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生著急,長長的睫毛微微地顫動,白皙的皮膚透出淡淡紅粉春色,鼻翼兩頰有點點細微的雀斑,卻更加可親。
謝睿喝的有些熏熏然,挑著眼看去,只見她較之一年前出挑了許多,身材也微微豐盈起來,襯著鮮嫩的湖藍翠色百褶夾裙,端著藕色斗篷,依仗在水榭的木柱子上,映照著身后的荷花,有種讓人陶醉的韻味。
謝睿再也忍耐不住,上前擒住寶生緊靠到木柱子就親昵起來,舌尖流轉,一邊喘息著說:“說你想我了,說你是嫉妒寶蟬能嫁與我,你說啊,說了我立馬就去取消了婚事,只要你說一句,你說?。 弊詈笠痪湟呀浭潜┡豢?,手握之處,揪住寶生的頭發,撞去木柱之上。
寶生本來想了很多話想勸謝睿,依著謝哥哥的儒雅溫潤的性子,一定能有所通透,但今日所見全都出乎意料,此時謝睿用強,寶生的頭腦嗡的一聲驚嚇的魂飛魄散。
謝睿捧起寶生的頭,只見她的雙眸充滿防備和恐懼,秋水剪瞳間照映出暴戾扭曲的自己,丑陋狂躁的嚇人,謝睿吸了口冷氣,恍惚間松了手上的勁道。
寶生嗅到他身上厚重的酒氣,快速反應過來,一掌推去,腳上踹開,運功縮了身就鉆出了謝睿的包圍。
謝睿見她防備如此,冷笑道:“你是真的喜歡上那個刀疤臉了?你還真是水性楊花,說是想著我,卻和那個小廝暗中曲通。我一直對你禮敬有加,從來沒有逾距半分,只是真心喜歡你,希望能與你攜手共度半生。”
頓了頓道:“既然你也不在乎這些,那不如和我一嘗風月,看看你那個刀疤臉還能不能忍受。”
說著反手就橫抱了寶生上了自己身,緊緊夾住就動作起來。
寶生來不及細想,手指挑了袖囊里的彎刀,反手抽了出來,拍了刀套就斜插過去!謝睿正在神智迷亂間,不妨這一招,只覺肋間微痛,低頭只見寶生顫抖握著一柄彎刀淺淺送入小腹。
謝睿知道她嚇壞了,反而笑起來:“你應該用些力道直接結果了我,這樣不痛不癢的,我還以為你舍不得傷我了,有趣有趣?!?
說著又要湊過來,寶生羞愧哭罵道:“瘋子,你瘋了!”拽了刀柄,也不敢停留,提起裙角跑出花苑奔出老遠。
連曜心里又怒又急,怒的是寶生婚期在前還想著謝睿的事情,急的是已然過了午時半刻鐘,寶生還沒有回來的跡象。
心里隱隱不安,仿佛隱隱固執的覺得是件不好的丑事,所以不帶其他人,便跨了馬沿著秦淮河一路奔去。
到了大覺寺門口,卻見連家家丁護著車還在樹下候著,便暗自輕輕松了口氣,進了寺門轉了一圈,不見寶生,便直接找了主持遞了牌子,詢問道:“今日我的未婚妻子過來上香,不知她現在還在何處誦經上香?!?
主持想了想,道:“今日來了那位小娘子,原來是連大都督的未婚妻子,她一早就來持香跪拜,之后便要求去靜房自去休息了?,F在只怕還在午休?!?
連曜點點頭謝過主持師父,便按著所指找去了。山里安靜,寺廟中更加安靜,走在石徑上只聽到自己的心跳,沒來由一陣慌亂。
扣了房門:“寶生,寶生,你在里面嗎。”
卻無人應。連曜推了房門,只見內無一人,西窗半啟。
她終于還是去找了他。連曜心中很是悲哀,仿佛站在岸邊任由巨浪拍打的無助。
想掉頭就走,再也不去理會,但轉頭負氣一想,倒是要看看他們如何相會,便退了出去,直接翻墻而走。
一路都是上山的小徑,一邊巖壁上的水珠滴滴答答浸潤了地面,石欄桿上爬滿了青苔,山間空留鳴翠的啼叫。
突然,連曜聽得前面一陣哭聲,抬頭一看,寶生邊走邊抹眼淚,直向自己這邊走來。
寶生一路哭著,心里暗恨自己愚蠢,無端招惹了這樣的侮辱,真是丟人現眼到家。
悲從中來,越哭越傷心,便蹲在地上抱著膝蓋抽泣起來。
連曜遠遠見她,頭發凌亂,衣衫歪斜,胸前還有血跡,心里唬了一跳,趕上去慌忙就問:“你怎么了?!?
寶生抬頭,不期望在這里遇見連曜,一頭撞進連曜的懷中大哭,哭的連曜心都亂了,只能撫摸著她的頭發道:“這是怎么了,怎么就哭成這樣,說,誰欺負你了,我去教訓他!”
寶生安定了一下情緒,想起剛才的丑事,無法啟齒,諾諾道:“沒什么!”
連曜看她樣子,倒不是像去幽會的狀況,心里定了定道:“你去找謝家那小廝了?”寶生不敢答話,又不想他誤會,左右為難。
連曜見她滿臉憋紅的樣子,無名火又騰了上來:“好久不見,你們有很多話要說吧,怎么這么早就回來了!”
寶生沒想到他劈頭蓋臉就斥責過來,想澄清的話堵在喉嚨里。
連曜見她也不敢接受,更加生氣:“今兒巴巴的從金陵趕來這山里,不是為了讓你那謝哥哥回心轉意娶了你去罷。合著還要瞞著我,枉我擔心一出?!?
這些話說出來便凝結在空氣中,仿佛灑出萬千的冰淬,刺進人心。
寶生愣愣的瞪著連曜,被噎的說不出第二句。本來半路遇見,一肚子的話很想和他慢慢傾訴,但事已至此,卻無語可說。
整理了下衣物,重新綰了頭發,慢慢起身回了大覺寺,兩人一前一后,再無多話。
回了連府,寶生先向甄氏請了安,推說進山受了風寒很是疲倦,便回房休息了。
趙嬤嬤見她回來就歪在床上,只怕她病了,上前摸了摸額頭,也不見發熱,便問道:“姑娘怎么今天想起去大覺寺上香?!?
不提還好,一提寶生更加苦惱,埋了頭進軟枕里面不說話。
趙嬤嬤是個心細的老人,見這個樣子,又想起早上盤問杏仁的話,心里便知道和杏仁所說的謝大人有些關系。
便在貴妃榻邊坐上了,拉了寶生的手道:“姑娘,今兒的事情我不知原委,也不到我來瞎說,但這件事情,我說句公道話,還是姑娘自個兒做的不妥當。你看,你還有四日就要出嫁了,上上下下,服飾用品有多少事情要打點,你卻為了不相關的事情撇下手頭的功夫?!?
寶生不服氣,坐了起來道:“怎么不相關啦,謝家向姐姐提親,寶蟬姐姐糊涂,竟然真的應承了?!?
趙嬤嬤摸了寶生的頭發,笑嘆道:“我的兒,真是傻的你,你怎么就說寶蟬姑娘糊涂呢,我看你才糊涂呢,且不論現在謝家的勢力有多大,我們劉家早就內囊用盡,再者說了,那謝家公子多俊俏的人物,外面都傳他脾性好,寶蟬姑娘有這個夫婿也是不錯的?!?
寶生頂嘴道:“那個謝家公子,他,他不懷好意?!闭f到一邊,突然覺得不妥。
趙嬤嬤不動聲色的接話道:“他喜歡你,對不對?!?
寶生默然片刻,眼睛飄向窗外,方嘆道:“事情都過去了。”
趙嬤嬤嘆息攬住寶生道:“我的兒,這一年你漂泊在外面,吃了很多苦頭,也經歷不少事情,你自己都說事情都過去了,那就過去了,其他人娶誰嫁誰和你有什么關系呢。我看著連大爺真心疼你,是個不錯的孩子。你現在安安心心準備自己的親事就好了,知道嗎。這樣的好緣分可得惜福啊,不要再逞強糟蹋了?!?
寶生也知道自己辦錯了事情,但礙于面子不肯承認,被趙嬤嬤輕言軟語勸慰一番,眼淚嘩嘩的就下來了。
趙嬤嬤又道:“今兒聽得你自己去了大覺寺,連大爺立馬趕過去了,你看你回來冷言冷語的,也不搭理人家。我說,既然要做夫妻了,也不要太過散漫,你還是去看看他?!?
寶生諾諾,磨蹭著不肯去,趙嬤嬤遞過一件衣服,道:“今天在你包裹里面翻出來的,是你做給他的吧,你送過去就是了,也不用說什么?!?
寶生一看,正是下山之前做的,一共兩套,一件給自己,一件給連曜。那時候不知道連曜身量尺寸,只是憑著記憶剪裁了,不過布料粗陋,又是自己一針針縫起來,歪歪扭扭,很是可笑。
趙嬤嬤塞到她手里:“夫妻看中的是心意,你送過去?!钡故怯行┟畹囊馕丁?
連曜回來也沒吃晚飯,請了安也悶悶回了房,腦子里面全是寶生蓬亂的頭發,衣衫的血跡,他們之間到底發生了什么,想到不堪處,連曜恨不得立馬趕出去操刀砍了那謝睿。
寶生帶了杏仁走到了連曜的房前,見屋里昏暗,小廝守在門口也不敢進去,寶生想了想,留了杏仁,自己提了燈進了房內。
連曜見有人闖進來,怒道:“誰,老子說了不準進來。”寶生放了燈罩,細細道:“連大哥,是我?!?
連曜一愣,悶著不出聲。寶生也有些尷尬,遞過一個包裹:“這是我下山前縫制的,多了些布料,為你也做了一件夏裝。也不知做的合身不,所以不敢拿出來?!闭f著垂了頭。
連曜捧著包裹,也不打開。寶生見他面色不善,也不想搭話,回身提了燈就準備出去。
連曜心里百感交集,看見她轉身的一刻,萬般不舍,壓著嗓子道:“留下,陪陪我?!?
寶生頓住,連曜打開了包裹,抽出一件褂子,線腳細密,想來用了不少時間。寶生有些赫然,解嘲道:“我針線活不好,你要是不喜歡,看看就算了?!?
連曜心中一陣潮熱,拉過寶生到懷中:“喜歡,你做的我都喜歡。何必花功夫自己做,外面買就是了?!?
屋中燈火晦暗,兩人心心相貼。燈花閃爍一次,伴著心跳一次,寶生淚水****了連曜的胸前。
兩人偎依在胡床上,寶生道:“連大哥,我今天,錯了?!睂毶念^發有股特別的甜香,連曜貪婪的嗅著:“你心里有我就才好?!?
寶生仰頭,青絲垂下,襯著一豆火光,目光清澈:“我真的是怕耽誤了寶蟬姐姐。再沒有別的意思。”
連曜心里舒服,還是虎著臉道:“你沒意思,萬一人家有意思呢,接下來幾日,你老老實實給我呆在花園中,不許出書房半步,我著人看著你?!?
寶生噗嗤笑道:“怎么搞的和禁足似的?!?
連曜也笑:“就是禁足,我親自當門神守著你?!?/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