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棋攤少年

雨水順著青瓦屋檐滴落，在青石板上敲出清脆的聲響。十五歲的源潮蹲在父親的小棋攤旁，目不轉睛地盯著棋盤上那局殘棋。黑棋車馬炮已形成合圍之勢，紅方老帥危在旦夕。

“想好了嗎？這步棋該怎么走？“源父抽著旱煙，瞇著眼睛問道。

源潮的指尖懸在紅馬上方，遲遲沒有落下。他的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珠，不是因為天氣悶熱，而是他看到了三步之后的一個陷阱——如果現在跳馬，黑方會棄車引離，繼而形成馬后炮的絕殺。

“我...我認輸。“源潮收回手，聲音里帶著不甘。

源父哈哈大笑，煙斗在棋盤邊緣磕了磕：“不錯，能看出三步后的殺著，比你爹當年強多了。“他粗糙的手指在棋盤上劃出一道弧線，“但你看，如果紅方先走炮二平五，局面就完全不同了...“

源潮的眼睛突然亮了起來。他看到了父親演示的變化——紅炮平中后，看似自堵將門，實則暗藏殺機。三步之后，竟能形成雙車錯的絕殺局面。

“這就是'自出洞來無敵手'中的'洞玄變'，“源父壓低聲音，“據傳是明代國手留下的秘招，我也是年輕時在岳陽一個老棋手那里學來的。“

正當父子二人沉浸在棋局中時，一陣清脆的鈴鐺聲從街角傳來。源潮的耳朵立刻豎了起來，不用回頭也知道是誰來了——晶彩，藥鋪老板的獨女，每周這個時候都會來給城東的李婆婆送藥。

“源叔，今天的生意怎么樣啊？“晶彩撐著一把油紙傘，笑吟吟地站在棋攤前。她穿著淡青色的衫子，發間別著一支木簪，十六歲的少女已初現亭亭玉立之姿。

源潮的耳朵瞬間紅了，他低著頭假裝整理棋子，卻把一顆紅炮掉在了地上。

“喲，我們的小棋癡今天怎么手抖了？“晶彩彎腰撿起棋子，故意在源潮面前晃了晃，“聽說你昨天又把私塾的周先生殺得片甲不留？周先生氣得把胡子都揪掉了一撮。“

源潮接過棋子，指尖不小心碰到晶彩的手，像被燙到似的縮了回來：“周先生...周先生太注重書本上的定式了，實戰變化不夠靈活...“

“那你教教我唄？“晶彩忽然在棋攤前坐下，“我爹說女孩子學棋沒用，可我偏要學。“

源潮驚訝地抬頭，正對上晶彩那雙明亮的眼睛。陽光透過油紙傘在她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源潮覺得自己的心跳快得不像話。

“你...你真想學？“源潮結結巴巴地問。

“當然！“晶彩把傘往旁邊一靠，“不過我先聲明，要是你教得不好，我可是會掀棋盤的。“

源父識趣地起身：“我去買包煙絲，你們慢慢下。“臨走時，他意味深長地拍了拍兒子的肩膀。

就這樣，源潮開始了人生中第一堂教棋課。他先教晶彩認棋子，然后是基本走法。令他驚訝的是，晶彩學得極快，不到一個時辰就能走出簡單的屏風馬布局。

“這是什么陣法？“晶彩指著源潮擺出的一個棋型問道。

“這叫'鐵滑車'，是列炮局中的一種變化。“源潮移動著棋子，“看起來黑方白送一車，其實是陷阱，如果紅方貪吃，三步之后就會陷入被動。“

晶彩歪著頭想了想，突然拿起紅車直接吃了黑車：“那我偏要吃！看你怎么辦！“

源潮愣住了，隨即啞然失笑。這完全不合棋理的一手，竟意外打亂了他預設的變化。他不得不重新思考，結果這局棋下得異常艱難，最后勉強以臥槽馬取勝。

“你很有天賦，“源潮由衷地說，“不按常理出牌有時候反而是優勢。“

晶彩得意地揚起下巴：“那當然，我可是要成為打敗源潮的女棋手！“

雨不知何時停了，夕陽的余暉灑在濕漉漉的街道上。源潮望著晶彩離去的背影，心中涌起一種從未有過的感覺。他摸了摸口袋里那顆被她碰過的紅炮，暗暗做了一個決定——他要成為最厲害的棋手，總有一天，他要堂堂正正地站在她面前，不是作為一個害羞的棋攤少年，而是作為一個值得她仰望的人。

那天晚上，源潮在油燈下翻開了父親珍藏的棋譜。第一頁上題著八個字：“棋中之王非象莫屬“。他不解其意，卻將這八個字深深記在了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