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陽到得家中已是次日清晨,他敲門喚人,只聽得婆婆問道:“誰啊?”“是我,凌陽。”只聽里面急促的腳步聲,婆婆慌忙打開門:“四郎啊,你這些天都跑哪兒去了?”說著老淚縱橫,又喜笑滿臉,這時蓮兒也趕忙從屋里出來,一時呆楞住了,看他風塵仆仆,就去準備熱水和換洗的衣物。凌陽看家中無事,也就放心了。凌陽洗完澡,告了一聲,便歇下了。等醒來時,天已向晚。婆婆和蓮兒在準備晚飯,蘭蘭在院中拿著樹枝騎大馬,凌陽向著廚房說了句:“我出去一趟,一會兒就回來。”婆婆應聲道:“早些回來?!绷桕栄刂L安街道走著,漫無目的地走到,街上人煙稀少,但這世俗的擾攘卻讓他覺得格外新鮮。不知不覺走到了李府,看著那片片瓦礫,不禁暗暗想道:“或許李威虎也即是胡維禮變好了呢?”吃罷晚飯,三人談起這一段的情況,婆婆說:“多辛苦蓮兒了,她日日都出去打聽你的消息,這段時間可把我們擔心壞了?!鄙弮盒χ?,做著針線,也不說話。凌陽只和他們說,前段時間回了趟老家,忘了給他們留信兒,回來的時候路上遇到了點麻煩,才鬧得灰頭土臉。婆婆說:“平平安安回來就好,平平安安回來就好?!?
一日晚,凌陽吃罷飯,便覺得有些犯困,就早早地歇下了。不知過了多少時候,一陣涼意襲來,他打了個激靈,醒轉過來,眼皮沉重,抬眼一看只見人影在眼前亂晃,他甩了甩頭,這才看清楚,眼前有五六個人,當中就有李威虎。李威虎看他睜開了眼,笑道:“凌陽兄弟,別來無恙啊?!绷桕柕皖^看到自己身上捆著鐵鏈,心下便也明白了。他嘗試開口說話,只覺口干力乏,苦笑了一聲,淡淡地說道:“你還活著?”
“這不好好地就站在你面前嗎嘛,哈哈哈哈。”
“你們,你們,為什么把我捆起來?”
“為什么,我問你,你他娘的是不是紫鬼?”說這話的人一把年紀,鬢發胡須灰白相雜,看得出說話時胸中有著無限的哀怨。
“你,你他娘的是什么人?”
那人上來就是一巴掌,“你……”。凌陽從椅子上滾落在地,眼冒金星,只聽李威虎道:“柳老爺子消消氣,消消氣。”那姓柳的怒氣不止地回到座位上去了。李威虎讓人扶他起來,指著眼前的一包衣物,并從身后抽出一把玉簫,問道:“這些是你的東西吧?”凌陽道:“是。”這是座中有人罵道:“你個雜碎?!绷桕栃南旅靼?,仇家到了。
李威虎接著道:“我再問你,那石良等人何在?”
“你說的人我不認識,我不知道?!?
李威虎冷哼一聲,道:“你不認識,他們來京城找你,你還和他們一起逃走?”凌陽不再答話。旁邊又有人說道:“不說話,不說話信不信老子宰了你?”凌陽把眼睛閉上,道:“那你們就殺了我吧!”誰有想動手,被止住了,李威虎說:“我知道你不怕死,可你不怕別人為你而死嗎?”凌陽睜開眼,心想,婆婆和蓮兒難道也落入他們手中了。他心下著急,使勁問道:“你把她們怎么樣了?”李威虎說道:“他們現在很好,不過……要看你的意思了?!绷桕栃南聼o計,便道:“你容我想想?!崩钔⒌溃骸昂呛?,我給你時間,可是不能讓我等太久了。來人,把他帶下去?!绷桕柍隽苏龔d,聽到屋里有人說“一刀砍了完事”,后面在說什么,不甚了了。
只說凌陽被帶到一間屋子,一進那屋子,便看見婆婆和蘭蘭也被捆綁著,仍處在昏迷當中。他喚了一聲,二人均不回應。他身體酸軟,絲毫提不上來力氣。又想著蓮兒在哪呢?突然間一句“小心提防蓮兒姑娘”漫上心頭,難道是她動的手腳?一時沒有頭緒,便又思索該如何應對明天的事:只說自己不知道,恐怕不能了事;要不胡亂謅一個地方來?就怕他們查證之后,惱羞成怒,——可也沒辦法了,好歹想法子拖延一下。說哪兒呢?嘿嘿,有了,胡謅,那就去了湖州吧?又思索著這藥力太猛,如果還轉不了力氣可如何是好?唉!正想著,突然外面有人聲響動,只聽小廝叫道:“哎哎,武家少爺你不能進去?”“我為什么不能進去?我的蛐蛐跑了,我看它就是蹦到這個院里來的,你怎么不讓我找?”“小少爺,要不您到其他地兒找找看,這兒您看窗戶、門都鎖得緊,小的們在這半天也沒看見有什么東西跑過來。”“那你能看見嗎?這天黑的,也許你眼神不好呢?再說了,我就進去找一找,找不見我不就走了嗎?”“那也不行啊,小少爺。這里面關著犯人,他跑了小的們擔待不起?!薄昂撸裁捶溉??和我沒關系,我只要我的蛐蛐。唉,說不準,你們和我說話的當兒,那人就跑了呢,哈哈哈哈?!睕]再聽見小廝說話,只見房門應聲而開,兩個小廝看了房間有人,便不覺舒了一口氣。就在這時,那“小少爺”闖將進來。凌陽一看,這不是紫英是誰?紫英只往里闖,還叫道:“威武將軍你快出來呀!”兩小廝去攔他,他扭身閃開,只閃到凌陽身旁,丟下一根細細的鐵絲來,燈影下幾不可察?!澳銈儾挥泌s我,我這就走?!闭f罷,一邊走一邊還叫著罵著,只說這兩個小廝真是笨蛋。凌陽看他們退去,門關上了,便挪動身體,撿起那根鐵絲——當日在靈溪谷,小哥倆切磋過這小技。打算去開鎖,一想開了又如何,目前體力沒有恢復,人進來看鎖開了,倒也起疑心,對紫英也不利。再等等看吧。
第二天天一亮,他被帶到李威虎等人的面前。李威虎開口道:“我希望你明明白白地告訴我,他們人在哪兒,否則的話不僅你自己活不成,連帶著婆婆他們也活不了了。”凌陽笑道:“你這藥勁兒太厲害,我到現在精神都上不來。”一儒冠華服的中年人說道:“那是自然,老朽的‘去骨散’可不是一般的蒙汗藥。”一著素道袍的人說道:“我倒還真想不到鄭莊主有如此功夫。”那鄭莊主聽他語帶嘲諷,也不著惱,說道:“我也想不到‘劍霜飛’竟和我走在了一路,著實榮幸榮幸。”那道人猛拍桌案,桌上茶盞蹦起丈高,那桌子緊接著也散裂開去,其他幾位忙上來勸解,才暫時平息了下來。李威虎道:“各位朋友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別為這點子事情計較,當務之急就是尋訪出那玉……(他停了一下)呵呵,各位才能各得其所不是?”于是回過頭向著凌陽說:“快說吧!”凌陽道:“湖州!”“你沒說謊?”“你不信,我也沒辦法。我們從林子里逃出來后,他們就說去什么湖州和邱、荊兄弟會合,商量著什么玉什么圖的。我哪知道什么玉什么圖,我和他們也不是很熟悉?!崩钔⒌热它c點頭,一時說道:“你們能從那里逃出來,也算命大。”凌陽心想,也多虧了進那林子!
眾人忙忙收拾,把凌陽、婆婆、蘭蘭裝在馬車中,其他人騎馬趕路。只要往湖州而去。路上走了五六日,這幾天紫英多于暗中照顧,凌陽心下感激。凌陽知道了這一伙人中有仁和莊鄭仁和、神武門柳傳志、武家莊武鶴云(紫英的爹)、風神秀顏青、玉林山莊劉兆平、武當派梅冷雪等,他們既為了自己而來,也為了那塊玉而來。凌陽也獲悉蓮兒也在眾人當中,心下明白事情緣由。只是蘭蘭一路上拘束著,時不時有些吵鬧,三人氣力一直未能恢復。
這日晚,眾人在郊野的一家客店正打算吃飯,呼的一聲,只見一直鏢釘在堂中的木柱上,上有一紙條。顏青倏地而上,無聲而落,腳未落地,喊道:“快追!”眾人不明何故,只聽他道:“玉,往西三十里。”眾人聽到,心眼明亮,一時間不待吩咐,紛紛上馬,追趕而去。李威虎卻不著慌,告請梅掌門和鄭仁和,并四五個小廝留守,以防敵人。這才去趕眾人。凌陽等人被帶回屋里,四個小廝在門口看著。這時,門外響起女子的聲音:“我來給他們送飯。”凌陽一聽,知道是蓮兒,她來干什么?蓮兒進來,看到凌陽等人皺了一下眉頭,轉身把飯放在桌上,道:“吃飯了?!逼牌胖徊辉复罾硭桕柕溃骸澳愠鋈グ伞!鄙弮核茮]有聽見似的,端著飯走過來,“來,先吃一口。”蹲下身,悄悄地說:“快吃,里面有解藥?!绷桕枌⑿艑⒁?,還是吃下了,蓮兒看他吃下,又道:“鑰匙我暫時沒找到,你再等等?!庇秩ノ蛊牌拧H缓?,便抓緊退了出去。約莫一盞茶的功夫,凌陽覺得身體體力回復,又低聲問婆婆,也是如此。凌陽去除鐵絲,打開鐵鏈,又去開婆婆和蘭蘭的鐵鏈,蘭蘭因白天的吵鬧弄得疲乏,正在酣睡。這時,忽聽得梅冷雪叫道:“什么人?”只聽屋檐簌簌,似有兩人,一追一趕,向東而去。凌陽心道,天助我也。他躲在門后,讓婆婆喊叫一聲,幾個小廝一擁而進,只在這是凌陽使出點穴功夫,三人被點倒,一人正待要跑,一掌追到,便倒地昏死過去。凌陽招呼婆婆快走,及至到了樓下,看到了鄭仁和從屋里出來。那鄭仁和一見凌陽便慌了,他原本不會拳腳功夫,躲在小廝后面不敢出來,那小廝見他如此,也不敢往前。凌陽欺身上前,不幾下把那小廝扔了出去,下殺手斃了那鄭仁和。旁邊堂倌嚇得躲在柜臺后面不敢出來。凌陽正待要走,看見蓮兒于樓上愁眉緊鎖地看著他,隨手扔下一個包裹,他接住了,心下不忍,可也不愿帶她離開,于是頭也不回地出了門。這時荊飛羽騎馬從旁而出,另牽一匹馬來,道:“咦,你出來了?那快走?!庇谑?,凌陽等人騎馬往西奔去。
石、邱、荊、岳等人于川道旁那間草屋碰頭。原來,那日眾人在長安方伯家相會,荊飛云不在,那時他正跟蹤鄭仁和。后來,他隨鄭仁和到得長安,察覺幾家門派聚集在一起,這時李威虎也出現了。荊飛云看到凌陽被捕,方才得知其他人脫險,于是荊飛云給哥幾個去信,設法來營救凌陽。凌陽謝過救命之恩,這時荊飛羽站出來,拱手道:“凌陽哥哥,之前我還以為……這下你殺了鄭仁和,我們兄弟感激不盡。是我誤會你啦,我給你賠個禮?!闭f完,荊飛云、荊飛羽抱拳謝過,凌陽還過禮,笑了笑,這也才向眾人講明自己初入長安的情景。
說罷,邱辰英開口道:“這里不是久待之地,大家想想下一步怎么行動吧?”四郎見他通體白色紗衣,面若冰霜,語氣沉靜,令人覺得不怒自威。石良道:“凌陽兄弟后面作何打算?”凌陽道:“長安我是回不去了,婆婆也已經安排妥了,我本是出來流浪江湖,如若不棄,我就和你們一道?!薄拔覀兌忌碡撗穑峙隆薄拔規煾负臀艺f,行俠仗義,天經地義。既然這些歹人行兇,早晚這筆帳都要交給人去算。我如果貪生怕死,也不會身入江湖,回家種地得了。再說,我在,多少也能幫些忙?!北娙说懒寺曋x,便籌劃接下來的行動。
眾人打算先去把邱辰英取來的圖冊中的財寶取來,一部分用作生活所資,一部分送到百家堡去,那里有老老少少幾十口人。鄭仁和多年來聚斂財物,當年打仗毀家紓難,那不過是極少的部分,凌陽那日在他宅中看到的只是一處藏寶之地。另有多處于其他地方。這圖冊丟失后,想那鄭仁和一時也無法挪移這大量財物;如今一死,更不會更移。眾人選擇離百家堡較近的一處,動身前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