,融會貫通,撰成《公羊義疏》七十六卷;《清史·儒林傳下》稱此書“淵雅典碩,大抵考訂服制、典禮及聲音、訓詁為多”。陳以漢學手段治《公羊》,此乃乾嘉以來漢學之門徑。
清人到處抄書,材料豐富,太平時代寫了很多本子,有時還沒說出哪個對,大雜燴也。
熊十力講的是智慧之學,陳立疏缺少微言大義。舊社會,師說不筆之于書,怕禍滅九族。
清中葉,常州公羊學興,以常州人莊存與(1719—1788)、莊述祖(1751—1816)、莊綬甲(1774—1828)、莊述祖外甥劉逢祿(1776—1829)及宋翔鳳(1779—1860)為代表。清代公羊學復興,肇始于莊存與,有《春秋正辭》十一卷、《春秋要指》一卷及《春秋舉例》一卷,猶存亂制,但隱藏微言大義。莊存與今文家東西沒能完全把持住,劉逢祿較好,著有《春秋公羊經何氏釋例》(以下簡稱《何氏釋例》)三十卷、《春秋公羊經何氏釋例后錄》(以下簡稱《后錄》)六卷、《春秋公羊何氏解詁箋》一卷及《答難》二卷。
劉逢祿以《春秋公羊傳》詮釋《五經》要義,將公羊學擴及今文經學的全面研究,對當時及清末學術界起了莫大的效應。其《公羊何氏釋例》云:“故不明《春秋》,不可與言《五經》。《春秋》者,《五經》之筦鑰也。”劉氏將《五經》之要義與公羊學相互參證,實為清末公羊學的肇端所在。
凌曙(1775—1829)問學于劉逢祿,著有《春秋公羊禮疏》《春秋公羊禮說》《春秋公羊問答》及《春秋繁露注》等。
凌曙之學,本于《禮》及《春秋》,首創將公羊義例引入禮學之中,以公羊學詮釋《五經》,遠承董仲舒闡揚公羊義理的精神,再振董氏以《公羊》援經議政。其《公羊禮說》《公羊禮疏》《公羊問答》《四書典故核》《群書答問》皆以公羊學的精神來闡發禮義之要旨。尤其《春秋繁露注》更開啟研究公羊學的另一扇門徑,梁啟超謂“曉樓傳莊、劉之學,諳熟公羊家法,故所注獨出冠時”。
孔廣森(1752—1786)著有《大戴禮記補注》《禮學卮言》《經學卮言》等,其《春秋公羊經傳通義》(以下簡稱《通義》)十一卷,毛病多。
孔廣森受業于戴震,從莊存與習《公羊》,又心儀鄭玄,名其書房“儀鄭堂”,頗致力于訓詁考據,從而以樸學解釋《公羊》,開啟清末公羊學者以《孟子》釋《公羊》的先聲。
清儒讀書多半好古,講許多例,但不講微言大義。
清末說經較為客觀、平整的是皮錫瑞,有《師伏堂叢書》及《皮氏八種》,其《經學通論》有關《春秋》部分為師說,但有不同。《經學歷史》可暫時不看。
皮錫瑞因景仰西漢初年傳授《尚書》的伏生,故名其書齋曰“師伏堂”,學者稱其“師伏先生”。皮氏以為尊孔必先明經,謂“孔子不得位,無功業表見,晚訂六經以教萬世,尊之者以為萬世師表。自天子以至于士庶,莫不讀孔子之書,奉孔子之教……此孔子所以賢于堯舜,為生民所未有,其功皆在刪定六經”。
陳柱(1890—1944),唐文治的門生,著《公羊家哲學》,納公羊大義為十五目,但太簡。
民國以來,皆有目的地講今文學。講學有目的就低,學術本身是無所不包的。廖平(1852—1932)自謂:“為學須善變,十年一大變,三年一小變,每變愈上,不可限量。”其講學有目的。號六易。康南海(1858—1927)有目的地講學,借古書發揮己志,假孔子之名,行自己的主張。臆說,成己之私見,不算學問。梁啟超(1873—1929)論《春秋》部分,猶能守一點家法。
要用智慧看中國東西,不同于迷信式。
熊十力《讀經示要》(1945)有關《春秋》部分要看,所論高于今文家。《原儒》是1956年在上海時所寫,與前書的觀點不同,如以董子講亂制之學。
熊十力《讀經示要》以“西漢《公羊》之學,董氏為盛……東漢人又重胡母生之學……何休作《解詁》,雖云依胡母生條例,而義據亦大同《春秋繁露》,故治《春秋》者,當本之董何……使兩漢無董何,則《公羊》之學遂絕,而《春秋》一經之本義,終不得明于后世矣”。
《原儒·緒言》謂:“六經皆被漢人改竄……漢武與董仲舒定孔子為一尊,實則其所尊者非真孔學,乃以祿利誘一世之儒生,盡力發揚封建思想與擁護君主統治之邪說,而托于孔子,以便號召。”
《春秋》用殷歷,值元述志。
孔子志在《春秋》,故《春秋》之志即孔子之志。《禮記·學記》云:“善教者,使人繼其志。”此志,乃祖師爺之志,即孔子之志。“其事則齊桓、晉文,其義則丘竊取之”,此義,乃孔子之義。“吾因行事,加吾王心焉”(繁露·俞序》),注意“吾”字,孔子用《春秋》之義表其志。
古書難懂,因歷代皆有改經以合其時代思想,如宋儒之改經,故經書的真面目難求。
在專政政體下,往往以“今不如古”,凈神化古人,此為愚民政策的第一招,使那時代的人亦步亦趨學古人,而失去了自我。
孔子思想,“焉知來者之不如今也”(《論語·子罕》),配合“有教無類”(《論語·衛靈公》),正與“愚民政策”相反。“犁牛之子骍且角,雖欲勿用,山川其舍諸?”(《論語·雍也》)父母的好壞,并不影響子女的純正,有其存在的價值。封建思想異于孔子思想,故要撥亂反正。
改革社會,要不懼惡勢力。英雄怕太太,此外誰也不怕。不要找事,但有事不要怕事,得行正走正。怎么樹威?抓住理不讓人,但不打亂仗。事來不躲,得面對之,解決之。問題永遠躲不了,躲得了今天,躲不了明天。愈怕事,人愈欺你。罵人,也要有機術。
要養成群德,花好亦需綠葉扶。吃小虧能樹譽,有容人之量。理事,腦子要靈活。
《春秋》講“撥亂反正”。撥亂反正,“必也正名乎……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成”(《論語·子路》)。正名,必有其名,然后再下功夫。索隱行怪,標新立異,均不能成事。不必求創新,糾正社會既有的就足矣。
正,王道也,中國倡王道,“王,天下所歸往”,即歸往之道。“以力假仁者霸,霸必有大國;以德行仁者王,王不待大”,霸必有國大,霸者難永存,因為有敵人,“以力服人者,非心服也,力不贍也”;王者無敵,“以德服人者,中心悅而誠服也”(《孟子·公孫丑上》)。堯舜為王道,政治上的模范,“仲尼祖述堯舜”(《中庸》);“孟子道性善,言必稱堯舜”(《孟子·滕文公上》),亦講王道。
講王道,必有王制,《禮記》、子書均提及,但都與亂制混了。孔子倡王道,講王制,是新王之制,公天下之制;有別于舊王之制,家天下之制。王制與亂制,相對。
“文家尊尊,質家親親”(何休語),尊則笑貧不笑娼,怎能不忘本?文,飾也,“金玉其外,敗絮其中”;親親,“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孟子·梁惠王上》),是有理智的,由近及遠。周尚文,殷尚質;《春秋》則變周之文,從殷之質。此周、殷,皆況。
為文,必須考慮別人能看懂否,不是要保存。我看書,必了解了,再批評。有志,空的不行,自己必得升華。讀上三年書,應自己能讀書了。
我在屋中讀五十年書,除孫女外,誰都不應付。
以蔣慶《公羊學引論》(以下簡稱《引論》)作入門,但并非金科玉律,我訂正很多。作者年輕,至少沒走錯路,有厚望焉。
做學人、文化的領導人,必要腳踏實地讀書,先把自己點亮了。中國人都應了解中國文化,研究中國文化絕不能兼差,還得智慧不錯的。醫書比經書還難,今天中醫的針灸、麻醉震驚全世界!
真想做學人,得自己真讀書,我也幫不了忙。修業,就是修,才有學問。學、習、修:學而時習之,學了就習。但仍有偏差,必要修之。天天學習,但結果有別。不論好什么,也得修。
“率性之謂道”,根據標準修一修,懂標準——性,就知怎么修。修,去掉沒用的、不合標準的。修史,歷史是一階段一階段的記錄,把與大道無關者去之。“修道之謂教”,教(jiào)為名詞,教育;動詞,教(jiāo)人,傳也。學、習、修的原動力,在傳。學什么,都有一定的理路。理路必要清楚,否則怎么走路?傳,也分很多層次。傳承、傳習、傳統。
傳承,我傳的是什么?你們承的是什么?傳學,承學,是專修的那一部分。傳習,“傳不習乎”?自己干什么不知,豈不是盲人瞎馬?我并非有人格,不做狗扯羊皮的事,因為沒有用,即使日進斗金,生活也不會改變。傳統,你們都得了,是自老祖宗留下,一直演進到今天的。
筆記要整理,否則如雜貨鋪,最慢明天就要整理。得隨時發神經,想到就寫。作書,將時時刻刻想的結晶湊在一起。什么也不整理,怎么進步?不勤,絕對不行。如聽戲,臺上三秒鐘,可是臺下十年功。我昨天講《易·屯卦》“六二”,乃前人所無,自《小象》“六二之難,乘剛也”印證的。
在臺五十年,如無一個明白的,豈不白忙!寫讀書報告,才知你們懂否。再怎么亂,最后也得歸于平靜,這時就看實力、真功夫了。有正確觀念了,就知怎么奮斗。女子肯用心,在廚房也能成家,詩、詞將心里話說得明明白白,叫人懂。
曾約農(1893—1986,曾國藩嫡系曾孫)有學問,但不講學。孔德成(1920—2008)兩個老師:丁鼎丞(1874—1954)與李炳南(1891—1986)。
孔家正統隨宋室南渡,在衢州(位于浙江省西部,錢塘江上游)。康熙帝分南、北二宗,因不能打祖宗的臉,多花點錢成立二宗,此即“干祖之蠱”,補過。此乃人生要道。我到曲阜住一周,深思熟慮怎么解決問題。
我這支是太祖嫡子禮烈親王代善(1583—1648)之后,正紅旗。人要自覺才能成才,我“長白又一村”。想怎么樣沒用,得怎么樣才有用。
“學”與“統”有何區別?通人,承統;專學,承學。有《學統》一書,可以參考。《春秋》講一統,又稱“元經”。重視根,本是同根生。代代相承文化的責任,所以“素王”比“時王”尊貴得多。
文王,何休注“法其生,不法其死”,人人皆為活文王(周文王為死文王,謚號)。《論語》“文沒在茲”,每個人都有“文”,即性之用,亦即“道”。“文武之道未墜于地,在人”(《論語·子張》):文道,“純亦不已”(《中庸》),行健不已;武道,“止戈為武”(《說文》),“全敵”(見《孫子兵法·謀攻》全國、全軍之說),“聰明睿智,神武不殺”(《易經·系辭上傳》:“古之聰明睿知神武而不殺者夫”)。武,止戈,研究怎么不動武。一統,元統。用什么可以不發生戰爭?唯中國人有這個智慧與能力。
中國講“天下”,不講“際”“界”,“天下為公”“天下一家”。得用中國思想,看中國人的“天下觀”是多么進步,將星球都包括在內。
秦時,李冰(前256—前251)擔任蜀郡郡守,在蜀郡修都江堰,現仍維新,經兩千多年了。何以都江堰能夠歷久彌新?智慧產物是顛撲不破的,后人加個“神”字,乃因猜不透。今科學家猶不真懂。李冰父子治水,順水找水源,研究水文到“神”的境界,被稱為“二郎神”。今天研究中國思想,比李二郎找水源方便得多。
今天生活安適,何以不關門好好做學問?一天不知為什么而活,難道不會不舒服?千言萬語,就是要自覺。笨,人一己百,人十己千;雖愚必明,雖柔必剛。笨并不可怕,肯努力就沒有“愚”與“柔”。說一千道一萬,人心實比天地寬。
《春秋》思想,兩千多年前就有這么高的智慧,必慎思之、明辨之。真明白,三年絕對有成。一切之始,另辟天地,值得傳承的以“性”為標準,要承、傳。
讀《公羊》前,有些重要問題要先了解。
一、《公羊》傳承
《公羊》由子夏口授傳自孔子,故圣人改周受命之制,惟《公羊》得其傳焉。
公羊者,傳者之姓氏。舊疏引說題詞云:“傳我書者,公羊高也。”公羊高,子夏弟子,五傳而著竹帛,弟子不敢斥言師名,故以氏傳也。
“十三經注疏”中的《春秋公羊傳注疏》(又稱《公羊舊疏》,下簡稱“舊疏”),二十八卷,不知何人所著。不著撰人名氏,或云徐彥所作,不知何時人。其書在隋并亡,而《唐志》有之。今疏中有問答……按問答語甚精贍。
《公羊》傳文,初不與經連綴。《漢志》(《漢書·藝文志》)各自為卷……漢初為傳訓者,皆與經別。古者經傳異本,漢古經《公羊》有傳無經。故蔡邕《石經公羊殘碑》無經……后儒省兩讀,始合并之。分經附傳,大抵漢后人為之。《開成石經》始取而刻石焉。
二、何休學
《博物志》曰:何休注《公羊》,云“何休學”。有不解者,或答曰“休謙辭受學于師,乃宣此義不出于己”。《論語讖》云:“語‘學’者,識也。蓋謂有所得即識之。”
《拾遺記》曰:“何休,木訥多智……作《左氏膏肓》《公羊墨守》《穀梁廢疾》,謂之三關。”
三、三科九旨
公羊家舊有三科九旨。《春秋說》云:“《春秋》設三科九旨者,其義如何?答曰:何氏之意,以為三科九旨,正是一物(事)。若總言之,謂之三科,科者,段也;析而言之謂之九旨,旨者,意也。”
何氏作《文謚例》云:“三科九旨者,新周,故宋,以《春秋》當新王,是謂一科三旨。所見異辭,所聞異辭,所傳聞異辭,是謂二科六旨。內其國而外諸夏,內諸夏而外夷狄,是謂三科九旨。”
宋衷注《春秋說》,為另一種說法:“三科者:一曰張三世,二曰存三統,三曰異外內,是三科也。九旨者,一曰時,二曰月,三曰日,四曰王,五曰天王,六曰天子,七曰譏,八曰貶,九曰絕。時與日月,詳略之旨也;王與天王、天子,是錄遠近、親疏之旨也;譏與貶、絕,則輕重之旨也。”
孔廣森《公羊通義》,遺何氏而雜用宋氏。其說云:“《春秋》之為書也,上本天道,中用王法,而下理人情……天道者,一曰時、二曰月、三曰日;王法者,一曰譏、二曰貶、三曰絕;人情者,一曰尊、二曰親、三曰賢,此三科九旨者既布,而一裁以內外之異例,遠近之異辭,錯綜相須成體是也。”
九旨:在《春秋》常用的幾個觀念。
五始:元年、春、王、正月、公即位。
七等:州、國、氏、人、名、字、子。
六輔:公輔天子,卿輔公,大夫輔卿,士輔大夫,京師輔君,諸夏輔京師是也。士,事也,最低公務員。士大夫階級,乃士至大夫。
二類:人事與災異。
七缺:《春秋》有七種缺德的事:為夫之道缺,為婦之道缺,為君之道缺,為臣之道缺,為父之道缺,為子之道缺,周公之禮缺。
四、存三統
存三統,夏、商、周。因三統,才知有所“因”,“殷因于夏禮,所損益,可知也。周因于殷禮,所損益,可知也。其或繼周者,雖百世可知也”(《論語·為政》)。
孔子以《春秋》當新王,新周,故宋,黜夏,即宋(商)、周、春秋。否定周,自設一個朝代,即《春秋》。故漢以孔子為漢立法。漢緯書,亦為偽書。
孔子周游列國盡碰壁,乃“志在《春秋》”,“加吾王心焉”。《春秋》乃孔子為后人所立之大法,并非歷史。孔子之前也有《春秋》,為“不修春秋”,是歷史。
親周,有今文家以為應為“新周”,說法不一。《大學》“親民”“新民”,兩種皆可。“親民”,入手處;“新民”,終極目的。
元者,源也,本也。“周因于殷禮,其后繼周者,雖百世可知矣”,道統、政統由此生,有源有本,不可以閉門造車。祭在報本,“水源木本”,慎終追遠。
祖宗:清太祖、太宗、世祖、圣祖、世宗、高宗。祖,對時代最有貢獻者,開國的稱祖。圣祖,乃入關后最有成就者,康熙稱“圣祖仁皇帝”。
中國講存三統,至清猶保存。今文家的責任,存三統。
五、張三世
三世:據亂世、升平世、太平世,政治上的三個歷程。
《讀經示要》曰:“蓋借十二公時代之行事,而假說三世,以明通變不倦、隨時創進之義……與《大易》‘窮變通久’之旨相發明也。”
“所見異辭、所聞異辭、所傳聞異辭”。書讀多了,遇事笑一笑,所見都異辭,所聞、所傳聞能不異辭?
張三世,即新三世,“因不失其親(新),亦可宗也”(《論語·學而》),既能因而知祖,又知新而能進步,亦可宗也。以《春秋》當新王,新周,故宋,通三統。
“因不失其親”,因,承受別人;親者,新也,不失己新,建樹自己。根據傳統,不失其時。不知因,不知數典、不知祖,因此往往忘祖。做事由“因”處理,如一人說話于你有利,抓住,借以解決問題。
“恭近于禮,遠恥辱也”,不近于禮的為“足恭”,不恰如其分的恭,“巧言、令色、足恭,左丘明恥之,丘亦恥之”(《論語·公治長》)。
“信近于義,言可復也”,“義者,宜也”(《中庸》),信近于宜,不可以愚信,如召忽乃不近于義之信,管仲則“乃其仁,乃其仁”(《論語·憲問》“如其仁”,如,乃也),是近于義的“大信”。“言可復也”,言行能合一。
“自禹而德衰”,開啟家天下之局,夏、商(殷)、周為世及制,家天下之制。孔子有志立新王,周于其意念上已經亡國。新王要復于正,《春秋》目的在撥亂反正,以天為正,政治上以堯舜公天下為正。孔子時,已歷經夏、商到周,說“三世必復”,要復堯舜的公天下之制;三世不能復,再說“九世必復”,雖九世、百世亦得復。
孔子為宋之后,“少也賤”(《論語·子罕》),但學為貴,“有教無類”(《論語·衛靈公》),把亂制摧毀。今后中國再怎么亂,也沒有人敢當皇帝在此。
新王,是孔子之志。講“王制”,即新王之制,是“天下為公”之制。古時有“王制”與“世及制”,但被調包了,自“天子者,爵稱也”,是唯一可看出的,天子非生而貴者,“人無生得貴者,莫不由士起”(《白虎通·爵篇》),天子之子曰元士,不過是士的領頭而已。《孟子·萬章下》問“周室班爵錄”,答“其詳不可得聞也。諸侯惡其害己也,而皆去其籍”,但“天子一位”,此為新王班爵錄。《孟子》內存有一些,可見還有《春秋》之義。
“《春秋》,天子之事也”(《孟子·滕文公下》)。天子,“繼天之志,述天之事”。《尚書》“天工人其代之”(《尚書·皋陶謨》),人能代天未竟之工。法天,法天之工,智周萬物,道濟天下,“唯天為大,唯堯則之”(《論語·泰伯》),堯則天之道,天道無私、尚公,堯舜公天下。“撥亂反正”,正,乃天之道,堯舜之制為正。
六、風內外
此“風”同“春風風人”之第二個風,音fèng。指德化之風,使遠近大小若一。表一人有德,受其化,曰“如坐春風中”,春風風人。如解作諷刺,我不首肯。
風內外:第一,與“內其(己)國,外諸夏”義同;第二,善其善,惡其惡,也有此解。我喜前一解。
內其國,外諸夏;內諸夏,外四夷;夷狄進至于爵,遠近大小若一。
夏,夏歷,夏聲,夏學。“夏,大也”,“唯天唯大,唯堯則之”,無所不包。
“內其國,外諸夏”:個人“內其家”,先把家弄夠標準了,才“外親戚”。先把自己國弄好,再去幫諸夏。先有“夏”,才有“諸夏”。諸夏之邦,每一夏有一侯,故曰諸侯。侯,是最有聰明、智慧的君,即領導者。
“內諸夏,外四夷”:“夷狄進中國則中國之”,中國,禮義之國。中國的“夷狄觀”,非以民族分,知禮義即為“夏”,故有“諸夏”。“因其國以容天下”,有容乃大,因己國,把自己的國看得特重,修好,因我們自己的國而容天下,是循序漸進地容天下,是有知識的容,將諸夏也看成內,故“內諸夏”。
三夏,夏、諸夏、華夏。華夏,將“夏”華于“天下”。
《禮記·禮運》孔子曰:“大道之行也,(與三代之英,)丘未之逮也,而有志焉。”大道之行也,天下為公。
“天下為公”,公天下,一切力量、東西皆天下人的,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與三代之英”,三代,夏、商、周,家天下,“小康之最”,應是漢儒所加,不是孔子之志。
“選賢與(舉)能,講信修睦,故人不獨親其親,不獨子其子,使老有所終,壯有所用,幼有所長,矜寡孤獨廢疾者,皆有所養。男有分,女有歸。貨惡其棄于地也,不必藏于己;力惡其不出于身也,不必為己。是故謀閉而不興,盜竊亂賊而不作,故外戶而不閉,是謂大同。”(《禮記·禮運》)大同,在大處同,人性同,面包不必同,同而異。
“大同”與“小康”相對。“今大道既隱,天下為家”,接著講小康:“各親其親,各子其子,貨力為己,大人世及以為禮。城郭溝池以為固,禮義以為紀;以正君臣,以篤父子,以睦兄弟,以和夫婦,以設制度,以立田里,以賢勇知,以功為己。故謀用是作,而兵由此起。禹、湯、文、武、成王、周公,由此其選也。此六君子者,未有不謹于禮者也,以著其義,以考其信,著有過,刑仁講讓,示民有常。如有不由此者,在勢者去,眾以為殃,是謂小康。”(《禮記·禮運》)小康,小安也。歷代皆有小安的局面。
小康,“世及以禮”,家天下世及制,“謹于禮,以著其義”,用“禮義”控制天下人,為其一家“盡忠”。“禹、湯、文、武、成王、周公,由此其選也”,此六君子乃小康的代表。顯見上面“與三代之英”有問題。
“《春秋》者,禮義之大宗”,一切決之以禮義,以禮運天下,據此撥亂以反正。正,止于一,止于元,元胞,同元共生,共生共榮,大居正,大一統。
“夷狄進至于爵,遠近大小若一”,到夷狄進至于爵、遠近大小若一了,就成為“華夏”,此時,人人皆有士君子之行,人人皆可以為堯舜。“見群龍無首,吉”(《易經·乾卦》),為終極目的。
心靜,不厭其煩,多看幾遍,才能讀《公羊》,躐等才費勁。《春秋》講“性”之書,為人性之書。
練習讀書有耐力,定而后能靜。隔行如隔山,今文家今后必出在你們。別人會當我們是笑話,但是笑話也得傳下去。一個人是人,就不錯。
大目標必要把持住,開始即要掌自己的舵。小做可以積沙成塔。時間真是金子,做的經驗很重要。要實際,一步步去做,有抱負必要實際,腳踏實地去做。靠什么都不行,得的多去的也多。天天不做,總是空的。誰不會想?不去做,只是白日夢。
公羊學是個思想,用以啟發自己的思想。讀書貴乎真知,不在快慢。有思想的人,壓迫越厲害,越會反抗。《公羊》既然已經傳這么久了,不得不承繼下去,不在乎有用與否,為往圣繼絕學。
董仲舒《春秋繁露》是重要的政治哲學。繁露,是皇冠前后的流蘇,做定鏡之用。《春秋繁露》是解釋《春秋》最重要的一部書,讀《春秋繁露》,要一句句讀,不必重其連貫,此書只字片語皆有用。“唯圣人能屬萬物于一,而系之元也”(《繁露·重政》),即化繁為簡,此為智慧。化繁為簡,化博為約,即“屬萬物于一”,“一致百慮,殊途同歸”。
《春秋》為一部政書,《易經》也是,“君子體仁,足以長人”(《易經·乾卦·文言》),昔有“體仁閣大學士”。中國無一書不談政。
沒有比老、莊再殘忍的了,老子說“治大國若烹小鮮”。火候必要恰到好處,放冷水,熱氣一起,東西即可食。小魚一烹,骨頭都酥了!保持小魚樣,要小烹。蒸,用大鍋,小魚既小又嫩,一不小心即成肉松。
“大明終始”(《易經·乾卦》),“大”為贊詞,贊“明”能由“始終”成“終始”,賦予其新生命,終而復始,生生不息。能者,能起死回生;不能者,就把事弄糟。“圣人貴除天下之患”,無智焉能除患?今“剩人”貴制造天下之亂。
有志,能發揮之處太多,邊讀書邊貢獻智慧。手要勤!如好吃懶做,只好搶了、燒了,就吃軟飯。一國至此,不亡哪兒跑?是是非非,應由理智決定。
《說苑》《白虎通》必要看,里頭是今文家的東西。《白虎通》為今文經,原名《白虎通德論》。東漢朝廷召開“白虎觀會議”在白虎觀“講議《五經》異同”。老道都用“觀”。
稱“六經”為“《易》《書》《詩》《禮》《樂》《春秋》”(《漢書·藝文志》),此按經書的歷史排列,古文家的排法;“《詩》《書》《禮》《樂》《易》《春秋》”(《莊子·天運》),今文家按經的難易排。
劉向《說苑》、東漢《白虎通》按古文經排法。古時可能無今、古之見,那時無今古文。魯恭王壞魯壁,《漢書·藝文志》記:“武帝末,魯共王壞孔子宅,欲以廣其宮,而得《古文尚書》及《禮記》《論語》《孝經》凡數十篇,皆古字也。”因孔壁藏書的發現,乃出古文書,而開啟“今古文之爭”。
清儒作書,不厭其詳,材料極為豐富。陳立《公羊義疏》詳細,但內亦有引古文經,不屬于今文家的東西,亂。做學問,不能只看一兩本書,打好基礎不易,今人無古人的耐力。
任何民族皆有不可磨滅的思想。鄉下人沒讀什么書,但會處理事。拿西方思想到中國以強中國,民初有“全盤西化論”,也沒能成功。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但干總比不干好,應開拓自己的心胸。
《春秋》仁者之位,仁者之時,創此思想者很進步,合乎《大易》“時”的觀念。“時”必跟著“位”,《易》六爻,“六位時成”(《易經·乾卦》)。
人境界不同,幾年后可以看出。何必以自己的智去肯定一切,幾年后看,其實很幼稚。“所見”,以自己智慧的最高境界去看。了解之所以不同,因沒經過那么多的歷程。見什么事越肯定,越顯自己的幼稚,膽越大的越跋扈。
失本,不能成其功,做事業必要立本。問:“學《禮》乎?”說:“不學《禮》,無以立。”(《論語·季氏》)不能立本。識本,必要下功夫。
凈讀《學英文百日通》,外語絕對學不好,應不能使之流通,助長取巧心態的產生。要讀字典,下笨功夫,單字記得才多。讀《千字文》,至少識千字,才能為文。大小事皆必立本,才能深入。
說話,必要言中有物,因“圣人貴除天下之患”(《繁露·盟會要》)。《詩》可以興、觀、群、怨,多言民之“怨”。
國家要好,上下皆要發憤,才有希望。學東西,絕不能走快捷方式,不要凈耍小聰明。必要仔細看書,不能以術欺人。現在做學問,凈查字出現多少次,非餓死不可。
看了,懂不懂?看了,總比數(shǔ)字強!有根,葉才能茂。看書,才能言之有物。
讀書,貴乎有耐力。做學問,要客觀,不能把主觀擺前頭。
一個人應做自己應做的事,不以一言而動你的初衷,不能沒有自信心。
做事要有大計劃,準備好了再做。按計劃,一個零件一個零件地做,不要好高騖遠,自欺耳!立下標準,往前奮斗。懂得人生是什么,就應面對之。按己才智,立下目標,往前奮斗。有一分才,干一分事,“文質彬彬,然后君子”(《論語·雍也》),名實相稱。際遇不錯,乃“志相得也”(《穀梁傳》:“遇者,志相得也”)!
做事必要想三段,知自己應怎么做。不找事,但事來了,絕不能躲事。必自己有食了,才能別人助一饑。朋友只能供一饑,不能供百飽。行有余力再去助人,乃能正天下之是非。
丁日祭文圣,戊日祭武圣。春、秋上丁(二月、八月)祭孔,是一年中的大事。
漢高祖十三年,高祖過魯,以太牢祭孔,開啟帝王祭孔之始。曹魏正始二年(241年),令太常(禮官)釋奠孔子于辟雍(帝王授課講學的專屬學宮),以顏回配享,乃以釋奠禮祭孔之首例。東晉以后,歷代皆為定制。
唐玄宗崇道尚武,開元十九年三月,初令兩京諸州各置太公廟,以張良配享,選古名將以備“十哲”(張良、田穰苴、孫武、吳起、樂毅、白起,韓信、諸葛亮、李靖、李勣),以每年二、八月上戊日致祭,如孔子禮。玄宗比姜齊太公為“武圣”,故與孔子“文圣”比,后世則以關羽為武圣,太公乃入道家。
“子入太廟,每事問”,人就有話說,孔子問“是禮也”(《論語·八佾》)?可見恢復一個“禮”,多不易!雖不用,但不可以廢,“爾愛其羊,我愛其禮”(《論語·八佾》),保留之,此為文化。
讀書,字面明白了,還要前后要義貫穿之,“吾道一以貫之”(《論語·里仁》),乃是各方面的融合而成。中國東西是提煉出來的,不是一般人馬上可以領悟的。
政治必須立本,政術為其次。樹人即立本,“本立而道生”(《論語·學而》)。一般人往往舍本逐末,舍近而求遠,“道在邇而求諸遠,事在易而求之難”(《孟子·離婁上》)。“道不遠人,人之為道而遠人”,“中庸其至矣乎”,越是平常的越是至道,“茍不至德,至道不凝焉”(《中庸》)。
治非莫過于斂己,要不自欺。來日方長,應潔身自好,德行必要重視,君子不處嫌疑間,“瓜田不納履,李下不整冠”。學術是責任,必向歷史負責,此亦道德。一個人必得進步,必要有德行,天真造成許多的是非。做學問要改變氣質,學問深了意氣平。
教書不同于法院,不能動輒開除學生。
言行必要注意,不要學偽君子,就愛擺樣,如李光地(1642—1718)。
全祖望認為李光地是個偽君子,其《鮚锜亭集外編》卷四四《答諸生問榕村學術帖子》說:“其初年則賣友,中年則奪情,暮年則居然以外婦之子來歸。”
人就是人,是個人就夠了,失去“人”,就完了。犯倫者,非人也,“人之異于禽獸者,幾希”(《孟子·離婁下》),在于有倫,凡入了倫,皆不能侵犯。人必要平衡,否則雖不失倫,亦失德,人亦恥之。失倫與失德,皆可怕。
有德者,人尊之,才能領導群眾,經得起時間的考驗。活著據你的勢,死時估你的德。成就自己很慢,而敗壞就在剎那間。人非不能,乃不為也。人在一起久就有味,臭味相投。收斂自己,于言行上要有個標準。
想將來有成就,不能忽略今天。沒有今天,哪有明天?重視現在,才有將來。學得不好,可以慢慢學。有學,無品,不是人。失德事絕不可為,傷品敗德足以禍國。活一天就得守分一天,失分就是失倫。
人愛兒女甚于愛父母,不能在人面前道其兒女之短。一言以為智,一言以為不智。人有正氣,則邪氣不能侵。
真學問必下真功夫,改造自己必自心理改造起。人內心如卑鄙,行為絕對卑鄙。必要有浩氣,養浩然氣,想有成就必嚴格修己。
一國之強,完全靠物資辦不到,重要在精神,如日本、德國能于第二次世界大戰后快速復興,不在于美援,貴在其本國固有之精神,即其特殊文化。應發掘我們自己的民族特殊性、民族性。政治上姑息可以養奸,治亂世當用重典。
書讀百遍自通。讀書得心勤。有智慧,還要有恒力。如同開礦,每天要有新發現,為了發現去讀書。八歲讀《論語》,八十歲還讀《論語》,境界絕對不同。突破難關了,才能有新的境界。
政治之道是實際的,是非不論,但一離開實際,就不能談政。真正讀明白《論語》,必能用上。文人大抵只能說,不能做;人家做了,還嗤之以鼻。此專制下之余毒,讀書人往往自以為清高。書生論政,外面啥事也不知。昔日致仕教書,將一生的經驗配合學問講。會講書的,深入淺出。
切合實際地看書,當求智慧讀,變成自己生命的一部分。用心看,要有所悟,而非守著書本,整天坐著看書。“學而不思則罔”(《論語·為政》),隨時隨地思,有所得記下。“人能弘道,非道弘人”(《論語·衛靈公》)。為吃忙為生存忙,久則厭倦,凡事被動則成機器。素養極為重要,日常用事,在乎平時的準備,不能到危難時才要求解決。
年輕時必要有所事事,光陰不虛度,智慧不虛發。任何學問均有一定的途徑,離此即索隱行怪。
字是門面,學寫字,要練習怎么拿筆,練“永”字八法。近什么體,就寫什么體。成家,必天才加上功夫。溥二爺(溥儒)隨時手不停筆,沒事時凈畫小紙條。要成書法家,按字的源流寫,至少由篆開始寫。今天由老師的字入手,害人一輩子。正規格學完之后,再以天才去融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