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回）

鏡中的“她“已經完全不同——肩膀挺得更直，眼神銳利如鷹，右手指節有節奏地敲擊桌面。土先生完全掌控了這面鏡子。

“為什么？“金婷問，聲音顫抖。

“因為我受夠了你軟弱的正義。“土先生冷笑，“你收集證據，遵循程序，眼睜睜看著那些混蛋利用法律漏洞逍遙法外。而我...我確保他們付出代價。“

金婷的呼吸變得急促。“陳老板真的是你...？“

“別傻了。“鏡中的土先生翻了個白眼，“我只是利用了他的失蹤。火大佬不知道真相，他只會相信自己恐懼的東西。“他向前傾身，盡管只是影像，卻給人一種壓迫感，“恐懼比法律更有用，金探長。你父親知道這一點。“

“別提起他！“金婷猛地站起來，椅子倒地發出巨響。

門外傳來木探員緊張的敲門聲。她揮手示意沒事，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為什么現在出現？“她壓低聲音，“為什么是現在？“

鏡中的土先生表情突然變得復雜。“因為你終于準備好了。七歲那年，你看到父親自殺，大腦創造我來承受那份痛苦。這些年我一直在陰影里保護你，處理那些你無法面對的事情。“他的聲音柔和下來，“但現在...你足夠強大到接受全部的真相了。“

“什么真相？“

“關于父親為什么自殺的真相。你不記得的全部經過。“

金婷的視野邊緣開始變暗，仿佛隧道視野。她感到自己在墜落，墜入記憶的深淵...

_七歲的金婷躲在父親書房門外。透過門縫，她看見父親——那位以鐵腕著稱的金警官——正在哭泣。桌上攤著照片，上面是一個小女孩——是她！——在放學路上被一個陌生人尾隨的照片。_

_“我別無選擇。“父親對著電話說，聲音破碎，“如果我繼續調查，他們會傷害婷。已經三次警告了...好，我明白。確保她永遠不會知道真相。“_

_他掛斷電話，拿起配槍。在扣動扳機前最后一刻，他轉頭看見了門縫中的小婷。他的嘴唇蠕動：“別看，婷。“_

_槍響了。_

（第十八回）

記憶如潮水般退去，金婷發現自己跪在審訊室地板上，淚水浸濕了灰色風衣的前襟。鏡中的土先生也跪著，表情是她從未見過的悲傷。

“他是因為我...“金婷哽咽，“犯罪集團威脅要傷害我，所以他...“

“他選擇用自己的死保護你。“土先生接話，“而你的大腦選擇創造我來保護你——不僅承受那段記憶，更繼承了他鐵腕的一面。我是他留給你的禮物，金婷，不是詛咒。“

門外，木探員終于忍不住闖了進來。他看到跪在地上的金婷和倒下的鏡子，立刻明白了。

“探長？“他小心翼翼地靠近，“您...還是您嗎？“

金婷抬頭，淚眼中看到鏡子里自己和土先生的影像重疊在一起。“我不確定。“她誠實地說。

木探員慢慢蹲下，撿起鏡子放回桌上。“也許...不必非此即彼。“

鏡中的影像逐漸穩定——既不是純粹的金婷，也不是純粹的土先生，而是兩者的融合。眼神堅毅卻溫和，姿態挺拔卻不僵硬，嘴角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微笑。

“你好，木探員。“鏡中人開口，聲音中性而平靜，“謝謝你照顧金婷。“

木探員驚訝地眨眼，然后專業地點點頭。“土先生？“

“曾經是。現在...我們正在尋找一個新的名字。“鏡中人看向金婷，“如果你愿意接受的話。“

金婷伸手觸碰鏡面。這一次，沒有冰冷的感覺，只有溫暖的共鳴。“我父親...他是什么樣的警察？“

“鐵面無私，但從不逾越法律。“鏡中回答，“直到犯罪集團威脅到他唯一的弱點——你。“

“而你...逾越了。“

“為了保護你，也保護他留下的正義。“鏡中人承認，“但你說得對，我有時走得太遠。我們需要彼此平衡——你的道德，我的決斷；你的同情，我的力量。“

金婷深吸一口氣，感到一種奇異的平靜。“如果我接受你...那些消失的時間還會發生嗎？“

“不會以同樣的方式。我們會更...協調。“鏡中的影像微笑，“但偶爾，當你面對特別棘手的罪犯時，你可能會發現自己穿著灰色風衣。“

木探員清了清喉嚨。“技術上來說，這算是知法犯法...“

“技術上，“鏡中人狡黠地眨眼，“沒有任何證據表明土先生做過違法的事。火大佬的自首完全出于自愿，不是嗎？“

金婷突然笑了，那是一種全新的、完整的笑聲。“我們需要制定一些規則。“

“當然。“鏡中人也笑了，“第一條：永遠保護無辜者。第二條：在法律框架內盡可能發揮創造力。第三條...“

“不要再給自己寄綁架信了？“金婷挑眉。

（第十九回）

鏡中人做出一個夸張的驚訝表情。“那可是最有效的自我提醒系統！“

木探員看著金婷與鏡中的自己對話，明智地決定不追問細節。他悄悄退出審訊室，留給她私人空間。

一小時后，金婷走出審訊室，已經換回平時的西裝外套。她的步伐更加堅定，眼神清澈而平靜。

“解決了？“木探員問。

“剛剛開始。“她微笑，“但是的，我們達成了共識。“她遞給他一份文件，“火大佬供出了南區副局長受賄的證據。建議你親自帶隊搜查，別走漏風聲。“

木探員接過文件，忍不住問：“那個...他還會出現嗎？“

金婷看向走廊盡頭的穿衣鏡，鏡中的她對她眨了眨眼。“哦，他從未離開過。“她輕聲說，“只是現在，我們終于正式認識了。“

走出警局時，夕陽將她的影子拉得很長。那影子看起來比往常更加挺拔，輪廓分明，像是兩個人的剪影完美重疊在一起。

口袋里，手機震動起來。是女兒發來的消息：“媽，我考完試了！這次感覺超棒！周末能視頻嗎？“

金婷——現在或許該叫金婷與土先生的全新融合體——回復道：“隨時歡迎。我有好多故事要告訴你，關于你外公，關于我...關于我們家族的傳統。“

她攔下一輛出租車，最后看了一眼警局大樓。在某個窗口，她仿佛看到一個穿灰色風衣的身影向她揮手告別，然后慢慢融入暮色中。

“去哪兒？“司機問。

“回家。“她說，這一次，這個詞有了全新的含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