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洋他們幾個對視一眼，隱約覺得俞川家里應該挺復雜的。

辦公室里，俞川媽媽穿著干練的職業裝，看樣子是抽空從公司那邊過來的，她妝容得體，說話不急不緩，帶著謙和的微笑，周身散發著“成功女性”的氣場。

她笑著對俞川的班主任說：“我早就該過來向你當面了解俞川的情況的，但是我平時比較忙，今天好不容易得空，才過來的，老師別見怪啊。”

邊說邊把她手里提的兩盒子大紅袍遞到老師的辦公桌上。

“害，您太客氣了，這么忙還抽空過來，像你這么盡責的家長不多的。”那老師是個四五十歲的中年男人，平時沒別的愛好，就愛喝茶，看到桌子上放著的兩盒東西，眼角都笑出褶子了。

俞川媽媽在老師對面坐下，“我哪盡什么責了呀，俞川沒了爸爸，我就想著多關心關心他，但是這孩子叛逆的很，不讓我管，還把我電話拉黑了，為這我換了好幾個號碼，換一個他拉黑一個，我現在想聯系上他都難。”

老師推了推眼鏡，嘆了口氣說：“俞川性格確實挺極端的，之前總在學校里打架鬧事，下手還重。不過他最近挺好的，沒別的家長因為打架的事找到我，他也沒怎么逃學了。”

俞川媽媽微笑著說：“那就行，沒給老師你添麻煩就行，這孩子是挺不省心的。”

老師正欲說些什么，辦公室的門就“砰”的一聲被人推開了，“咣當”一下撞在了墻上，又反彈回來，被俞川推開了。

辦公室的其他老師都嚇了一跳，齊刷刷地抬頭看向門口，俞川媽媽看到了門口的俞川，撐著椅子站起來，有些緊張地看著他。

俞川看著辦公室里站著的人，煩躁地皺著眉頭，眼里滿是怒氣，還帶著厭惡，他咬著牙，很明顯是在克制。

“開個門動靜這么大做什么？！”老師板著臉指責。

俞川沒理他，就定定地盯著站在那的看上去很得體的女人。

她今天來也沒別的什么目的，就是想跟俞川好好聊一聊，然后勸他回家，結果俞川一進來就是這個樣子，她本就心虛，此刻更是被盯得心里發毛，強撐著說：“我給你打了很多電話，你都不接，你已經很久沒回家了。”

俞川偏過頭笑了一下，嘴巴里的軟肉被他咬破了，一張嘴吸氣就感覺到了滿口腔的血腥味，他稍微冷靜了點，牽著嘴角，一臉乖戾地說：“家？我哪來的家？”

俞川媽媽被噎住了，臉上的表情帶著難堪。

這是俞川從小到大對她都不曾有的尖銳態度，話里帶刺，絲毫不給她留顏面。

辦公室里的其他幾個老師見俞川媽媽這反應，識趣地收拾東西出去，這是別人的家事，除了俞川的班主任，他們幾個留在這確實不大合適。

有個看上去挺年輕的老師笑著問：“這都快下課了，忙了一天，提早下班幾分鐘不打緊吧？”

“有什么要緊的呀，走走走，我也走了，不忙了。”有人應到。

三三兩兩的老師要從門口出去，奈何俞川擋在那一動不動，把那幾個老師弄得有點尷尬。

恰巧舒展趕來了，他拉了拉俞川的胳膊，“有什么話好好跟阿姨說。”

放學的鈴聲已經響起了，走廊上一群鬼叫的學生在瘋跑，在這樣吵鬧的環境里，俞川更加煩躁了。

他一把抽回自己的胳膊，冷冷地說：“我不管你今天來學校干嘛，現在、立刻、馬上走，以后也別來，也別再給我打電話，你就當沒我這個兒子，我也不是很想認你這個媽。”

——

如今回想起來，他還都還記得那天晚上他看到的場景。房間里沒開燈，很黑，他只是推開門的時候透過門外走廊上的光看到一點，不偏不倚，門縫的光恰好照到床上兩個人的臉上，清晰異常，剩下的糾纏在一起的肢體看得并不清楚，卻在無數午夜夢回的時候留在俞川腦海里揮之不去，要一口氣喝大半杯涼水才能壓得下心口的惡心。

床上的人似乎受了驚，一陣兵荒馬亂，那位他叫了十幾年媽媽的人慌亂的扯過被子蓋在身上，俞川站在門口從腳板心涼到心口，胃里一陣翻騰，他慌慌張張地逃離現場，一路跌跌撞撞，跑得足夠遠了，他才想起來胃里那股翻江倒海的感覺是惡心，他扶著墻，彎腰站在空無一人的小巷里嘔吐。

他后來替她想過無數的借口，可能她喝醉了，可能她昏了頭了，可能她傷心過度認錯人了........但在他看到她儀容得體地出現在財經新聞上的時候，所有的借口碎裂得連渣渣都不剩，他恨透了。

自之前某次俞川打架，對方家長不罷不休要求俞川家長出面道歉之后，她就再沒見過俞川。臨走時她想跟俞川好好談談，結果他頭也不回地走了，任她怎么攔都攔不住，連帶著拉黑了她所有的聯系方式，所以她就換號給他打，俞川被她電話轟炸了好幾個月，那種煩躁的情緒在今天她來俞川學校爆發到了極端，所以不給個了斷估計她會一直來找他。

他只想離這個人遠一點，把自己完全從那些事情里剝離出來。

他現在這樣就很好，他強烈地希望著能不被她打擾。

所以他沒有辦法用哪怕委婉一點點的說法來表達自己的意思，他豎起尖刺，顧不及也根本不想顧及她的顏面。

——

俞川媽媽很尷尬，尷尬中還帶著一點惱羞成怒，但她在轉向班主任的時候臉上還是掛上了標志性的微笑，她說：“不好意思啊老師，我想跟俞川單獨談談。”

“啊，可以可以，當然可以。”說著老師就要起身，門口的那幾個老師也繞過俞川出去了。

俞川有點好笑，他不知道被他親自撞破的事情到底還有什么好說的。

“好啊！談！來，談談你是怎么......”俞川咬了下腮幫子，聲音陡然冷下去，從牙縫里蹦出來幾個字，“談談你是怎么被我撞見......”

“俞川！”站在對面的女人喊了一聲，打斷了他。她攥緊了手里的皮包，指尖被她攥得發白，她在發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