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頓飯吃得很沒意思。姜路平時刻想挑起話題，但每每都失敗。余敏敏則是問一些無關緊要的問題，多半用“嗯”“哦”就能回答。顧一城作為客人，不太好占領主場，有問題就抬頭應一句，沒問題就低頭吃飯。

這種尷尬的氛圍，姜依依有些待不下去。有人說話的時候總是相對“哈哈”尬笑，沒人說話的時候能聽見背后時鐘指針走動的聲音。

“那什么……我吃……”

見姜依依要站起身，顧一城眼疾手快，盛了一碗肉丸湯放在姜依依面前。

“多吃點，長高些。”

姜依依那句沒說完的“飽了”硬生生被咽回肚子里。

“我家有我高中的筆記，依依你用得著的話……”

“用得著用得著。”余敏敏接過話，“你下午跟一城去看看。”

“我、我……”姜依依本想吐槽，都已經是九年前的筆記了，哪里還用得著，但看余敏敏的樣子，分明是想把自己支開。而且如果顧一城走了，她獨自面對奇怪的父母，就算學習也學不下去。于是一口應下來：“好的。”

顧一城心滿意足地笑了笑。

吃完飯，本該躺回沙發上的姜路平收拾著碗筷進了廚房。姜依依看了眼余敏敏，后者長嘆了口氣，回了臥室。

顧一城拍拍姜依依后背，下巴指向門外。

剛才答應去他家的時候沒多想，現在覺得有些不太合適。和一個男人同處一室……額，姜依依看了眼沙發上的書包，只要帶上作業就可以……

“誒、誒，你干什么……”

顧一城死死抓住姜依依的手，拖著她向外走去。

一股熱流涌上臉頰，這是他今天第二次牽她的手。

“換鞋。”

“你、你松手。”姜依依掙扎了下，輕聲說道，說完看了眼身后，沒人注意她才松了口氣。顧一城放開她的手，倚著墻靜靜等候。

姜依依從鞋柜里拿出一雙粉色高幫鞋子，不為別的，只是這雙鞋穿起來特別麻煩，需要把里層的鞋帶系緊，然后繞好外層的帶子，扣在小腿內側的金屬環里。這樣穿好鞋后，臉上的紅暈就可以消去，不會被顧一城看到。

磨蹭了十分鐘，姜依依才抬起頭，跟著顧一城朝停車位走去。

車子從停車位里探出頭，顧一城熟練地打著方向盤。姜依依有種奇異的感覺，好像最近總是坐他的車。

離開小區，開過兩條街就是顧一城的家。

溫馨花園，小區的設施比較老舊。畢竟是二十多年前的房子。算起來，比姜依依的年紀都大。

車停在6棟樓下，顧一城打了個電話。大概意思是說，車給他送來了，讓他下來拿鑰匙。

大約等了兩分鐘，一個穿著拖鞋光著膀子的男人從黑洞洞的樓梯間走來。

男人的肚子白花花露在太陽下，有些刺眼。看見顧一城身后站著姜依依，男人不好意思地抓了抓頭發。

“早說你帶著個孩子，我就穿件衣服了。”

姜依依：孩子。。。

顧一城笑了笑，沒多說什么。

顧一城身高一米八五，姜依依踮著腳也到不了他肩膀，在他身邊確實像個孩子。姜依依莫名其妙地想起吃飯時顧一城說的那句話：多吃點，長高些。還真是作為一個大人對孩子的期望……

“走吧。我家在2棟。”

姜依依默默跟在身后，顧一城回頭看了她一眼，下意識伸出手來。

姜依依把手縮回背后，快步走到他身邊。大約顧一城也覺得這么牽手有點不太合適，悻悻收回自己的手，找起話題。

作為老師，顧一城總是能巧妙地找到合適的話題。比如說現在。

“這個小區有二十多年的歷史，我很小的時候在這里住過，后來我們一家搬去了Y城，所以對這里也不是很熟悉。”

聽姜路平和余敏敏說過，在姜依依出生前顧一城一家就搬去了Y城，但在班會上顧一城明明說是在零中畢業的，并且對他們來說是學長的身份……

“你不是在這里上的高中？”姜依依抬頭問道，顧一城個子高，姜依依如果想和他對視就要完全把腦袋仰起來。

顧一城被姜依依的后知后覺逗笑了。“我八歲的時候就去了Y城，你說我怎么從零中畢業。”

“可是你明明說自己是……”

“那只是為了和班里的同學拉近關系才這么說的。”

姜依依眸子黯淡了許多。原來是騙人的，不過像他這樣從自己手里騙到情書再跟自己父母告狀的人，說一兩句謊話也不奇怪。

看到姜依依默不作聲，顧一城繼續說道：“不過學長的身份是真的，因為陸清樂也是我的老師，他是三年前從Y城調過來的。”

顧一城的解釋姜依依不是很接受，低聲嘀咕了一句：“說到底還是在騙人。”

顧一城停下腳步，揉了揉姜依依的頭發。姜依依被他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跳，錯愕地看著他。

男人眼睛彎彎的，湊到女孩耳邊。

有些燥熱的風吹過臉頰。

“我是不會騙你的。”

姜依依眼神閃躲，臉早已紅得不像話。

“這里太熱了，我們進去說話。”顧一城直起身，體貼地把姜依依推進樓梯間。

這個小區的樓都是低層，沒有電梯。就連樓梯也是簡單的水泥砌成，沒有任何裝飾。

顧一城家在三樓，推開門，屋子里有股淡淡的灰塵的味道。

“我高中畢業后回來過一次。你那時候還在上小學。”顧一城隨手把鑰匙丟在門后的柜子上，囑咐道，“不用換鞋，只有我的房間打掃過。”

屋子里幾乎沒有什么電器，木質家具的顏色透出年代感。

“那次回來把我上學時候的課本和筆記都搬回來，在我房間放著，你想看的話可以去拿。”

“你高中畢業，也就是九年前？”

“嗯。”

九年前，她才七歲。姜依依汗顏，九年，真是個尷尬的年齡差。說是長輩，太年輕；說是同輩，又太老。

顧一城的房間很簡約。十七年沒有住過，也沒什么他留下的痕跡。桌子上、抽屜里都是空的。只有靠墻那個書柜里整整齊齊擺放著各種書籍。

從小學開始，一直到高中，所有的課本都沒有丟失。

“當老師果然不一樣，連這么多年前的課本都收得好好的。”姜依依用過的書都是八成新，余敏敏也會把它們都收起來。但后來又覺得太占地方，所以只保留了高中的所有課本。

顧一城在地上鋪了條毯子，脫下鞋盤腿坐在上面。“那是因為我媽，她會把所有的書都整理好，并且在她眼里，無論什么書都是好東西。”

書柜的最下層是顧一城的筆記。姜依依坐到顧一城身邊，隨手抽出一本，橫線本上工工整整寫著字。

“九年了，這些對你來說應該沒什么用。”

姜依依笑笑：“還好。”

顧一城的筆記本除了顏色不同，其他都是一個樣式。擺在書柜里，整齊得像塑料擺件。

右側角落里露出一個淺咖色的一個角。

姜依依伸手抽出，才看清是吳桐給她的那封情書。

“你、你沒給我媽？！”

顧一城愣了一下：“為什么要給你媽？不是說好放在我這里不會被發現么。”

所以……是自己誤會他了？姜依依臉紅了紅：“我、我以為……”

“你懷疑我？”

察覺顧一城語氣不對，姜依依低著頭不敢和他對視。她沒見過顧一城生氣的樣子，但他一不開心，周圍空氣都會變得冷冷的，就像現在。

安靜了許久，一只手蓋在姜依依頭上。

“我不會騙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