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潮汐初涌

京城的繁華讓初來乍到的源潮和晶彩目不暇接。高大的城門樓，寬闊的御道，鱗次櫛比的商鋪，還有街上形形色色的人群——挑擔(dān)的小販，騎馬的官員，坐轎的夫人，以及隨處可見的異國商人。

“我們先找個地方安頓下來。“源潮護(hù)著左臂尚未痊愈的晶彩，避開街上擁擠的人流。

晶彩指向遠(yuǎn)處一面繡著棋子的幌子：“看，棋社！那里或許能打聽到薛上人的消息。“

“弈林軒“是京城最大的棋社，三層木樓，飛檐翹角，門前車馬不絕。源潮和晶彩以兄妹身份要了間二樓的雅室，正好能俯瞰一樓大廳的棋局。

“聽說楚爺每月初一都會來弈林軒指點后進(jìn)。“小二上茶時隨口說道，“今兒個二十八，再過三天就是初一了。“

源潮賞了幾個銅錢：“這位薛爺棋藝如何？“

“那還用說？“小二眉飛色舞，“'橘中秘'傳人，當(dāng)朝棋待詔，連皇上都夸他'國手無雙'呢！去年南蠻來的棋王，三局就被殺得丟盔棄甲...“

待小二退下，晶彩輕哼一聲：“好一個'國手無雙'，背地里卻派人強(qiáng)搶民女家傳棋譜。“

源潮給晶彩斟了杯茶：“薛上人在京城勢力龐大，我們得謹(jǐn)慎行事。先觀察他的棋路，再制定對策。“

接下來三天，兩人足不出戶，在雅室中研究如何融合三大古譜。源潮將“自出洞來無敵手“的詭變、“金鵬十八變“的靈動與“梅花譜“的精妙融為一體，創(chuàng)出了獨樹一幟的“潮汐流“。

“看這步棋，“源潮移動一枚紅車，“表面上是'鐵門栓'防守，實則暗藏'夾車炮'攻勢。如潮汐般看似退卻，實則積蓄力量。“

晶彩眼前一亮：“妙！再結(jié)合'梅魂雪魄'中的帥走險著，可以形成更復(fù)雜的變化。“她擺出一個棋型，“如果黑方這樣應(yīng)對...“

兩人沉浸在棋藝研究中，常常廢寢忘食。晶彩的傷勢在梅家秘藥的治療下日漸好轉(zhuǎn)，她的棋路也越發(fā)精妙。有時源潮不禁感嘆，若非身為女子，晶彩早該名揚(yáng)棋壇了。

初一這天，弈林軒比往常更加熱鬧。一大早，門前就停滿了華貴的轎子，各路棋手蜂擁而至，都想一睹薛上人的風(fēng)采。

源潮和晶彩坐在二樓欄桿旁，居高臨下觀察。巳時剛過，門外一陣騷動，人群自動分開一條路。只見一位四十出頭的中年男子緩步而入，身著墨綠色錦袍，腰間懸著一枚橘紅色的玉佩。他面容俊朗，舉止優(yōu)雅，與源潮想象中的兇惡模樣大相徑庭。

“那就是薛上人？“源潮低聲問。

晶彩點頭，眼中燃起仇恨的火焰：“就是他派人逼死我舅舅。“

薛上人在眾人的簇?fù)硐聛淼街醒氲钠遄狼白隆０凑諔T例，他會接受三位棋手的挑戰(zhàn)，每局讓先。

第一位挑戰(zhàn)者是個年輕舉人，不到三十步就被薛上人的“對面笑“殺得潰不成軍。第二位是位白發(fā)老者，勉強(qiáng)支撐到中盤，終不敵“大刀剜心“的凌厲攻勢。

“第三位，“薛上人環(huán)視四周，“可還有敢與薛某一戰(zhàn)的？“

源潮正欲起身，晶彩卻按住他的手：“讓我先試試他的深淺。“

不等源潮反對，晶彩已戴上面紗，款款下樓：“小女子斗膽，請薛爺賜教。“

大廳一片嘩然。女子公開挑戰(zhàn)薛上人，這在京城棋界聞所未聞。薛上人眼中閃過一絲訝異，隨即恢復(fù)從容：“巾幗不讓須眉，薛某佩服。請。“

晶彩執(zhí)紅先行，以“仙人指路“開局。薛上人應(yīng)對從容，前十步雙方勢均力敵。但很快，薛上人開始施展“橘中秘“的殺招，步步緊逼。

“小姑娘棋路新奇，“薛上人一邊落子一邊道，“頗有幾分'梅花譜'的影子。“

晶彩面紗下的臉色微變，但聲音依舊平靜：“薛爺見多識廣。“

第二十五步，薛上人突然走出一手怪招——炮2平7，看似毫無意義。晶彩思索良久，決定不理，繼續(xù)推進(jìn)自己的攻勢。誰知十步之后，這手棋竟成了“悶宮“殺局的關(guān)鍵！

“將！“薛上人的黑炮突然殺回，配合底車形成絕殺。

晶彩無奈認(rèn)輸，但眼中毫無懼色：“薛爺?shù)?橘中秘'果然名不虛傳。“

薛上人意味深長地看著她：“姑娘年紀(jì)輕輕，能逼楚某使出'橘里藏刀'，已屬難得。不知師承何人？“

晶彩正要回答，源潮快步下樓：“小妹頑皮，打擾楚爺雅興了。在下源潮，可否討教一局？“

薛上人目光轉(zhuǎn)向源潮，兩人視線在空中交匯，仿佛有火花迸濺。大廳里的氣氛突然變得凝重起來。

“源...潮？“薛上人緩緩重復(fù)這個名字，“可是連敗譚溪澗、釋覺的源潮？“

源潮拱手：“僥幸取勝，不足掛齒。“

薛上人眼中閃過一絲難以捉摸的光芒：“好！楚某早想會會源公子。請！“

棋局重開，源潮執(zhí)紅先行。這一次，他使出了新創(chuàng)的“潮汐流“——炮二平五開局后，不急于進(jìn)攻，而是如潮水般時進(jìn)時退，讓薛上人難以捉摸。

“有意思。“薛上人瞇起眼睛，“源公子的棋路，薛某前所未見。“

源潮不卑不亢：“雕蟲小技，難入薛爺法眼。“

中盤階段，源潮突然變招，將“金鵬十八變“中的“鵬轉(zhuǎn)九霄“融入攻勢，薛上人一時不察，損失一馬。但“橘中秘“傳人豈是易與之輩？他很快穩(wěn)住陣腳，以“二鬼拍門“的凌厲反擊扳回劣勢。

棋局進(jìn)入殘局，雙方都只剩下寥寥數(shù)子。薛上人突然走出一手精妙的士5進(jìn)6，暗藏殺機(jī)。源潮陷入長考，額頭滲出細(xì)密汗珠。

就在這時，二樓傳來一聲輕咳。源潮抬頭，見晶彩做了個微妙的手勢——她將右手放在心口，然后輕輕點了點棋盤上的紅相。

源潮心頭一震，想起了那句“棋中之王非象莫屬“。他果斷走出相五進(jìn)三，飛象過河！

這手棋一出，滿堂嘩然。象通常不過河，這完全違背棋理。但三步之后，這頭過河象竟成了決定勝負(fù)的關(guān)鍵——它既擋住了黑車的進(jìn)攻路線，又為紅馬創(chuàng)造了絕佳的“臥槽馬“殺位。

薛上人臉色微變，沉思良久，最終推枰認(rèn)輸：“源公子棋高一著，薛某佩服。“

大廳里鴉雀無聲。多年來，這是第一次有人在公開對弈中戰(zhàn)勝薛上人。源潮拱手：“薛爺承讓。不知可否改日再戰(zhàn)？“

薛上人深深看了源潮一眼：“三日后，薛某在寒舍設(shè)宴，專候源公子光臨。“他從腰間解下那枚橘紅玉佩遞給源潮，“持此物可自由出入薛府。“

離開弈林軒后，源潮和晶彩繞了幾條小巷，確認(rèn)無人跟蹤后才回到客棧。

“太險了，“晶彩關(guān)緊房門，“若非最后那手飛象過河...“

源潮點頭：“薛上人的實力遠(yuǎn)超我想象。三日后的對局，恐怕不會這么簡單。“

晶彩從行囊中取出錦盒：“是時候看看這個了。“她打開盒子，取出一張薄如蟬翼的絹紙，“這是舅舅臨終前交給我的，說是'梅花譜'最后的秘密。“

源潮展開絹紙，上面畫著一個奇特的棋局，旁邊題著：“若洞中有金梅；定秘花十八手。四譜合一，天機(jī)自現(xiàn)。“

“這...“源潮突然明白了什么，“四大古譜合一才是完整的'天機(jī)譜'！薛上人之所以想奪取'梅花譜'，就是為了得到完整的傳承！“

晶彩眼中閃爍著智慧的光芒：“三日后，我們不僅要帶上三大古譜，還要準(zhǔn)備一個他絕對想不到的殺招。“

夜深人靜時，源潮獨自在窗前沉思。月光下，他取出那顆紅炮棋子，與晶彩的梅花銀釵并排放在一起。三日后的對局，不僅關(guān)乎四大古譜的歸屬，更關(guān)乎他與晶彩的未來。

他輕聲念著那兩句似偈非偈的話：“棋中之王非象莫屬。若洞中有金梅；定秘花十八手。“京城的風(fēng)帶著初秋的涼意，遠(yuǎn)處的更鼓聲悠悠傳來，仿佛在倒數(shù)著決戰(zhàn)時刻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