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瑤睡覺本來就睡得淺，尤其是在陌生的環境里，與其說她剛剛是在睡覺，倒不如說是在閉目養神。

學?？樟酥缶秃莒o，當走廊上傳來腳步聲的時候夏瑤意識就清醒了，她透過淺淺的眼縫看到俞川火急火燎地出現在了教室后門，在看到她之后又突然放松下來的樣子，夏瑤當時就很想笑。

明明就很在乎，也不知道他在端著什么，怪幼稚的。一瞬間，惡劣心起，夏瑤成心要打破他給自己豎起來的高墻，想讓他認清自己真實的想法，放下那些看上去慷慨正義，實則一直在拖著他的東西。

夏瑤看了眼走廊上的人影，然后動了下腿，想站起來。

“嘶....”夏瑤抽了口涼氣，因為保持一個姿勢坐久了，她腿麻了，最后只能扶著桌子，一瘸一拐小步往外走。

“你腿怎么了？”俞川看到她之后掐了手里的煙，然后問。

“坐太久，麻了?！毕默幇櫚椭樥f。

俞川表情有點木然，嘆了口氣說：“走吧，送你回家?！?

“我不回家，我最近周末都住在學校里?！毕默幷f。

上了高中之后夏瑤就很少回家了，一中的住宿生周末也可以住在學校里，學校也挺提倡的，覺得學生在學校里比在家里能靜得下心一些。

更何況，她回家也是一個人。

她嫂子懷孕了，算算時間再過不久應該就要生了，她爸媽全沉浸在要抱孫子的喜悅之中，上星期她媽就回信陽照顧李涵去了，家里就她跟她爸兩個人，她爸白天又不在家，晚上兩個人也說不了幾句話，她能感覺到她爸跟她呆在一起的時候很拘謹，那種感覺實在難受，如果她不回去，她爸估計還能自在些。

所以干脆，她就不回去了，她自己也不是那種戀家的人。

“哦，那我送你回學校?！庇岽ㄕf。

他還在因為剛剛的事情覺得尷尬，說完之后他就自顧自走到前面去了，夏瑤在后面小步跟著。

聽說最近查車查得很嚴，果然，俞川沒開車。他走了一會之后就低著頭擺弄手機，夏瑤兩步跑到他旁邊，湊過去問：“你在干嘛？”

“叫車。”俞川沒看她，繼續低著頭看手機。

夏瑤把他的手機抽走，背到身后，不太高興地說：“你怎么一心就想著趕緊把我送回去？”

俞川微微皺著眉頭，嘴巴抿成一條直線，夏瑤看出來他的糾結，上前一步看著他接著說：“我們不叫車，我們走著回去，好不好？”

夏瑤聲音軟下來了，仰著臉可憐兮兮地看著他，俞川只看了一眼就垂下了眼簾，臉上糾結的表情更加明顯了，半晌后嘆了口氣，妥協似的說：“好?！?

夏瑤臉上立即綻出來一個笑，后退一步脆生生地說：“那走吧。”

俞川看著夏瑤喜滋滋的模樣，突然就覺得，自己又掉進了她的圈套里。他煩躁地搓了把臉，然后跟上去。

兩個人出了利才的校門，傍晚時分的天空晦暗不明，街道兩邊的燈火稀稀落落，還沒連成一條直線。

街邊的流動小販在推著車子擺攤，夏瑤在一家雞蛋餅的攤位前停下，“阿姨，兩個雞蛋餅，都加，其中一個不要香菜。”

這家雞蛋餅是很簡陋的那種小攤位，就一個小破三輪車，放在小時候，是會被爸爸媽媽拎著耳朵說不干凈，吃了要拉肚子的那種。老板是個滿臉油光的中年婦女，一直熱絡地跟夏瑤說話，夏瑤帶著淺笑應著老板娘，站在攤位前專注地等雞蛋餅好。

俞川站在她身后，注視著她，忽然覺得現在的夏瑤和以前很不一樣，說不上來具體那里不同，就覺得她似乎比以前更加坦蕩，更加自信，不像初中的時候躲躲閃閃，她現在敢直視他，在他面前也絲毫不加掩飾，好像在說：不管好的壞的，這就是我，我把整個我都剝出來給你看，你想清楚要不要像我一樣鼓起勇氣站到我身邊來。

俞川眸光閃爍，兩步走到夏瑤旁邊，和她并排站到一起。

夏瑤愣了一下，反應過來之后偏過頭看著俞川笑。俞川被她看得不自在，低下頭掏出手機掃碼付錢。

老板娘忙著把雞蛋餅往袋子里裝，看到眼前這個小姑娘身邊突然多出來一個人，大大咧咧地說：“這是你男朋友嗎？好帥呦！”

夏瑤也沒不好意思，被這句話逗得咯咯直笑，她笑盈盈地看著老板娘說：“阿姨，現在還不是哦?！?

俞川的手指一頓，默然半晌之后付了錢，然后收起手機轉身先走了。

夏瑤接過老板娘遞過來的雞蛋餅，臨走前笑嘻嘻地對那位老板娘說：“阿姨，他不好意思了?！?

俞川沒走遠，這句話不偏不倚恰好落在他耳朵里，他身體一僵，再次陷入了被戳破心事后的惱羞成怒地情緒中。

“夏瑤！”他回頭看著夏瑤喊了一嗓子。

夏瑤看著他這幅拿她沒辦法的樣子就很笑，不過她看了看俞川不大好的表情，收斂了點笑，把手里的一個雞蛋餅遞給他，然后打開自己的那個邊走邊低著頭吃。

夜色漸漸變濃，兩個人并排走在馬路上，夜晚的風又輕又涼，吹散了點俞川心里焦躁的情緒，但很快，又掉進了另一種不安的感覺里。

“夏瑤，你沒覺得我變了嗎？”俞川問。

“沒有?！毕默幍卮?。

夏瑤話音剛落下，俞川就斬釘截鐵地說：“撒謊?！?

夏瑤歪著腦袋看了眼俞川，恰好捕捉到了他眼里那點不安的情緒，她總能看到這些，俞川的情緒對她來說很好猜。夏瑤若無其事地轉過頭，咬了口雞蛋餅，然后看著前方閃爍的路燈說：“有人說你變了嗎？”

“嗯。舒展、沈晴，都說我不一樣了，還有很多以前初中玩的好的同學，現在都不聯系了?！庇岽赡茏约憾紱]注意到，自己說這話的時候竟然有點委屈。

“那你覺得你自己變了嗎？”夏瑤問。

這次俞川沉默了，自己現在是個情況他自己最清楚。

久久沒有等到回答，夏瑤頓住腳步，轉過身來看著俞川說：“你知道自己現在是什么情況嗎？”

俞川不敢看她，怕從夏瑤臉上看到責備的表情，悶悶地說：“知道?！?

“知道就好。”語氣里沒有嚴厲的責備，反而很輕松，像是突然對他放下心來。

俞川抬頭看她，夏瑤也正仰著臉看自己，她接著說：“俞川，你自己知道你在干什么就可以了，他們說你變了，那是因為你沒有按照他們的意愿活著，重要的是你要明白你自己在干什么，你為什么這么干，你這么干能得到什么，除此之外，最重要的是你以后要怎么做。”

夏瑤說的很認真，語調不急不緩，成熟的不像她這個年紀的孩子。

像是覺得自己表達的還不夠完整，她的聲音放軟，接著說：“我會陪著你的。”

俞川只覺得自己的心尖都在顫，這段時間一直纏著他的那點自卑又敏感的情緒被一掃而空。

他以前也會想，自己喜歡夏瑤什么，除了覺得她特別，覺得她親切，現在想來，應該還有她的透徹，堅韌，溫柔，他身邊沒有一個女孩子像她這樣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