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中文）馮浩興奮地一步竄進病房。

可剛一進門，就看到季楚航正在病床前陪馮奶奶聊天，臉色瞬時就僵住了。

“你怎么沒去上學啊？”馮奶奶關切地問。

童心緊跟其后，拿著午餐也走了進來。“他今天模擬測驗……”話聲未落，便也看到了楚航。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

“考完試……就放假了……”她硬是當著楚航的面，把謊話編了下去。

瞬間臉色就尷尬到不行，還用余光偷偷瞄著楚航，生怕被他揭穿。

楚航聽了，先是愣了幾秒，隨后便輕輕一笑。“看來你今天又提前交卷了。”

還好楚航沒有揭穿她的謊話，童心松了口氣，微微向他點頭致意。

楚航也心照不宣地抿嘴笑了笑。

“怎么老是提前交卷啊……你要仔細檢查……”奶奶又苦口婆心起來。

“我知道了……”馮浩靦腆地走到奶奶床前。

童心把午餐遞到馮浩手上。“快讓奶奶吃飯吧。”

兩個小時后，楚航和童心從醫院住院部大樓走了出來。

“不好意思啊……讓你幫我們圓謊……”

童心跟在楚航身后，像個做錯事的小媳婦似的。

楚航停住腳步，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笑了。

“還好，以馮浩的成績，缺一兩天課倒也問題不大。”

童心點了點頭，卻依然耷拉著腦袋，眼睛不敢看楚航。

楚航覺察出童心的不自在，便打趣她。“但是，你們就沒想過無故曠課，是會被學校處分的嗎？”

“啊？”童心這才抬起頭，眼睛滴溜溜地看看楚航，急忙想要辯解。

楚航見狀推了推眼鏡，笑出聲來。“好啦，我會跟學校解釋的。”眼神很溫柔。

楚航的笑容，讓童心渾身一哆嗦，眼眶不自覺地濕潤了起來。

她慌忙又低下了頭，“謝謝。”聲音很輕。

“我給馮奶奶燉了點補湯……”楚航故意歪著頭迎上童心的目光。

“我明天恐怕抽不開身，如果童小姐不介意的話，能不能請你幫忙明天把湯拿給馮奶奶。”

“我……”童心本想要推辭。

“童小姐應該不太擅長做飯吧？”楚航調侃道。

“何以見得啊？”

“看你今天給奶奶買的午餐，其實并不太適合病人吃的……所以我猜……你應該不善此道。”

童心低著頭，沒有反駁。這非常不符合她平日里不肯吃虧的性子。

兩個人站在那里良久，誰都沒有話說。

尤其是童心，她腦子里到底在胡思亂想些什么，恐怕她自己也捋不清楚。

“那現在去我家拿吧。”楚航先打破了尷尬。

如此突如其來的邀請，容不得童心思考。還沒來得及拒絕，便木訥地坐上了楚航的車子。

傍晚時分，豪華社區的獨棟別墅里。

楚航走下樓梯，看著童心的背影，遂放慢了腳步。

此時童心正站在茶居的旁邊，盯著墻上的一副字畫看得入神。

“喝杯茶吧。”

童心回頭看了楚航一眼，沒有回應，只是輕步走進了茶居，在檀木椅前坐下。

楚航開始嫻熟地沏著茶。

童心呆呆地癡望了他好幾分鐘，忽然覺得有些尷尬，便又轉頭看向那副字。

楚航沏好茶，抬頭看了一眼童心。“童小姐喜歡書法嗎？”

“季老師喜歡岳飛？”童心語氣低緩，眼神憂傷。

楚航這才正睛看向童心。

她并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以一種完全有別于他身邊那些鶯鶯燕燕的大氣口吻回問了他。

童心回過頭來看向楚航，四目相對，兩個人都淺笑了一下。

“來。”楚航遞了一杯茶到童心跟前。

“謝謝。”童心點頭回謝，但并沒有喝。

“是啊，一代忠臣，可敬可佩。”

“是嗎？”童心的語氣略顯質疑。

她單手托著下巴，眼珠轉了一下，低頭嗤笑了一聲。“嗯，課本上是這么教的。”

“看來童小姐很不以為然啊？”楚航對童心似乎也很感興趣。

童心微微苦笑，“教小孩子自然要積極正面一些，但成人的世界……”搖頭輕嘆，“哪有這么單純。”

“哈哈……”楚航一臉認同地點點頭。

“現在在網絡上確實有很多觀點……立場不同，認知自然會有偏差……誰能說得清‘真理’的標準呢……”

楚航習慣性地想賣弄一下，其實也是一種試探，像試探其他人一樣。

“歷史本就是一個任人打扮的小姑娘。”童心并沒有在意楚航的表現，而是若有所思地敘述著，語氣沉穩而大氣。

“將在外本來就軍令有所不受。戰局才是唯一的標準，豈能事事受制于君王。”

她探身向前，捏著茶杯輕輕轉動了兩圈。

“不過，只要他擁兵自重，功高蓋主。忠與不忠，反與不反，他都該死。岳飛如此，韓信、徐達、袁崇煥亦是如此。”

童心依然沒有喝那杯茶，而是把身體又坐直了。

“更何況，只有那些毫無建樹的帝王才會遭后人詬病。唐太宗、元世祖、清圣祖他們殺的忠臣少嗎？”搖了搖頭。

“自古君叫臣死臣就不得不死，一切皆為統治需要罷了。后人猜測也好、評述也罷，終究無法完全還原歷史真相。”童心說的這些略顯沉重。

楚航卻聽得很認真，并且還一直關注著若有所思的童心。

等童心回過神來，發現楚航居然在看她。

“啊，不好意思啊。我……失禮了。”尷尬地急忙低下頭去，閃躲著楚航的目光。

“不會啊。”楚航淡淡地笑了笑，“童小姐很有想法。一般你這個年紀的女孩子，都不會想這些的。”

童心苦笑道：“是嗎……可能我，比較古板吧。”自嘲了一下。

楚航嘴角一揚，兩個人一起笑了。

“這副《滿江紅》的墨寶還是很賞心悅目的。”童心想轉移話題。

“哦？是嗎？”楚航的表情有點得意。

他細心地幫童心把涼茶倒掉，又重新換了一杯茶。“喝茶。”

童心微微瞄了一眼，猶豫了幾秒，勉強拿起來抿了一口。

又轉頭專注到字畫上。“看得出筆者的中國畫功底也很不錯哦。”

楚喬驚訝了一下，“何以見得？”

“筆鋒流轉之間，一些小的習慣……我……不太會表述。”

“啊，你覺得這幅字是位女子寫的。”楚航故意這樣說。

“不是啊。”童心趕忙搖頭。

“你不是說……”

“筆鋒鏗鏘有力，鐵畫銀鉤，絕對是位先生的墨寶，女孩子很難做到這樣的力道。只不過，略有一些山水畫的氣質在里面，所以我才說他的國畫功底應該也不錯。”

童心很自信地表述著。

楚航看著她，臉上流露出欣賞的微笑。

童心歪頭注目楚喬，四目相對良久，看到楚航一直在微笑，她突然意識到了什么，急忙用手捂住嘴巴，又指了指字畫。“難道……”

楚航輕輕點了點頭，“拙作，見笑了。”

“不好意思啊，我剛剛……賣弄了，賣弄了。”

“哪里哪里，童小姐果然是行家。”

童心很不好意思地低頭抿了口茶水。

“一樣的彬彬有禮、一樣的才情橫溢，但眼前這個人的神情中卻總是透著一股邪魅……”心下反復忖度著。

而楚航也未停止暗暗打量著對面這個聰慧羞澀而又略顯土氣的女孩……

當童心請辭時，楚航從保姆手中接過了湯煲，遞給了她。

“太晚了，我讓司機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我自己打車就行了。”

童心拿著東西走到別墅門口，楚航也紳士地送了出來。

“那怎么可以，老戴……”

“真的不用了，那里正好有輛出租車。”她極不淡定地大步向出租車走去。

看到童心如此堅持，楚喬也就沒有再勉強。

他陪著走到出租車旁，“那你自己小心點”。

“好。”童心轉頭坐進車里，禮貌性地和楚航揮手再見。

汽車啟動之后，童心從后車窗里目不轉睛地盯著楚航越來越遠……越來越有……

她才緩緩轉過身，失神地嘆了一口氣。

（回憶剛才）

“童小姐，在哪里高就啊？”楚航放下茶杯悠然地問。

童心看字畫看得出神，“我……剛畢業……還在找工作。”就隨口一編。

“學的什么專業啊？”

“啊……文學……”童心剛一說出口就后悔了。

“哦……那挺好的。我說嘛，你對古典文化這么有研究。”楚航倒是很認真地在聊天。

“還好吧……”童心尷尬得也不知道該怎么編下去了。

“那你有什么心儀的工作嗎？”

“什么？”楚航的追問，讓童心不免有些慌張。

“我的意思是……”楚航不緊不慢地又給她斟了一杯茶。

“我們公司正好在招聘行政秘書……如果你感興趣的話，可以考慮一下。”

童心聽了，木訥地點了點頭。

（回到現在）

童心回到公寓里，只打開了一盞燈。

她先是無精打采地把湯煲放進了冰箱里，然后失魂落魄地甩掉了鞋子，光著腳就恍恍惚惚地坐到了床邊。

借著幽暗的燈光，她轉頭看向床頭柜上睿陽的照片，一直一直，目不轉睛。

房間里一片死寂。

而與此同時，在楚航的書房里，他也正在對著一副山水畫，看得出了神。

同樣是在一片寂靜中，也不知過了多久，他才緩緩地呼出一口氣來。

他把音響調到適當的音量，然后轉身坐回辦公桌前，把老板椅向前一拉，迅速打開了電腦。

伴著交響樂，熟練地用手寫板操作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