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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爭富貴石窟粉身

轉眼將到二月,石良等人商議著出發去往達里山——當日連婆曾告知它的所在。紫風、英姑、紫英不再跟從,只囑咐眾人一路小心,紫英原本鬧著要去,被紫風制止了。迎雪聽著眾人商議,也不搭言。石良等人擇定二月二動身。這一日,迎雪幫著凌陽收拾行裝,把幾雙新做的鞋和幾件衣物放在包裹里,凌陽再三謝她,她就笑笑。這天,石良等人與天山老人等別過,擇定道路行去。眼見那住所越來越遠,凌陽心里泛起傷感。這段日子多虧了迎雪照顧,自己才能盡快痊愈;又蒙她每日清掃屋子,又受他置辦衣物之恩,兩人雖然言語不多,可是心中都明了。正想著,只聽得后面有人喊道:“等等我,凌陽,等等我!”眾人回頭,只見迎雪一身男裝騎著那匹雪白的馬兒趕了上來。凌陽掉頭迎了上去,道:“你怎么來了?”迎雪輕輕地道:“師父說,我和你們一起,也好有個照應。”眾人心下明白,道如此更好,凌陽也不再說什么,于是迎雪跟著眾人一同前往達里山。

這日他們行到一個地界,找個飯館落腳休息,聽得窗外有小孩唱起一首歌謠來:“達里山,有個洞,洞里有寶沒人碰。沒人碰,不稀奇,黑白無常不讓提。”他們往外一看,見是一個乞丐。石良等人心中納罕道:“歌謠不是這般唱的啊,前半句一樣,后半句原來不是‘三月到,龍抬頭,財寶金銀不用愁。’怎得改了?”邱辰英道:“聽這歌謠,怕是要嚇得求寶之人回去,莫非是李威虎等人編出來的?”眾人正自納悶。這時門外進來一彪形大漢,身高六尺有余,他剛一側身,身后跟著一個侏儒,飯館中的食客們覺得好笑,可是又不敢明顯地表露出來。二人坐在靠里的位置,要了二斤酒和一些小菜。不多久又進來一對老夫婦,石良等人看他們步態、身姿都不是尋常翁媼可比,顯是練家子。那老翁手中持著一把龍頭拐,著實笨重;那老婦手拄鳳尾杖,著實輕盈。二人坐下,點下兩碗面來吃。又進來五個青衣短衫的青年,那幾個青年做下胡亂點了些吃的,便開口議論道:“這達里山到底在什么地方?一路上問去都說不知道,該不是那歌謠是假的吧?”其中一個道:“什么真真假假,去看看不就知道了。萬一真有寶貝或者什么秘籍的,我們不就發了。”眾人哄笑道:“極是,極是。”只聽一個沙啞的聲音道:“你們還是回去吧,那寶貝你們是見不到了。”青年們的笑停了下來,向四周怒道:“誰他娘的說的?給老子站出來。”那婆子道:“正是你娘我說的,乖兒子,趕緊回家去吧!”婆子說完這話,那五個青年便拔出刀,上來便砍那對老夫婦,他倆坐著不動,兀自喝茶,青年將近,一個轉動龍頭,一個擺動鳳尾,堪堪把五個青年撞了回去,那五人躺在地上呻吟,半晌才能起身,相扶著出門去,到得門首不忘恨恨地吐了一口唾沫,趕緊離開了。等那五人離開,角落里的矮子張口道:“鳳婆火氣好大。”婆子抬眼道:“我說是誰呢,你這個矮土豆怎么不在地里好好長著,跑出來做什么?”矮子呵呵道:“鳳婆來此做什么,我們便來此做什么?”鳳婆道:“那么你們也可以回去了。”矮子道:“您老好大口氣。”一句話未完,一個圓球撞將過來,那老夫婦閃身躲開,只見圓球撞上墻又靈巧地彈向鳳婆,老翁正要來救,那高個迎了上來,雙手搏向老翁,那老翁又跳開去。這一高一矮,一個笨拙一個靈巧;那一龍一鳳,一個滯重一個輕靈。笨拙對滯重,待看哪個更剛硬;靈巧對輕靈,須知哪個更機巧。四人正打在一處,飯館中的食客紛紛往外逃去,石良等人也撤了出來。“恐怕未等見到寶藏,這些人互相拼殺也要折損過半。我們一路上要小心些,只裝作行路的客人。”石良說道,眾人表示同意。

這時一個小乞丐路過他們身邊,也唱著和剛才一樣的謠兒,迎雪便拉他到一個巷子,蹲下身來問道:“寶兒,你這謠兒是誰教給你的?”小乞丐想也沒想,就答道:“是我聽來的。”迎雪掏出幾顆糖來,和幾個碎銀子,笑著說:“真的是聽來的,你要是和哥哥說,哥哥就把這糖和錢送給你。”小乞丐眼睛向下一瞟,趴在她耳邊說:“我和你說,你不能說是我告訴你的。是在城西不遠的地方,那里有好多桑樹,我和小伙伴兒經常去那,那里住著一個怪人,他帶著斗篷,不過他給大伙兒糖吃,就是他說的。”迎雪笑笑,也附在他耳邊說:“好,我不告訴別人,謝謝你啦。”說著,把糖和錢都給了他。迎雪回來,和他們秘密說了,眾人便決定前去拜會這位“怪人”。

他們按照小乞丐的指示來到西郊栽種有不少桑樹的人家,只見有小童兒、小乞丐陸續從里面出來,眾人打門叩問,果然出來一個頭戴斗篷的人來。那人開口道:“進來吧!”聲音聽起來似若老人,那人也無意領他們進屋去,不待他們說話,問道:“有塊紫玉沒有?”眾人一愣,石良道:“回老先生話,眼下沒有,倒曾見過。”“哦,那幸運了,你們也可以回了。”眾人感到奇怪,石良又道:“那玉原系家父所傳,眼下為歹人劫去。我等前來,實想請教那童謠……”不待他說完,那人擺手道,“進去說吧!”一面又說,“孩兒們,今天糖沒有了,明日再來吧。”說罷,領眾人進去,那人轉過身來,問道:“你姓石?”“正是。”“石崇智是你?”“是家父。”“哦!”接著又問:“此來,為求財,為求器?”石良看看眾人,心下疑惑,回道:“是為了報仇。”那人又“哦”了一聲,也不多問。“你們是想知道達里山的具體位置不是?把歹人引到那里,然后報仇,是不是?”“是。”那人便不再說話,去到里屋拿出一張圖來,交給石良,“只照圖上的位置行即可。”“我有兩句話交代你們:玉和圖是寶也是禍,財和器是寶也是禍。興許我們后面還會見到。”

眾人別過那人,來到一處商議如何處置那地圖,打開一看,圖上標示處名字是達里山,下面又綴有一個名字“虬龍嶺”。石良道:“原來是在虬龍嶺。”邱辰英道:“這圖盡快毀掉,并把這地方盡快散布出去。”眾人又回去找到那人,央他把虬龍嶺之名散布出去,又當面焚毀了那圖。如此這般,便趕往虬龍嶺去。

不幾日,石良等人到虬龍嶺山麓,眼前好一座山:山連著山,彎彎延延,看不見頭和尾;樹挨著樹,密密匝匝,看不清近和遠。人少行,多有小徑通山上;物多生,常有乳虎嘯谷中。沒指引恐怕樵夫要迷路,不當心就連神仙也轉不出。當下眾人把馬留在山下,帶著干糧和兵器,沿著所記圖上路徑,趕往目的地,只等著眾人來到。

約莫等了三五日,石良等人在山上看見山腳下烏泱泱一群人,好似螞蟻般往山上趕來。到得中午,只聽得山腰中吵鬧一片;到得傍晚,遠遠聽見有眾人的聲響,石良等人藏身在樹上,不多時只見在桑樹旁的院落里見得那人當先行著,領著一眾江湖人士往前趕來,約莫有四五百人不止,深林日暮,正看不真切。他身后眾人似不若先前看到的那么多,且有人鼻青臉腫、噯噯喲喲、一路罵爹罵娘地往前走著,時不時又有人動起手來。當先那人也不管也不問,只顧往前走著。走到凌陽等人藏身的地方,他便停了下來,向眾人道:“哪位有那塊玉,現在可以拿出來了。”等了一會兒,見沒人應聲。又問了一遭,依然無人應聲。他便道:“沒有玉,我也開不了這門。各位請便吧。”便坐在一處,吃起干糧、喝起水來。只見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人罵道:“他奶奶的,誰說的有玉,日你姥姥的,還不趕緊拿出來。”眾人又你問問我,我問問你。石良看到當中有一撥兒人靠后站著,披著連帽披風,低著頭,也不參與眾人的詢問咒罵。石良用手勢指給凌越他們看,這才跳下樹來,其余人也跟著下來了,石良道:“在下知道誰有那塊玉。”眾人問道:“是誰?”石良道:“在下想請各位江湖英雄聽一個故事,聽完后,再下自然會告訴各位。”有人道:“你有什么屁就趕緊放,別他媽耽誤老子發財。”

當時,太陽已經落下山去,眾人點起火把。眾人一邊歇著補充飲食,一邊聽他說。石良把當年胡維禮為玉謀害石崇智將軍、邱霜、荊巖等人的事約略向眾人說了一遍。眾人都知道石崇智將軍乃本朝護國為民之大將,后聽人說和蠻族女子私奔不見,到這時才知是被那胡維禮害了;又有邱霜、荊巖二位在江湖上名號響當當的人物也是一夜間不明何故去了,這時也才知道也是被胡維禮害了,那胡維禮在那一晚也消失不見。眾人聽罷,果真是義憤填膺,只“肏他姥姥”的罵聲連天。石良只在此時,向著那群人一指道:“胡維禮,你還不出來嗎?眾位英雄,玉就在他那。”眾人順著他的手看去,看到那一群披著連帽披風的人。臨近的人趕忙散開,團團把他們圍在中間,那李威虎哈哈笑了幾聲,取下了帽子。石良、邱辰英、荊飛云、荊飛羽直跳入圈中,說著就向李威虎身上招呼。斗了幾個回合,李威虎大喊“你們還不動手嗎”,他這話只說于同盟的那些人,見沒人回應,叫道“龔振山,龔掌門,當年你……”話沒說完,龔振山一劍刺中他后心,不等他把話說出來。這樣,李威虎命喪當場。

石良看李威虎已死,大仇得報,心中暢快不已。眾人也道“死得好”。四人跪地向天而拜。起身后,荊飛云道:“龔振山,咱們的帳還沒有算完。”四人又圍其龔振山來,龔振山道:“猴崽子,你們偷我的劍譜,我還沒和你們算賬,你們倒和我算起賬來了。”荊飛云道:“師祖伯伯怎么死的?八月十五你和李威虎做的事,你自然都清楚。”邱辰英道:“少和他廢話。”便攻了上去。龔振山的弟子看師父被圍攻,也拔劍來助,凌陽、行善佛、懲惡鬼也跳將出來,收拾龔振山的弟子。那一邊顏青、武鶴云等人看凌陽也在,也動起手來。當下這些人混戰在一處,不可開交。

只聽一個人驚道:“咦,是不是這勞什子。”便看著一群人圍擁向帶著斗篷的那人。前擁后擠,怕落在了后面。那人走到山石旁,撥開藤曼,眾人看到有四個凹槽。那人把玉依上下左右順序分別放入凹槽轉動,眾人只聽格拉拉似有洞門打開,便在不遠處現出一個洞來,眾人也不待分說,水流一般沖向洞口。那龔振山、顏青、武鶴云等人也心中兀自著急,邊打邊往洞口移去,待他們到洞門時,眾人已經進去,龔振山大喝道:“小子,你不要命了是嗎?”說罷,一招用老逼退四人,直奔向洞里去。其余人也緊跟在后,待他們進去,那人轉動玉石,格拉拉一座石門又恢復如初。先行眾人點亮甬道的蠟燭,原想會不會是什么機關密室,眾人走了多時,不見有什么機關,就放下心大膽地進去了。顏青等人一心為寶,進洞后直往前奔,也不來招惹凌陽等人。荊飛云等人追上龔振山,在甬道里斗起來,當下荊飛羽和邱辰英已經負傷,四人緊追不舍。甬道高約五米,寬約三米,在這樣的環境打斗猶如在籠中,龔振山左支右絀漸漸不敵,不待凌陽、行善佛、懲惡鬼助手,龔振山被荊家兄弟打殺了。

手刃仇讎,好不快意,荊飛羽向著甬道盡頭大吼一聲,繼而嗚嗚哭了起來。當下迎雪為荊飛羽、邱辰英包扎好傷口,告訴他們石門關閉了,只能往前走了。一行人邊向甬道另一端走去,彼處燈火通明,隱約能聽到前面眾人的聲音,只是聽不真切了。大約走了一盞茶的功夫,他們來到一個空曠的石洞,有三座大石像出現在他們面前:左為財神爺抱著個金元寶,那金元寶倒是十足真金,不知那一伙兒人為何不去取;有為一個巨大的劍匣;中間是一個彌勒,面露笑容,行善佛道:“這倒和我有幾分相似。”眾人哈哈笑了起來。三座石像旁都有一個門,不知通向何方。這時荊飛羽喊道:“你們快看。”他們回過身來,看到后面石頭上刻著六句話:世間名利富貴通,欲求金銀來我中。財器道險先行勸,莫待事后腸悔青。金銀向左器向右,不左不右中為空。迎雪道:“建這石室的人也是奇怪,他明知道人急眼了,就不會往身后看,還把這銘刻在后面,不是有意兒不讓人看見嗎?”荊飛羽道:“那咱們走哪條路?”邱辰英道:“中間這條,空就是通。不空也就通不了。”眾人道有理,于是他們擇定中間道路,往前行去。

石良等人往前走時,走不多遠便看到石道兩旁刻著字,荊飛羽讀道:“中為空,中為空。空中沒有大神通。”又走到下一個石道,也刻著兩句話“沒有財寶沒有器,只有妙言贈朋友。”到了第三個石道,除了有字外還有圖,那圖有四幅,分別是四季里兩人或飲酒或品茶,正應著那刻著的兩句話“一杯酒,兩盞茶,三餐四季多瀟灑。”到得第四個石道,畫著平凡人家,天倫快樂的場景,也有兩句話“清風明月常相伴,樂業安居笑哈哈。”到第五個石道,又沒了畫,看那兩句話是“左為財,右為器,欲聽我言向前進。”他們看到左右兩邊有小的石道通向兩邊,眾人猜測是通向剛才石室那兩個石道的,也不理會,直往前走。兜兜轉轉不知行了多少個石道,讀完“行到空處空不見,空中自有大真如。”石良等人從洞中出來時,太陽剛剛升起來,散漫林間,他們對著山巒大喊,驚其林間一簇簇飛鳥。

他們沿著眼前的路往下行,不多時只見那人等在路邊。眾人施禮問好。那人脫下斗篷,眾人看時確是一個溫潤如玉的少年公子,正自疑惑,那人開口道:“我說過,我們興許還會見面。”眾人聽時,卻是在桑樹院落中的“老者”。聽他講時,才知他名為盲者,“一雙明亮眼,不觀俗世人”,是這石洞秘密的守護者。他今一百二十歲,亟待尋訪有緣者為下一代守護人。眾人聽他言語好不驚奇,石良又想起連婆來。他們邊行邊說,荊飛羽就問:“剛剛進去的那些人呢?不等他們嗎?”盲者笑笑,道:“他們怕是出不來了。”迎雪問:“老……盲者,我看那石道有些趣味,不知道另外兩個石道寫著什么?”盲者道:“你們記得左邊的石道嗎?在財神后面的,那里也是三十六道石門,有七十二句話兒,越走到后來那石門越來越小,后來只一個狗洞般大小的窟兒。”眾人都道:“他們出不來嗎?”盲者詫異道:“你見過一群狗搶骨頭能和和氣氣的?更何況那道門在第五道就封死了。”他們心下了然,又問那石道中的話兒,盲者說了一通。凌陽和荊飛羽拼湊著記下這么幾句來:

金滿山,銀滿山。滿山金銀往里鉆。坐擁金銀能行樂,逍遙快活似神仙。財路通行名利來,王侯將相皆相顧。美嬌娥,賽天仙,貧富之間換容顏。有錢使得萬萬年,無錢乞丐把眼翻……

眾人又待要問那劍匣后面的石道,盲者只說,刀山火海油煎去,一樣的死路。也不詳細去說。到得山下,盲者道:“我送你們到此地,不知諸位當中有沒有愿意留下的?”邱辰英道:“我留下。”石良問:“你想好了?”邱辰英道:“是。”眾人只他行事果決,也不來勸。石良、荊飛云、荊飛羽、凌陽、迎雪、行善佛、懲惡鬼別過盲者和邱辰英,回往中原。后石良、荊飛云、荊飛羽、行善佛、懲惡鬼動身去百家堡,凌陽、迎雪回靈溪谷。

那時正是五六月的天氣,靈溪谷應已是花開滿山了吧!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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