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荻走進了醫院,大步流星中穩帶著自信,心里裝著:你不就是想騙我嗎?老子這就給你找證據,然后拿著證據撕碎了你。
內心深處的那幾分害怕,由于是太過恐懼,他不敢去直面。埋得越深,自己越感受不到。
“小毛孩兒,你餓嗎?”病房里傳出一聲頗為洪亮的沉穩的男音,他聽著很熟悉,卻想不起來。
病房很不錯,有陪護區和病床區,也就是小戶型一室一廳的樣子,他站在放門外,透過病房門上的小玻璃往里看什么也看不見。
如果問:方荻,你為什么不進去看看?
方荻一定會說:如果我推門進去,不就證明了我相信了李航的鬼話?。
他的大腦和身體,仿佛成了各自獨立的個體,大腦想著找什么樣的理由怎樣合理的進去,雙腿卻像注了鉛,就算意愿再強大也不會動彈一步,他根本就不愿意邁進去,因為他害怕。害怕那里真的是林汝佳。
隔壁病房剛才叫了護士,此刻護士正好從隔壁病房出來,解救了身體和大腦自我博弈的方荻。
“您好,請問這件病房的病人叫什么名字。”方荻沒有意識到自己刻意的恭敬代表著什么。
剛巧這位護士認得他,她的哥哥就在方氏任職,她受寵若驚的微微鞠了一躬。聽著方荻問這個病房里的是誰,她還以為方荻是找不到林汝佳病房了,畢竟那么一個大集團的老總,每天的事情還挺繁忙的,這么長時間了也沒見他來過。
“方少,這就是您夫人的病房。”
方荻心臟深處只有一剎那的崩塌,旋即退步面上冷笑,上下打量著站在自己面前的小護士“李航有點兒手段。”
護士覺得匪夷所思,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您夫人一直拒絕手術治療,醫生也算是勸到嘴皮子都磨破了,您能說動她還是勸勸她吧。”
方荻覺得自己的腦子里有一個點正在一點一點的發痛,慢慢的連累到旁邊的地方。他笑著的嘴角就那樣凍結住,和眼神中掩飾不住的擔憂形成和怪異的表情。
“方少,您還好嗎?”護士瞧著他不太對勁,乍著膽子試探的問。
方荻不知道哪里來的怒氣,斂了臉上的表情,大步走了兩步就想橫沖直撞打開病房的門沖進去看個明白。
手壓在門把上,箭在弦上,可他依舊沒發。
此時此刻的他終于承認,他不敢。
他堅持的從那一小塊玻璃看向里面,即使只能看到一個矮矮的小茶幾。
門把上的手收回來,從口袋掏出手機,連看都沒看的撥打了一個電話。
“喂?干嘛?”
“問問你睡沒睡啊。”
“馬上了。”
“那你睡吧,明天聊。”
“嗯。”
醫院的消毒水味太重了,重到他覺得那個味道是從林汝佳的聲音中傳來的。從他的耳朵傳到大腦,大腦又輸給鼻腔,嗆得他的鼻子很酸,那個味道又鉆到眼睛里。
“她的主治醫生是誰,我想和他聊聊。”方荻放下手機,眼睛還沒有離開那個病房。
“程醫生正好今天值班,胡院長也在,這段時間胡院長也經常來關心您夫人的病情。”
方荻在小護士的引導下來到了院長辦公室。雖說是一起光屁股長大的兄弟,但是這樣穿著白大褂一本正經的坐在老板椅上的胡偉軒,他還是第一次見。
胡偉軒對他的到來并不意外,笑著招呼道“坐。”
從前都是胡偉軒去找他鬧他,今天他們的角色互換了。
胡偉軒渾身上下透著的從容,是,你問我答,知無不言的感覺。
程安在方荻進門的時候站起身表示問好,方荻點點頭,和他一起坐到胡偉軒對面。
“佳佳的事,你知道了吧。”這樣的胡瑋軒真有老院長的氣息,他的手中就差一壺茶,鼻梁上還缺一副眼鏡,如果是再戴個鏈子的那種,就更合適了。
“你們要是敢聯合起來騙我,你們就死定了。”到了這般地步,他還是抱有希望。嘴上說著他們要是騙他他就怎么怎么地,實際上,他巴不得這是騙他的。
胡偉軒從抽屜里拿出一個文件夾,從里面拿出了一打,甩了一疊給方荻。他不怕方荻看不懂里面的各項指標或者是圖片,反正只要他看懂這個病有多么嚴重就好了。
程安是這個房間里比方荻還要緊張的那個人,他怕方荻一個不樂意就點了這個屋,讓他不可幸免。
“最好的治療方法也在上邊寫著呢,可是佳佳不同意手術。”胡偉軒說。
方荻翻著資料,眉頭緊皺“為什么。”
“手術只有百分之四十的成功率,也就是說大概率她會成植物人。”胡偉軒拿出一段錄音擺在桌面上,是林汝佳的聲音“小一半的概率啊,那這豈不是要拼運氣。咯,這種東西,我本來就缺少,別逼我了。”
林汝佳的聲音他不會聽錯。長了那么大只的手,現在卻托不住那一打輕飄飄的資料,沒有被裝訂成冊的資料一張一張的飄落到地面,就像他心中騙自己的自我偽裝,此時全然落幕。
“我這次讓李航找你,就因為這件事,我勸不動,寧寧勸不動,我們只能指望你了。”
寬大的院長辦公室陷入了沉寂,連呼吸聲都要很仔細才能聽到,大家都在等著什么的到來一般,安靜的很有默契。
許久,方荻渾身上下只有嘴巴在動“她連病都不告訴我,你們還指望我。”一聲輕笑滿滿的自嘲。
“當年方老爺子離世的陰影她一直逃不出去,她不想讓你經歷一遍。”胡偉軒站起身,看著就柔軟舒適的真皮椅子自動向后滑去“這么些年你鬧來鬧去的,我知道你是什么意圖,所以我沒有阻止過你。可是這件事情上,事關她的生死,你必須站在她身邊。”
“你和李航又混在一起了?”方荻沒頭沒腦的提了這么一句。
“佳佳不想讓你知道,我,本來不打算見你的。”胡偉軒不想讓林汝佳以后怪他,所以惡人就讓李航去做……
“今天阮清汶說,是佳佳的緣故,方氏才能和成傾合作。”
“嗯。”胡偉軒依舊不想聊起關于阮清汶的事情。
“她在會場夸了半天佳佳好,可我不知道她們什么時候接觸過。”
“不久前。”
“李航什么時候回國的。”
“你到底想問什么?現在是閑聊的時候嗎?我叫你來是要救命的!”胡偉軒一拳砸在桌子上,嚇的程安身子往椅背上靠靠。“現在這種時候別他媽和我玩兒逃避。”
被吼的方荻靠在椅背上,閉目,眼角處泛起了光,那是一滴清淚在燈光在照射下發光了。
有一句話是這么說的:成長需要很多年,而長大可能只在一瞬間。
從前的方荻很糾結于林汝佳管不管他這一點,他覺得愛人就是非他不可,對自己愛的人一定要有占有欲,愛他就是要管著他,不愛則相反。而他愛林汝佳,他希望得到林汝佳相同的回應,好讓他能感受到,自己是被愛著的。
可是當他得知林汝佳愛他的方式的時候,他倒是,不太想要她這樣愛著自己了。
如果這是要他承擔的,那他會甘之如飴。可是林汝佳所謂的為他好不讓他痛苦,是不告訴他自己生病了甚至是要死了,那他寧可林汝佳是不愛自己的。
事實證明,一切煩心事,一切的恩怨,在生死關頭,都不叫做事兒。什么愛不愛的表現,每個人表達愛的方式都不一樣,又為什么非要逼對方按照你的方式回應你。
活著,才叫愛情,才叫你愛這個人。
三個人站在病房外,方荻問“里面有個男的,是誰?”
“佳佳管他叫臭老頭兒?不知道是誰,來看過佳佳幾次。長的挺年輕的,不像是老頭兒的年紀。怎么?你現在又要給我搞吃醋這一套?!”胡偉軒鼻孔張大,即將就要爆發。
“不是,聽聲音挺耳熟的。”
“是?我不覺得啊。”胡偉軒和方荻的交際面差不多,所以方荻覺得熟悉的他應該也能聽出來。
方荻還是覺得這個聲音自己絕對聽見過,愁容滿面的低頭思考著。
“咔噠。”說曹操曹操到,讓方荻疑惑的人走了出來。
鄭磊還是一身夜行衣般的黑襯衣黑西褲,梳的油光锃亮的頭發干凈利落,氣宇軒昂,說的就是這個男人吧。
“鄭董?”
“方…總裁。”鄭磊回頭看了一眼病房,才有繼續打招呼。
“您這是。”方荻問。
連握手都不握,看來他是吃醋了?鄭磊壞壞的想到。
他坦然的笑著“探病啊,方總裁不知道嗎?”
方荻表情嚴肅,板著臉“鄭董這么晚了來見合作伙伴的妻子,您,越距了吧。”
“合作伙伴的妻子?啊哈哈哈哈,是是是。這個身份這么晚探病我可擔不起。”他煞有其事的湊到方荻的跟前小聲說“可別讓別人聽去了,不讓又得被誤會。哈哈哈哈哈。”
貼的很近,鄭磊覺得自己能聽到方荻后槽牙打磨的聲音。搞怪成功他十分開心“但是啊,探望侄女,就很合乎情理了吧。”他也擺出讓人肅然起敬的架勢,看著面前的三個小輩。
“侄女?”胡偉軒忍不住提出疑問。